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有太多以她原有三觀解釋不通的事情,夏蟲不可語冰,不是冰不存在,而是夏蟲理解不了,所以,永遠不要說自己懂得多……
她現在,也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吧?這巨人就是師父……
錦言合上筆記,輕撫着封面。那些關於塘子觀的往事如同點燃的香,嫋嫋地氤散開一室的暖……
案几上大肚小口的黑釉瓶裡斜插着三枝黃色蠟梅花,漫不經心的隨意中,透露着日常的美感。
安靜細微地賞心悅目,默默悅人,卻不引起過份熱鬧的關注,看似不起眼,卻盈香一室。
如同,師父對她的育養,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皇室敕封塘子觀的旨意已發往東陽,她本想跟着一起回去的,可任昆不同意,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忠犬男人雖然語氣溫和,態度卻極爲堅定:“……言兒,天氣越來越冷,風又大,這時候實不利出遠門,接下來正是我差事最忙的時候,脫不開身,不能陪你一起……”
“不用陪?可我捨不得你,回府見不到你,我就會吃不好睡不好差事又忙,累病了也沒人管……”
你!
錦言滿頭黑線,怎麼就沒人管了,這全府上下,有多少圍着服侍你的?不同意就罷了,還各種撒嬌!
“只想讓你管嘛……”
捱上來親完了耳朵親脖子,撒嬌怎麼了,又不是跟外人,就是不想分離!侯爺很光棍:“言兒,若是這時去了。年前就回不來了,你看你要是不在府裡過年多不好?我難受倒罷了,可父親那裡多少會覺得遺憾……”
這倒是個問題,駙馬爹爹的想法她還是會顧忌的……
今年已經跟着任昆出去玩了兩三個月,再回東陽。過年不回來,是不太好哦……
“等開了春,天暖和了,我抽時間陪你去,好不好?那時候天氣也好,我也不太忙。還可以多住些日子……”
聽起來很有道理,好吧,那我不回去了,錦言點頭應下。心裡也明白自己現在要回東陽的想法有些強人所難,他非但不怪自己不懂事。還想方設法來勸她改變主意,彷彿抱歉的是他。
好象不管何時,只要是她提的事情,他總會無底線的縱容,不管合不合時宜符不符合規矩,心底有絲絲悸動閃過。
……
時光如飛梭,轉眼新歲將至。
“……言兒,可是累了?”
馬車裡置着暖爐。任昆覺得有些熱,解開了大氅,細心地發現錦言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忙開口詢問。
倆人是去拜見老叔公後正在回府的路上。
老叔公從溫泉莊上回城準備過年,任昆攜了錦言過去請安,老叔公心情極好,留了飯,硬是讓任昆陪着喝兩盅。
“有點兒……”
可能是中飯吃多了。
陪客的不是嬸嬸就是嫂子,待她極熱情。盛情難卻,可能吃撐着了。胃有些不舒服。
“臉色有些不太好……”
任昆湊近了,熟悉的體息中帶了股撲鼻的酒意。錦言蹙眉,不舒服的感覺更甚幾分,忙轉過臉,擡手捂住口鼻:“唔,有味兒……”
有味兒?任昆臉一誇,被嫌棄了?
沒等他再開口,錦言伸出另一隻手推他:“痰盂……”
噁心欲嘔感突然襲來,強烈到無法抵制……
好在任昆動作極快,車廂又沒多大,一抄手就將痰盂取來遞到面前,錦言捧着痰盂低頭吐了個稀里嘩啦。
任昆大驚失色,顧不得被穢物濺到身上,急忙一手接了痰盂,一手輕拍着她的後背,“言兒!”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竟吐得這樣厲害!
“唔……”
錦言捂着口鼻,輕微揮搧了幾下,車廂裡滿是嘔吐物散發的酸腐味道,還有他身上的酒味,聞着格外難受。
噢……任昆轉手將痰盂放到了暗格裡收起,換了個新的出來,倒了杯水遞到錦言嘴邊:“來,漱漱口……”
單手不輕不重撫摸着她的肩背,面帶憂色:“好點沒有?”
錦言漱了口,仍舊捏着鼻子推他,有酒味兒……
哦哦!
任昆反應過來,忙就着剩下的半碗水,來回用力漱了幾口,對着手掌心呵了口氣,放到鼻尖聞了聞,好象酒味淡了一點?
再擡眼見錦言倚靠在軟墊上,臉色蒼白,左右兩手交換着把脈……
“言兒,怎麼樣?”
任昆知道是自己身上酒味惹得禍,不敢湊得太近,兩眼一瞬不瞬緊盯着錦言的表情。
一番狂吐後,錦言腦中念頭盤旋,算算日子,心中已有猜測,再一把脈,猜測屬實,雖然時日尚淺,脈相微顯……
擡起頭,見任昆繃着一臉的緊張,大氣也不敢出地望着她,不由心中發軟,不適感似乎消散了許多,她笑顏如花,“恭喜!你要當爹了。”
什麼?!
任昆張大了嘴,傻愣愣盯着她,好半天才長呼了一口氣:“言兒,你你你!……我我我!”
結結巴巴的,手哆嗦着指指錦言又指指自己,似乎驚喜過了頭。
傻了?錦言白他一眼,點點頭:“對,你要當爹了……”
噗嗤!
話音剛落,就聽得耳邊“噗嗤”一聲,一股冷風灌進來……
馬車忽然停下了,外面傳來利刃出鞘的聲音:“保護侯爺夫人!”
!!!!
突如其來的變故,錦言目瞪口呆,任昆也有范進中舉顛狂症?
“咳……無事!……派個人去請馮太醫入府侯診。”
任昆清咳了兩聲,故作淡定,吩咐繼續前行,馬車動了起來。冷風嗖嗖地從廂體上那碗大的破洞往裡灌……
“言兒,我,嘿嘿……”
某個驚喜若狂闖了禍的人,訕笑着,找了個軟墊團了幾團塞到洞口。堵住了往裡灌的冷風。
“言兒,太高興了……一時失手……你冷不冷?”
從暗櫥裡取了牀毛毯子,披在錦言身上,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傻笑着將手輕輕放到錦言的腹部:“嚇着你們了?……”
他這一拳也有好處,冷風將車廂裡不好的味道全部換成了清冷的空氣。錦言覺得舒服了,再聞他身上,酒味似乎變淺,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言兒,我們真有孩子了?”
見她沒有避開。任昆又湊近了些,好消息來得太突然,他不敢置信,需要她的再次確認。
他的眼中泛着輕薄的水光,聲音略微顫抖,錦言的心一下又酸又軟……
粉臉在他寬大的掌心中蹭了蹭,把自己的手蓋在他的手上:“是,我們有寶寶了。你要做父親了……”
“……”
任昆咧着嘴笑,連眨了幾次眼睛,淚水還是流了下來。他有孩兒了!言兒懷了他們的孩子!
柔軟的小手在他臉上摩挲着,抹乾了他的淚痕。
他的激動,錦言心有同感,在相愛的人眼中,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殷殷的期盼。尤其是任昆,已近而立。尚無一兒半女。
原先沒有所愛之人,只有傳宗接代的責任。或早或晚不着急,自從心裡裝了她,嘴上不說,暗地裡卻甚是渴望。
“哈哈哈!”
“瞧你傻的!……”
夫妻倆含情脈脈對視了半天,任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終於變成暢快的大笑,一邊笑着,一邊象捧了個易碎的瓷娃娃般將準媽媽抱到懷裡。
“我高興!”
這怎麼是傻?本侯要當爹了!
“對了,聽說懷了身孕,口味會與平常不同,你想吃什麼盡着吩咐!噢,你愛喝牛乳,每天從莊子裡送太不方便,得在馬廄旁建個牛欄,把奶牛養在府裡,等開春了在後花園收拾塊地,種上草,隨時可取……還要建個種菜的暖房,吃得便利……言兒你說咱們是不是得讓太醫住到府裡?接生婆得早幾個月訂好,得趕緊讓宮裡的接生嬤嬤住到府裡,別萬一產期提前措手不及……噢!還有奶孃,這個可不能馬虎,得好好選選……言兒辛苦你了,聽大哥說孩子剛上身,容易發脾氣,不管是打是罵,你盡着招呼,全衝我來,千萬別憋着,委屈自己……”
錦言偎依在他懷裡,聽頭頂上他慌里慌張東扯西扯喋喋不休,不由又好笑又甜蜜,嘴角翹起,這個傻瓜,哪有在後花園養牛的?孩子剛上身,就想到奶孃了!誰家女人不懷孕?好端端地弄個太醫常駐府裡幹嘛?
……
馬車穩穩地停在府門前,任昆抱着錦言輕緩地落在地面,“我自己能走……”錦言小聲地抗議着,大庭廣衆之下,這樣多不好意思。
“不行,你現在情況特殊。”
任昆不同意,剛纔還吐過呢,天冷風大,還是小心爲上。
已候在府中的馮太醫不知侯夫人哪裡不好了,心裡甚是忐忑,等見侯爺抱着夫人進來,臉上毫無憂色,反倒是眉飛色舞,喜悅壓都壓不下,侯夫人坦然中帶了幾分羞意……
瞧着不象是有病,侯夫人自己也會診脈……
馮太醫心裡有數了,一探脈相,果然是喜脈!
“恭喜侯爺夫人,夫人有喜了!”
“好!好!”
任昆喜不自勝,好消息多說幾遍更讓人高興,馮太醫的確認在意料之中,卻更增添了侯爺的喜悅之情。
“可有要注意的事項?夫人的身體……要不要用些安胎的補藥?”
言兒懷了身孕,凡是問清楚問全面的好,千萬大意疏忽不得。
“雖時日尚淺,眼下看脈相,胎氣穩妥,夫人身子將養的好,母體氣血充足,安胎的藥嘛,下官開張方子,是藥三分毒,能不用就儘量不用……飲食上要注意,凡是孕婦忌口的下官會列出單子,想來府上廚娘也都知曉,忌生冷少食多餐,天冷注意保暖,千萬彆着涼,坐臥行走動作要輕緩,前三個月儘量靜養,多臥牀保胎……”
馮太醫不敢怠慢,事無鉅細,一一交待。有前頭的事例擺着呢,萬一侯夫人這胎再有個意外,他可禁不起折騰!
“馮太醫稍候,本侯還有問題請教。”
馮太醫說了不少,任昆覺得還是不夠,不過,得先安頓了錦言他再問個仔細。
“言兒,來,躺好,太醫說要多臥牀保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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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說了月內結文,差不多再有三四章就大結局了,謝謝諸位親的陪伴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