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燈下,靜謐怡美。
安靜地看過來,目光純淨親切,沒有一丁點兒的抱怨與撒嬌,房間內所有的亮色都集中於她的眸光中,彷彿有溫柔的氣息,以她爲中心,向四周氤開,慢慢地,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她的靈氣……
任昆盯着燈下的那個人,除此外眼中沒有別的風景,仿若一場綺麗的邀約,一道謎題的解答……
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當下的悸動,是一份秘密的珍藏,需要一場心神投入的繪作來記錄,那瞬間雋永柔軟的停留……
手在紙間騰挪,任昆全神貫注的神態很動人。
認真的女人最美,認真的男人也是極美的……
某個閒坐的無聊模特,光明正大地欣賞面前認真作畫的美男,看他投入忘我的眼神,緊抿的脣線,還有時不時垂到頸前的長髮……
唉,這麼好的男銀,偏是個彎的!
邊惋惜邊感概:
還是自己命好,否則長成這幅妖孽相,又位高權重,得有多少女人往身上撲?
那絕對是夏天夜晚的露天大燈盞,撲火的蛾子,烏泱烏泱的,趕不絕殺不盡……
想來一個集芳院是不夠的,估計還要再來個什麼羣芳院攬芳院藏芳院等十個八個的院子才能裝得下吧?
也就是家底厚,否則這麼多女人,這麼多女人再生不知凡幾的孩子……
老天,若是一般人家,光吃喝嚼用都是個問題!
想想那情景。不自禁打個冷戰,那絕對是身陷戰爭漩渦,日日水深火熱,不死不休啊……
幸好!幸好!
幸好是個彎的。大周絕無僅有的一個,竟被自己撞大運了!
幸好大小姐想不開,否則哪天衛府想起自己,聯姻到了別府。可未必有這樣的好運道!
眼睛裡吃着冰激淋,腦子裡亂跑馬。
這倆人,一個忙着作畫,手眼不停,一個忙着編故事長嘆息,也是眼睛腦袋沒閒着……
等到任昆收筆,錦言移步過去觀瞧:
喲!有兩把刷子!
心升敬佩,永安侯這幅人物畫,果然是頗有功底!
因是隨性而作。取了最簡單的白描。單勾。樸素簡潔,線描準確流暢、生動、筆意連貫。
美麗女子坐於燈下,嫺靜淑雅。彷彿有淡淡的光暈映在臉上……
把她畫得還挺美,錦言樂滋滋地想:
其實是素着張白臉……等等!
等等!
這人。怎麼一幅氣鼓鼓的樣子?象青蛙似的?
她擡頭看永安侯,這怎麼畫的呀?這麼端莊美麗的人,怎麼畫了這幅表情?像討不到糖吃正堵氣的孩子?
她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表情了?
任昆笑得可恨:“……沒有嗎?難道畫臉部時本侯想均哥兒去了?”
什麼想均哥兒?
你讓我當模特怎麼能比照着均哥兒畫啊?這明明是我的臉好不好?
鬱悶。
“怎麼?本侯畫得不合心意?好吧,”
永安侯不慌不忙吹乾了墨:“這幅算是習作,回頭找個時間給你畫幅工筆的!保證每一根頭髮都是你的……”
什麼呀,錦言頓時哭笑不得:
我沒說不好,您別頭髮了,工筆太費時間,咱還是別畫了……
怎麼不畫?
等那御衣黃開了,我給你畫幅上彩的人比花嬌……永安侯堅持。
嘻嘻,等花開了再說。
錦言乖巧應下,那時你有沒有時間還兩說呢,你以爲那花還能天天開着等你畫過後再謝啊……
她越來越發現任昆這人,性格還蠻複雜多變的。
雖然多數時候是個極有擔當的真爺們,偶爾,他會比孩子還擰,特別固執,比如花燈會錦言就領教過一次。
眼下,他正在興頭上,若是拒絕,哪怕是好言婉拒,他也會覺得掃興,特別不快。
順從,先順從安撫了,至於以後,以後是風是雨,誰知道呢……
所以說,任昆和他的公主孃親,其實都是順毛驢來的……不能擰着來,那要尥蹶子的!
“這個,我拿走了。”
任昆將墨吹乾,畫作捲成筒,揚了揚。
您的墨寶自然由您作主。
錦言不會爲明顯版權所有的事去跟老闆唱對臺戲。
永安侯的臉莫名就沉了……
奇怪?
哪句話又觸雷了?
錦言身上一冷,忙迭迭自省:
又怎麼了?
難道她不應該同意?難道侯爺以爲她沒瞧上他的畫?
不該不在意,而是應該跟侯爺好好說道說道版權及作品的所有權問題?做出忍痛割愛狀纔對?
念頭飛快轉過,露出難爲情的神色:
那,下一幅工筆人物的墨寶是不是能送給我珍藏?
嗯……哼!
永安侯鼻間輕哼一聲,不知是否就此應下,眉間的神色重新明亮起來,嘴角也由直線改爲弧線。
之前錦言的隨口應承令他心頭很不舒服,雖說是他自己先開口要拿走的,她就這般不在意?!
連句話都沒有,好象巴不得他帶走似的……
侯爺,您也忒小氣了!這不是爲難別人嗎?
人家同意你不高興,不同意你還會不高興——
您咋越來越有長公主殿下的範兒了呢?
……
好在,錦言不知任昆心中所思。
她的理解是老闆不爽了唄,因爲自己太直接太痛快了,顯得好象對老闆的作品不夠重視……
答應的速度確實快了些……有時候,有些事情,不能迅速反應馬上行動。,否則要欲拒還迎、欲擒故縱這些詞彙做甚?
永安侯秀了畫技,又難得見小丫頭有個生氣的表情,心情很是愉悅。
甚至走的時候。脣邊的笑意都未消去,見着在外面服侍的夏嬤嬤,竟罕見地溫和點頭,將夏嬤嬤驚得不輕。
直愣愣看他一路腳下帶風。那飄然而去的燈籠似乎都透着股特別的明亮。
夏嬤嬤急忙進屋,見錦言正一張一張看她自己的畫兒,忍不住就念叨:“侯爺……侯爺他剛纔跟我打了個招呼!”
打招呼?
錦言擡頭,除了任嬤嬤,任昆從來不與她身邊的人假以顏色,這麼說吧,整個榴園,他眼裡只有任嬤嬤和錦言兩個,今兒這是怎麼了?
“他表情正常吧?”
好奇地問道。
“……看上去心情很好。挺高興的……”
夏嬤嬤回想着。剛纔她被嚇了一跳。沒看仔細,應該是高興。
“那就甭管他,興許一時心血來潮。”
本來就是嘛。夏嬤嬤是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每回來都服侍得用心。丫從來不道謝也就罷了,居然一直當透明!
打個招呼不是應該的?這纔是有禮貌的四好青年。
“也是啊……爲什麼事這麼高興?”
夏嬤嬤疑惑。
“剛纔還起興畫了幅畫,心情挺舒暢的,沒準兒是外頭有什麼高興事,嬤嬤,你就別想了,咱們還能管得着侯爺高興?”
夏嬤嬤什麼都好,就是長公主、永安侯有個風吹草動,她特別容易緊張。
夫人您還說別人,您不也是這樣?
遇事總先反省自己,一旦這二位的臉色不逾,您不都先檢討自己的言行舉止可有不妥之處?
您自己都這般風聲鶴唳,還能怪夏嬤嬤等身邊人也神經緊張?
錦言心道我也沒辦法啊,攤上這麼兩位大神,喜怒無常的,高高供起來還擔心香火燒得不對味兒!
遇事我不自省,難道還要這兩位自省不成?
無所謂委屈不委屈,這也是爲了自己好過,只要她能安安穩穩地做宅女米蟲,這些虛頭巴腦的意氣之爭就無所謂了,說幾句好話做低伏小又不會少塊肉。
哄啊,捧啊,都是應該,爲了自己的快樂,她願意。
……
洗漱後,永安侯忍不住又展開畫卷,這小丫頭,氣鼓鼓的樣子,太逗了!
越看越滿意,自己把那丫頭的神韻捕捉了十足十!
想到錦言不滿地抗議,心下愈發樂!
嘿,這丫頭,從來都大方得體、性子好得沒邊,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氣時的樣子吧?
別說,有段時日沒拿筆了,這手上的功夫竟一點也沒摞下,瞧,這線條,流暢至極啊……
永安侯得意洋洋,喊了小廝進來:“拿去得文齋,找個手藝好妥當的,裱好。”
小廝應下,小心地取了畫要拿走……
“回來!”
想想還是不妥,她這個樣子還是不要被別人看到的好……
“更衣,去井梧軒。”
他怎麼忘了?無痕也有一手高超的裱糊手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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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就覺得長公主情緒不佳。
不應該啊,駙馬爹一直住在正院,應該是魚纏水綿*苦短啊。
怎麼會眉心籠輕愁?
按駙馬爹的年齡和身體,不可能喂不飽啊……
“錦言啊,你和昆哥兒處得還好吧?”
長公主居然拉着她的手,殷殷切切關心起她與任昆的親密程度。
好怪呀……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莫非又發生了什麼新動態?
“還好呀……”
“好到……什麼程度?”
長公主的眼睛更亮了。
好到什麼程度?
錦言一頭霧水,您希望我們好到什麼程度?
“昆哥兒……他,有沒有碰過你?”
長公主覺得很尷尬,按說婆婆是不應該過問兒子的房中事,都是這個混帳東西!
啥!
嚇了一跳,那個,莫非長公主擔心她衝撞了任昆?
啊,不,碰過?!
是任昆碰她!
這潛臺詞是那個……親親抱抱?圈圈叉叉?
這,這才過了一晚,是誰又刺激殿下了?
否則老大怎麼一大早又惦記起這抱孫子的事了?
居然,問他們的發展程度?
“沒有啊……”
裝傻的錦言一臉的心滿意足:“侯爺人很好的,雖然笑得不多,不過他都很客氣的,每回去榴園,重話都沒說過,怎麼可能動我一個手指頭……”
看她那張神采飛揚的臉,長公主愈發覺得愁雲慘淡!
這孩子,得多傻!
才能高興成這樣……
她也不想問的,可昆哥兒,昨晚又去了井梧軒!
他從榴園離開時都亥時三刻了!
洗漱後居然又去了井梧軒!
那小相公,就那麼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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