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 歹心歹意難防人
念絲的指甲修長而圓潤,淡淡的丹蔻觸到燭光,幽幽的薄輝,伸到嬰兒的脖頸上如同透明的玉片般。
她想,只要一使力,只要一使力……
一切都結束了。
只要這孽障沒了,就沒有什麼滴血驗親了。
就在她的手指要用力時,驀地,嬰兒似察覺了什麼,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動了動,蝶須一般的眼睫彷彿受了驚嚇般,顫了顫,張開了,露出了盛滿月光的眸子,清澈的、不知世事險惡、渴望的,聚集在那含了水的稚嫩瞳中。
她的手開始抖了起來,怎麼也下不了手了。
“娘娘,你在做什麼啊?”突然走了進來的春兒駭然的瞪大了眼睛。
跑上前來,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忽有風來,念絲堪堪後退幾步。
遙遙似遠目,神思已飄渺。
春兒此時才發現自己還抓着她的手,心中一驚,驀然放開她的手,跪倒在地,“奴婢逾越,娘娘恕罪,不過奴婢萬死也要說。孩子是無辜的,娘娘拼死纔有了她,怎麼就捨得就這麼的不要的了。”
剎那,莫名心顫。
念絲陡然回過神來。
柔柔的孩兒,那是她的女兒。
孩子突然撇開嘴哭了起來,她來不及想什麼,就將孩子抱進了懷裡。
孩子的身上,蓋的是藕荷色的小被子織着“百子圖”的花樣兒,極好的寓意。嫣嫣的紅被角下,垂着黃綾絛子,恰能相映出嬰兒紅潤的面色。
念絲的手輕輕支住了一邊臉頰,握着小小的手,溫熱的肌膚,她貫有的寒冷在觸及的剎那熄滅了。
這樣的孩子,她差點就掐死了。
“娘娘……”仍然跪在地上的春兒還在瑟瑟的抖着。
“春兒。起來吧。”她含笑的說,恢復了一派溫婉的模樣。“春兒,我有事要你辦。”
燭火在夜風中微微搖動,彷彿天上明月落下的一滴淚,落在這塵世間,閃爍未明。
皇上凱旋迴朝,萬民歡慶。
剛回到宮中,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鏡娉。
每一處廳臺殿閣,每一處花草樹木,彷彿都有她的影子。
十載相識,赫然發現,一朝分別,記憶中竟幾乎捕不到她的笑顏。
在征戰的時日,她憂傷淺淺的模樣,那種彷彿穿透了空間甚至穿透了他的神魂,遙遙地望着另一個人的眼神……滿滿的,全是……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回來了,儘管大理還沒有完全滅除。
一來大理的王遲早會消失,他不願過所的傷及無辜百姓,二來他竟然思念起鏡娉,想看他一雙孩兒是怎般模樣。
就在擡步要往中宮時,後面的侍從忙上前提醒他,“萬歲,該去殷勤殿爲小皇子與小公主賜封了。”
一句話生生拉住了子恕的腳步。
他心一沉,思慮半晌長道:“傳旨吧。”
中宮與繡莊殿到殷勤殿都有一段距離。
旨意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鏡娉忙吩咐爲將小皇子,小公主抱過來。
“娘娘,可要梳妝一番?”
巧兒在身後問。
鏡娉今天已經是全然的帝后宮裝,聽到巧兒這樣問,頭也沒回,輕柔的應了聲,“不用了。”說着,一回頭,就看到了巧兒促狹的笑,這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不由的啐了句,“你這丫頭,膽子也委實大了點。”
巧兒也不怕,忍住笑意,“奴婢不敢。”
“衣服對就行了。”鏡娉一笑,今日的她極隨便的挽了一個髮髻,不過用一根金簪固定,故一笑之間竟有別樣的風情。“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再怎麼梳妝還不是這樣。”
“娘娘,國色天香,怎麼樣也是美的。”身後的婢之忙應和。
鏡娉啼笑皆非的搖頭。
子恕回來了,她驀然覺得心裡到處都是輕盈飛揚着的東西,這會兒也就由着這些下人去打趣,歡笑。
說笑着,鏡娉上了鑾駕又仔細吩咐了兩名奶孃仔細着抱好小公主與小皇子,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中宮與繡莊殿去殷勤殿的路交叉在一處園門前。
巧不敢巧的,鏡娉的鑾駕與念絲的肩輿就碰到了一起。
雙方停在一起,因與念絲的一番爭執,兩人之後就再無相處,這會兒碰到一起,難得的,念絲主動走了過來,上前請安。
鏡娉見狀,也從鑾駕上下來,扶起了念絲。
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心裡幽幽的嘆了口氣。念絲稱孩子是早產,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反而看着比自己的阿莫一般無二。
該說的,該做的,她都做到了,人各有命,她再也不想管了。
“姐姐,我不懂事,上次衝撞了你,還請姐姐不要怪責纔好。”
現在已經是寒月,鏡娉看着念絲衣衫單薄的在她的面前簌簌而抖,也不想多說了,只是淡淡的應道:“不過都是服侍皇上的,姐妹一場,有什麼怪責不怪責的,我們走吧,別讓皇上久侯了。”
念絲眼圈一紅,手指緊張的緊緊拽住了鏡娉的手,“姐姐不怪我就好,我們走吧。”
說着,拉着鏡娉的手就不放。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園子,不遠處水聲潺潺從河牀上漲起又落下,帶着濃郁香氣的風穿過半個城池,儘管沾了脂粉的水是香的,還是令人鼻子酸澀的寒疼。
念絲攜着鏡娉的手,挑着自己女兒的囧事不停的說,說自己的手忙腳亂,說孩子的天真好動。鏡娉聽着,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也不由得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上了進殷勤殿的石橋時,鏡娉的腳下不由的一滑。她忙回頭吩咐後面的奶孃仔細着,無奈被念絲拉了手,不能親自過去抱着孩子。
略略站定,看走在彎彎曲曲橋上的奶孃都十分的小心,她才鬆了口氣。
橋上的一個轉彎處,彎角緊窄,如刀削一般,僅僅能一人行走。
念絲於是鬆了鏡娉的手,讓她先行。
鏡娉下了橋,看着念絲在自己的後面走了過來,然後是兩位小公主也走了過來,接着是抱着子淵的奶孃跟在其後,就在這時候一邊的橋欄突然斷裂。
鏡娉臉上柔和的笑意還沒來得及退去,就大叫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