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軻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仍未開口,只認真地打量着唐珊。
面前這個女子,細看之下並沒有大嫂的那份天生麗質,甚至不及邱瑾亭那種略顯蠻橫的嬌美,但卻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讓自己莫名地受到吸引。
此時的唐珊,剛剛在院中那份高傲之氣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雙手不停絞着手中那張桃粉色的絲帕。
蔣軒看到她輕咬着下脣,頭微微低着,目光盯住手中的帕子,卻時不時擡頭向自己這邊看一眼……心中突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興奮之感。
而唐珊這番作態,當然是事先準備好的。
整個燕國公府的人都算上,若論起吸引男人的功夫,如果唐珊的生母徐姨娘認了第二,是絕沒人敢認第一的。
只是唐珊原本對這件事並不贊成,從小看着徐姨娘無論多麼得寵,在燕國公夫人面前卻永遠擡不起頭來,這讓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能做一個正房嫡妻。但雖然出自燕國公府,這庶女的身份卻讓她在議親的時候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
起初她以爲吳夫人只是想讓她給蔣軒做妾,後來從孃親那裡得知,吳夫人曾私下保證過爲她爭取到平妻的地位,這才讓她自己也心甘情願地加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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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見到書房中這個男子,看起來溫文爾雅、一表人才,雖不及剛纔院中那個小廝長得英俊,但也讓她十分滿意了,畢竟世子的身份擺在那裡……
蔣軻完全不知道她心中的盤算,只當她是害羞。
“這位姑娘……可有什麼事?”蔣軒的直覺告訴自己,她並不是榆院的人。榆院裡相貌出衆的丫鬟都是沁宜院過來的。他都見過,而大嫂帶來的丫鬟又絕不會是這種裝扮。
“我……是跟着母親來侯府做客的,剛纔去更衣的時候。不慎迷了路……”唐珊輕聲細語地說道,略帶驚慌的口吻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異樣的甜美。
“你母親是燕國公夫人?”蔣軻想到之前聽母親提起過。
“嗯。”唐珊嬌羞地點着頭。
“是誰領你來榆院更衣的?”蔣軻注意到她月白色裙子上面的確有個明顯的油印子。
“我也記不起那兩個丫鬟的名字了。”唐珊佯裝思考了片刻。
她當然希望在這裡待得越久越好……
而就在她剛剛向沒頭蒼蠅一樣在榆院裡四處亂轉的時候,前院花廳的邱瑾亭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我這都過來好半天了,二小姐爲何還沒回來?”邱瑾亭開口問道,眼睛卻只看着吳夫人一人。
“着實有些久了。”吳夫人非常配合地露出些許擔憂。
“該不會是迷路了吧?”承平侯府二夫人順着往下說,還轉頭看了陸清容一眼。
這三個人倒不像提前商量好的,不過還真是有默契。陸清容心中暗道。
“有秋蘭和冬雪跟着,只要二小姐不獨自走開,無論如何都不會迷路的。”陸清容意有所指地說道。
吳夫人她們沒有任何反應。倒是燕國公夫人聞言顯得有些難爲情。
“這就怕有個萬一。”最後還是吳夫人開了口,“要不咱們過去迎一迎她吧!剛剛用過飯,權當活動一下也好。”
說完,吳夫人率先站起身來。
邱瑾亭和二夫人幾乎同時跟着一起站了起來。
陸清容沒打算攔着她們,不慌不忙地起身,但還是比一臉愁容的燕國公夫人快了片刻。
五個人各懷心思,在一羣丫鬟僕婦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地往榆院而去。
進了榆院,吳夫人正拿不準該先去哪裡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書房外面的硯北。正在門口來回踱步,看着相當焦急的樣子。
吳夫人嘴角浮現出一抹了然的微笑,當即帶領衆人走了過去。
硯北看清了面前的衆人。更是由焦急變成了慌張,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了他這副模樣,吳夫人心中更有了底。
“硯北,你剛纔可曾見到過燕國公府的二小姐?”吳夫人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
“這……”硯北想起剛剛那個衣着華麗,在院子裡東張西望的女子,卻並不確定她的身份,“應該是沒見過。”
硯北本不是故意說謊,卻使得吳夫人從他含糊的回答中更加認定,唐珊和蔣軒。此刻一定在書房裡。
“世子可在裡面?”吳夫人面無表情地追問。
“不在。”硯北這次答得乾脆。
儘管全然不信,但吳夫人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
“既然世子不在。我們正好進去看看,或許二小姐迷路走到了這裡也未可知。”吳夫人笑着對大家說道。
衆人皆無異議。包括陸清容在內。
唯有燕國公夫人略顯躊躇,但終是沒有反對。
此時書房裡的蔣軻,剛聽唐珊說記不得兩個丫鬟的名字,正顧自微微皺眉,想着是不是該找人幫着她拿衣裳來換。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唐珊的跟前,兩人的距離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書房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難道那兩個丫鬟找來了?這聽着可不止兩個人……
蔣軻正納悶着,以吳夫人爲首的一羣人已經進了書房,甚至還有幾個丫鬟僕婦,也在吳夫人的默許之下跟了進來。
吳夫人剛一進來,就看到了站在門口附近一臉嬌羞的唐珊,臉上泛出的兩片紅暈尚未褪去。
吳夫人心中頓時升起一種大功告成的喜悅,但當她壓抑着心中的得意,往唐珊身後看去,整個人瞬間怔在了那裡。
跟在後面陸續進來的衆人,也都紛紛看清了屋中的情形,都是面露驚色。
陸清容一進來先是環顧一週。確定蔣軒不在之後,便站在原地沒有出聲。
“你……你怎麼在這裡?”吳夫人指着蔣軻激動地問着,身體不禁有些搖搖欲墜。若不是一旁的呂媽媽扶了她一把,險些摔倒在地。
屋中的氣氛瞬間凝固。安靜至極,每個人都等着聽蔣軻怎麼說。
“我……”蔣軻被這個陣勢搞得全無招架之力,過了好半天才解釋道:“我是過來謄寫文章的……”
衆人並未因他這話而釋然,因爲這早已經不是關鍵。無論他有多麼合理的理由出現在這裡,都無法掩蓋剛剛二人對面而立時的曖/昧畫面。
而此時的唐珊,心中明顯沒有蔣軻那麼慌亂,卻必須表現出緊張而羞愧的神情,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一定要堅持住。唐珊心中暗道。
只要過了這一關,以後便有美好的未來等着她。平妻只不過是個開始,以後還有世子夫人、侯夫人……有志者事竟成,是她一直信奉的真理。
想到此處,她的信心更是變得無比強大,甚至還趁衆人聽蔣軻解釋的時候,偷偷看了陸清容一眼,眼神中帶着無盡的挑釁。
陸清容只覺得啼笑皆非,面色無波地回望着她。
屋中頓時陷入一陣僵持,吳夫人絞盡腦汁想着該如何把此事揭過。
只可惜她之前一直都盤算着怎樣推波助瀾。如今突然變成要化解,一時間腦子實在轉不過彎來。
然而就在此時,之前一直沉默着的燕國公夫人突然站了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竟然獨處一室,這成何體統!”她的語氣有些激動,卻並不失態。
話音一落,燕國公夫人並沒有給他們辯解的機會,直接轉過了身,拂袖而去。
這一下,屋中衆人才真的尷尬至極。
因爲燕國公夫人臨走前這句看似發泄的話語,卻是有將整件事情蓋棺定論的意思。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這皆是實情。
無論他們二人怎樣辯解,不管吳夫人如何幫腔。都是無法掩蓋的了。
吳夫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偏偏就在此時,已經安靜了許久的蔣軻。突然又來了一句:“這不關二小姐的事……”
話中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原本燕國公夫人一走出書房,吳夫人就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此時聽到兒子居然說出這種話,更是氣得有些發抖。
然而她還不是屋裡最激動的一個人。
自打剛纔一進門,邱瑾亭就一臉煞白地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本來還堅信這一定是場誤會的她,聽到了蔣軻那句迴護的話,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瞬間急火攻心,竟暈了過去。
“二奶奶!”身邊的香巧連忙扶住她,卻因力氣不夠,險些同她一起摔倒。
好在一旁的陸清容和二夫人都伸出手來,方纔穩住了邱瑾亭的身形。
不過片刻,跟在陸清容身後的春雨和夏月兩個丫鬟連忙上前,接替她們扶起邱瑾亭。
陸清容正想說把邱瑾亭擡到離這裡最近的前廳,可以在榻上先休息片刻,吳夫人搶先一步開了口。
“你們先把二奶奶送回楓院。”吳夫人的口氣不容置疑,“若是到了楓院還沒有醒過來,趕緊派人去請太醫!”
丫鬟們應聲而去,好在人多力量大,倒是很容易就把邱瑾亭架走了。
屋中再次恢復安靜後,吳夫人已經鎮定了不少,貌似隨意地看了承平侯府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連忙開口道:“既然縣主身體有恙,我們也不便在多加叨擾,就先告辭了!”說完,還伸手拉了一下唐珊,見她不爲所動,最後用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她拽走。
吳夫人卻不能就這樣丟下客人,何況還有先行回了前廳的燕國公夫人在。
陸清容跟着吳夫人一起,陪着二夫人等人回了前廳。只留下蔣軻一人呆立在書房之中。
待到了前廳,吳夫人還沒張口,燕國公夫人就先說道:“聽聞府上二奶奶突然暈倒,你們先請了太醫要緊。”只見她語氣平穩,面無表情,頓了一頓才又接着說道:“至於其他的事,倒不是那麼着急,恐怕還要從長計議纔好。”說完,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吳夫人只好在旁邊陪着笑,沒有絲毫反駁。
燕國公夫人也不再多話,直接帶着唐珊告辭而去。
而直到現在,唐珊還以爲自己已經大功告成,只等着回府靜候佳音了。
至於爲什麼剛剛康寧縣主會激動到暈倒,她心中雖感蹊蹺,也並未深究。
此時的邱瑾亭,剛一回楓院,馬上有丫鬟們過來將她擡到了內室的梓木雕花拔步牀上。
畢竟剛剛只是一時氣急,此時躺下去沒多久,邱瑾亭就逐漸清醒過來。
當她聽說吳夫人已經派人去請了太醫,表情立刻由憤怒變成了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