又有一樁人命官司找上了金溶月。
這回出面的,乃是內閣學士劉墉。
同其一併出現在公堂之上的,還有靳霖。
劉墉狀告的是數年前金家小姐蓄意構陷其女劉亭之,毀其名節,害其自縊殞命。
劉家小姐劉亭之當年與人私|通,後在家中自縊身亡,這在幾年前的京城乃是人人俱曉之事,只因劉家對此忌諱莫深,竭力壓制,方纔鮮有人談及此事。
而誰都不曾想到,時隔數年,將這道在外人眼中有些不堪的傷疤再度揭開的竟正是劉家自身。
且還是通過官衙,將此事毫不加掩飾地推至了風口浪尖之上。
自此亦能看得出,在真相面前,劉家所懷着的不忿與決心。
被押上公堂的一名人證,是一位形容狼狽,衣着甚至稱得上襤褸的年輕男子。
他親口招認,當年受了金溶月許以的重利,蓄意在香山別苑中當衆咬定自己與劉家小姐有染,演了當年那一出‘官家小姐與貧寒才子無媒苟合’的戲碼。
有些印象的必然可以認出,此人確是當年那位姓黎的書生無疑。
但其早已不復當年翩翩少年的風度,可見得這些年來過得並不安穩適意。
據其道,當年他按金溶月的吩咐將事情辦成之後,便被威脅驅離了京城,這些年來在異鄉漂泊多年,並不知劉家小姐事後自縊之事,又道自己當年只是一時財迷心竅,並無害人性命之心,萬望可以開恩輕判。
不料他話剛說完,便被一早過來趕着複審的錢應明衝上前去,結結實實地揍了兩拳。
“無恥小人,做下如此禽|獸不如的奸惡之事,虧你還能這般心安理得苟活於世!事到如今,你還有何顏面求以輕判!”
若非衙役及時將人拉開,還不知會造成何種混亂的情形。
堂外旁觀的百姓卻覺大快人心,紛紛叫好。
人羣中,小醒瞧見這一幕,亦發出了一聲情緒不明的笑聲來。
這人……竟也有不那麼討人厭的時候。
……
“啊?還有這樣的事啊……”琉璃閣,抄手遊廊下,小茶一陣驚訝罷,不由感慨道:“那劉家小姐死得可真冤啊,好好地一個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是呀。那劉家小姐當年在京城裡,可是出了名兒的才女啊。”
出身書香門第,靈氣無雙,尚是豆蔻年華,便被袁先生同被靳先生收爲弟子,美名遠揚,這一切,本是閨閣小姐們所能設想到最好的模樣了——
“可偏偏老天爺不開眼啊。”
小羽小亭幾個丫鬟紛紛地嘆氣說道。
“什麼老天爺不開眼?這幹老天爺什麼事兒啊?”小茶翻了個白眼,後憤憤地道:“分明就是這個金二小姐蛇蠍心腸,見不得旁人比她好,小小年紀,也不知是如何生出那麼些惡毒心思的,現如今我想到她那張臉,可真真兒是讓人作嘔。”
她說着,還不忘做出一個犯惡心的表情來,惹得幾個丫鬟憋起笑來。
堂中,馮霽雯抱着淨雪坐在椅上,正聽着劉全稟說案子的進展情形。
“錢先生那張嘴,確實厲害地很,直辨得整個公堂之上鴉雀無聲,要奴才說,他不去做個狀師倒是可惜大發了……”
他將堂審的經過一一說罷,才又道:“只是那曲縣令生怕得罪金家,哪怕是書信得了鑑認,也尚不敢就此給金二小姐定罪。退堂後,奴才着人去特地打聽了,才知這縣令已將案情奏明大理寺,道是案情涉及久遠,京衙難以取證,顯然是打算並着劉家小姐的案子,一同推給大理寺去辦了。”
“隨他們如何推罷。”
馮霽雯道:“到底金溶月這回,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的了。”
單單是這些輿論,便足以將人壓得死死地,再也別想站起來了。
……
晚間,錢應明遲遲歸來。
彼時丁子昱正坐在堂中對燈夜讀。
“這麼晚了還不歇着。”邁進堂中,錢應明隨口說道。
丁子昱卻好似被驚了一下,陡然回過神來,彷彿是方纔並未覺察到有人靠近一般。
“錢兄回來了。”他頓了一頓,方纔得以平靜地問道:“今日去衙門進展如何?可還順當?”
“板上釘釘的事情,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疏漏了。”錢應明答罷,看了他一眼,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道:“你近來可是有什麼心事?”
總覺得反常得厲害。
丁子昱一怔之後,搖頭失笑。
“我與錢兄皆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何來的心事?”
錢應明卻顯然不信,並且自顧自地道:“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錢兄但說無妨。”
“你可是與大人起了什麼隔閡?”
他問的直白,令得丁子昱臉色不禁微微變了變。
片刻口,強自笑了笑,反問:“錢兄何出此言?可是大人說了什麼嗎?”
“大人倒不曾提及任何。”錢應明說道:“只是我見你近來做事總有些恍惚,像是不如往前那般盡心了。加之馬嫂夫妻二人之事,大人又全然交由了我一人來辦,故覺得有些不尋常罷了。”
他是個直腸子,說起話來也沒有那些彎彎道道。
沉默了片刻之後,丁子昱只道:“我倒不覺得有何不同以往之處……許是錢兄想多了罷。”
錢應明聞言又看了他一眼。
“興許是我想多了。”他最後說道:“只是大人待你我也算不薄了,若你有何爲難之處,大可同他直講。”
丁子昱知道他指得應當是他家中兄嫂上門討要銀兩之事。
可若當真有這般簡單,倒是省心了。
望着手中書卷,丁子昱無聲苦笑。
……
金家,外書房。
“大人,這是於大人讓人送來的信。”僕人彎腰將一封信箋送至書案旁。
金簡皺眉接過,拆開了看。
他無需看,也知信上的內容。
如今于敏中暫任大理寺卿一職,這兩日來鬧得沸沸揚揚的兩樁案子即將就要交到他手中,這案子究竟要如何辦,于敏中自然要先問一問他的意思。
于敏中之意,是暫且拖着,暫時不羈押金溶月,留給金家足夠的時間準備證據,以證金溶月清白。
金簡看罷,卻是連冷笑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