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福點頭,道:“那琴兒畏罪自盡,臨死前雖未落下供詞,內務府卻諸多人皆聽到,其親口承認,自己便是殺人真兇,只是人已沒了氣兒。此案到此,卻像是無以結論,如此,柳大人也是發愁。”
乾凌帝聞言,擡了擡眸,看了戚福一眼。
戚福立刻將背彎的更深下來,表情肅然。
“林盛那邊呢?”
戚福又道:“月海郡主那樁案子,皇上未允其準柳大人插手,林大人無從考據,到底也只能朝柳大人取取經。”
乾凌帝冷笑:“當了多少年的官了,連個案子也破不了,還需去請教個後生!”
戚福未語,編排朝前官員之類的話,是向來不敢說,哪怕這是皇上起的頭兒,他也不能附和。
附和了,便有妄論朝前政事的嫌疑。
“那三人湊一道兒,便只是發發牢騷?你的人可聽仔細了?”
戚福道:“回皇上,老奴是讓人將話一字不漏的傳回來,想是,也無人膽敢陽奉陰違的。”
“那你認爲,他們是否知曉你派人監視?”
戚福一滯,再次不吭聲。
乾凌帝嗤了一聲,罵道:“老滑頭!”
戚福一笑,還是不說話。
乾凌帝將御筆一擱,灑脫的道:“罷了,朕赦你無罪,該說什麼,直說便是了!”
戚福忙彎腰謝恩,這才道:“柳大人睿智聰慧,明察秋毫,想來老奴的那些人,是逃不過柳大人的眼的,倒是杭公公與林大人糊里糊塗,怕是萬事不知。”
乾凌帝道:“小杭子是閒的日子長了,脾性丟了,眼見兒也丟了,至於林盛……到底是朕,太寬他了。”
戚福斟酌着道:“郡主的案子,皇上當真是讓林大人一人攬下嗎?老奴是怕林大人能力不夠,倒是,委屈了郡主……”
乾凌帝沒再做聲,隨即又拿了一封奏摺,打開,提起御筆。
戚福知道皇上是不想說了,自不敢再問,只心中也有猜測。
看來,自己果真是想對了,皇上哪裡是要讓林盛一人承擔郡主之死,皇上不過是用此等法子,拖延着太妃娘娘回宮罷了。
最近宮裡出了這麼多事,誰不瞭解誰?
皇上與太妃到底是親生母子,又怎可能不知太妃娘娘的野心?
太妃怕是從頭至尾,想要的都不是隻有那虛無縹緲的太后之位,太妃想要的,應當更多。
否則,當年太妃怎會親自出面,保住了本要被皇上斬草除根的十五王爺呢?
太妃應是當時就認爲,扳倒皇上,最合適的人選,便是十五王爺。
多年過去了,十五王爺現在的確是有造反之心,就是不知,十五王爺是否知恩圖報,還記得太妃當年的護命之恩?
最近公主郡主接連而亡,戚福哪怕稍微想深一點點,也知道,這裡頭,與太妃必然脫不了干係。
至於太妃爲何這麼做,不難想通。
皇上發現裳妃有孕,對其處置,順便藉此事,將造反的帽子扣在早已蠢蠢欲動的權王頭上。
權王那邊,果真被皇上激怒了,將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而太妃此時就將京中攪混,拉扯出一些多年前的往事,其目的,不過就是喚起某些人的眼睛。
敏妃母族是誰?三王爺生母是誰?當年之事,多少人蔘與其中?付家現在暫居青州便可脫離干係了?那幾位老侯爺眼下不作聲響,便能一直視而不見?
要想篡位,不找個由頭怎的實現?而名正言順的由頭,說來說去,還是那幾個。
只是,戚福唯一想不通的是,爲何這麼多年過去了,太妃娘娘還未想通?
當年若說不滿皇上登基,是因爲太妃覺得皇上的皇位,本該屬於另一個兒子,那現在呢?小王爺死了多少年了?太妃爲何就是看不開?
都是親生的,就算偏心,也不至於偏成這樣。
況且,另一個都死了,你不依靠着僅剩的這個,卻去助權王那種外人,又是爲何?
難道親生兒子比當年的十五王爺如今的權王還不如嗎?
戚福想不通的,乾凌帝卻很清楚。
就是因爲太清楚了,所以,乾凌帝知道,有些事,拖不得了。
只是,想到那派去暗殺,卻未成功,反而打草驚蛇的黑手,乾凌帝便皺了皺眉。
又一份奏摺批閱完,乾凌帝正要拿起下一冊時,突感喉頭髮痛,他捂住脖子,艱難的咳嗽起來。
“皇上!”戚福大驚,連忙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從裡頭抖了兩顆藥丸,送到乾凌帝口中。
嚥下那清清涼涼的藥丸,乾凌帝感覺胸口舒服了些,便擺擺手,道:“此藥到底爲禁藥,少食爲好。”
戚福應下,爲乾凌帝順着氣,問:“皇上好些了?可要傳召御醫來探?”
乾凌帝搖了搖頭,只覺心頭疲憊,慢慢閉上眼睛,身子後靠在寬大的龍椅之上,沉默了許久,才問:“太子的病情,如何了?”
戚福咬咬牙,有些艱難的道:“御醫說,太子的病,與皇上您的病,怕是時辰……”
戚福說不下去了,乾凌帝卻是明白了。
這病,乃是遺傳病,而他這病卻遺傳給了太子,只是,他運氣好,人到晚年才病情大發,太子尚在壯年,卻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想到這個,又想起對這皇位虎視眈眈的太妃與權王,乾凌帝更是面有死氣,最後,卻是道:“將朕的藥,給太子送去。”
戚福心頭大震,嘴上也唯有應下:“是。”
皇上這藥裡頭,加了什麼,戚福心知肚明。
五石散。
而這種東西,本就是吊命根的玩意兒,皇上要讓太子也用這個,若是吃上癮了,就算多活幾年又如何,人怕是隻會越來越精神不濟,最後,只能以藥度日,蹉跎歲月,最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戚福不懂,既然皇上明知太子也是個活不長的人,爲何,又不換個太子人選,就算三王爺身份不可,那七王爺呢?
七王爺那般優秀,最重要的是,七王爺身子康健,顯然是未遺有其父病症,他,應當纔是繼承皇位的最好人選。
這些戚福也只敢心頭想想,又哪敢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