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和蔣軒面對面站着了。
身後是那扇柚木雕荷花的鏤空雙面屏風,這讓她想往後退都不成。
只見蔣軒那熾熱的眼神,與剛纔有着明顯的不同。
陸清容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他們登上楓櫨山頂那次,當時在那片火紅的楓林之中,就曾見到過他這樣的眼神。
而此時的蔣軒被她這麼目不轉睛地盯着,更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還有今天江凌的那封信,即使陸清容的反應已經讓他不能更滿意,卻仍舊無法抹去心中那絲異樣的衝動。
當蔣軒緩緩俯身下去的時候,眼看着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陸清容心中瞬間百轉千回。
一切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她顧不上仔細考慮,那些或躲開、或喊人的念頭在腦海中匆匆閃過,最終還是敵不過內心深處的那份顫動,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彷彿過了很長時間,儘管她能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呼吸,卻也僅僅如此而已。
蔣軒剛剛拉她回來的那隻手尚未鬆開,仍緊緊地攥着自己,再加上臉上傳來的陣陣溫熱氣息,更讓她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
而蔣軒之所以突然停住動作,也正是因爲被她這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吸引住了。
今日陸清容穿了件鵝黃色淺竹紋交領褙子,將她的肌膚襯得淨白如雪,頭髮只簡單挽了個髻,戴着一支黃翡木蘭花玉簪,那上面的木蘭花做含苞待放狀,與陸清容此時的模樣無比契合……
此時陸清容終於忍不住緩緩睜開了雙眼,入目的便是蔣軒略顯癡迷的目光。
只是她還來不及作出迴應。蔣軒那邊就先是發出了一聲輕笑。
笑聲中明顯帶着的溫柔和愛意,陸清容完全無暇顧及,只是被他這一聲笑搞得有些不快。
自己都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沒有繼續也就罷了,居然還笑話自己!
陸清容頓時擰緊了眉頭。嘴脣微翕:“你笑什麼?”
話一出口,她簡直無法相信這種嬌羞任性的語氣竟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面對蔣軒更是變得越發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陸清容自己感覺十分狼狽,打算甩開蔣軒的手,趕緊逃開這份尷尬的時候,蔣軒的手卻是越攥越緊。
下一個瞬間,就見蔣軒伸臂將她緊緊摟在了懷中,幾乎與此同時。溫熱的雙脣順勢而下,覆上了陸清容的朱脣。
陸清容之前各種緊張的思緒,在此刻都被替換成了一片空白。
她先是因過快的心跳而有些慌亂,接着開始漸漸習慣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有些享受其中。
過了許久,她的腦海之中才逐漸恢復了清明,蔣軒卻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陸清容甚至開始想,若是她沒有一回到榆院就擦掉嘴上的胭脂,不知道蔣軒還能不能堅持這麼久……
但是很快,陸清容的再也顧不上這種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了。
因爲她明顯感覺到。蔣軒的力道在不斷加重,而那雙擁着自己的手臂,也開始越收越緊……
陸清容頓時陷入了一陣激烈的心理鬥爭。
自己早已是他的妻子。而蔣軒如今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
於情於理,若是蔣軒真有更進一步的要求,她都沒有理由拒絕。
但陸清容一直自認是個行爲有些保守的人,更何況這些年又在尹屏茹的教導之下,耳濡目染過後,難免更加守舊。
另外還有一個更爲關鍵的因素,她沒有經驗。
然而正當她被蔣軒的熱情緊緊包圍着,心中既忐忑又隱隱有些期盼的時候,蔣軒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懷抱還在。依然溫暖,只是變得輕柔了許多。
蔣軒就這樣輕攬着她。過了許久,直到二人急促而雜亂的呼吸逐漸趨於平靜。方纔緩緩放開了雙臂。
“時辰不早了,你先去歇了吧。”蔣軒輕聲說着,語氣卻透着一股僵硬,似乎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會反悔一般,“年前府裡的事多,恐怕你早晨想多睡一會兒都不成!”
蔣軒儘量輕鬆地說着。
陸清容此時還愣在原地,臉上紅暈未消,一時沒有迴應他的話。
蔣軒輕嘆了口氣,直接牽起她的手,帶着她走進了裡間,自己卻並未駐足片刻,直接撩簾而出。
陸清容這時纔回頭望去。
那副珠簾仍未停止晃動,淨房之中已經傳來了蔣軒獨自梳洗的聲音。
脣邊的溫熱猶在,陸清容看着珠簾上的一串串貝殼,在燭光中搖曳閃亮,她的心彷彿也跟着一起閃動着,忽上忽下,忽輕忽重,卻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微微上揚……
這一晚,陸清容睡得格外香甜。
有夢境,卻再也沒有什麼大喜大悲,亦或大起大落的情節,而僅僅是一個安逸寧靜的場景。
在夢裡,她又變成了週歲的孩童,躺在一個藤編吊籃之中,屋中被陽光充滿,四周溫暖而明亮,陣陣和煦的春風吹過,吊籃隨着風微微晃動,她所能感覺到的,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放鬆愜意。
由於這個夢太過平靜,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進入夢境,又是何時回到現實的……
第二天一早進來叫起的綠竹,發現這個任務突然變得極爲容易,而且陸清容醒來之後格外的神清氣爽。
然而此時楓院之中的邱瑾亭,情況則完全相反。
昨晚她獨自一人歇在內室,竟是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幾乎沒有合過眼。
早晨香巧進來服侍她梳洗,一看到她的臉,就被那兩個極爲明顯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二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香巧的關心顯然有些急切了,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自從前晚蔣軻留下一句讓邱瑾亭“好好想想”的話就去了書房歇息,兩個晚上過去了,便再也沒有踏足過內室,而邱瑾亭也就足足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香巧,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邱瑾亭很少有如此無力的時候。
“這……”香巧此時甚至帶了些哭腔,“奴婢也不知道。要不咱們捎個信回公主府,讓公主幫您拿個主意……”
“算了!”邱瑾亭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了。
其實她並不真的指望香巧能說出什麼好辦法來,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讓母親幫着拿主意?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罷了,這件事絕對不行。
母親一直認爲她腹中胎兒就是蔣軻的,並對此深信不疑,所以很多話在她那裡就很難說通了。
邱瑾亭並不是沒想過對她和盤托出,但如果這樣做了,以母親一貫張揚的性情,若是一個不小心,在靖遠侯府的人面前露出馬腳,那自己可就要萬劫不復了。
在這一天兩夜的時間裡,她一直在糾結着這個問題,最終還是決定在這件事上,暫時放棄公主府這個強有力的後盾。
而這也就意味着,唐珊勢必要嫁到楓院來了。
好在不過是個國公府的庶女,即便做了平妻又能如何?還能將自己這個出身高貴的正妻比過去不成?
畢竟不是所有的平妻都能有吳夫人這麼好命的。邱瑾亭心中暗想。
只是想起那晚蔣軻離去之前說過的話,她心裡仍有一絲不安。
“香巧,你說二爺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邱瑾亭猶豫地問道。
“奴婢覺得不可能。”香巧這次倒是回答得斬釘截鐵,“起初奴婢也有此擔心,但轉念一想,二奶奶嫁過來這些日子,二爺對您一直體貼有加,奴婢們也是看在眼裡的。不過是被那位燕國公府的二小姐一攪合,才無故生出許多事端。這次應該是您多慮了。”
邱瑾亭滿意地點了點頭,如願從香巧那裡聽到這些話,她心中的確踏實不少。
新婚那些天的軟語溫存依然歷歷在目,蔣軻當時的表現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想來必定是對自己深信不疑的。
如此一來,退一萬步講,即便此時蔣軻覺察出了什麼不對,那也僅僅就是懷疑,他可能會疑惑,也可能會試探,但是隻要自己死死守住,也就萬事大吉了。
想到此處,她更加確信蔣軻突然間的轉變,完全都是因爲那個唐珊的緣故。
邱瑾亭頓時充滿了鬥志,恨不得馬上就把她弄來楓院,讓她知道一下自己的厲害。
原本還擔心自己若是太過殷勤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綻。既然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兩夜,也算歪打正着地把戲做足了。
邱瑾亭剛一想通,二話不說就帶着香巧去了沁宜院。
吳夫人望着面前請求要回孃家一趟的邱瑾亭,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難不成蔣軻所言不虛,他真的說動了邱瑾亭,讓她回去遊說平妻的事?
雖然心有疑惑,還是立刻答應了讓她回一趟公主府。
然而沒過多久,邱瑾亭果真就帶回了讓衆人都大爲吃驚的消息,公主府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蔣軻娶唐珊做平妻的事。
消息傳到了榆院,陸清容並沒有太過意外,畢竟她之前就隱隱感覺這事十有八/九能成。
但連她都沒想到的事,這件事竟然進展得格外迅速。
春節在即,就在大家還沒開始進宮朝賀之前,靖遠侯府二爺要去平妻的消息,已經在京城之中傳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