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和柳蔚,最終還是被驚動了。
二人匆匆趕到鎮格門時,容夜正被她哥按着頭訓。
旁邊還站了許多人,都是容棱的老下屬,也都是看着容黎、容夜兄妹長大的。
老大叔們現在一個個面色凝重,聽着哥哥罵妹妹,也不敢勸,歸根究底,今日的事,他們也尷尬。
容棱抵達後,有人就像見到救命稻草,連忙過來將事情複述一遍。
容黎已經致仕,他卸任後,鎮格門再無都尉一職,有的,只是副都,這位副都現在是鎮格門的主理人,也是容棱離任前,欽點的繼承人,對方姓郭,算起來,是容黎、容夜的師兄。
郭副都剛剛從審訊室出來,見到師父,忙迎上來。
容棱問他“審得怎麼樣?”
郭副都搖頭“嘴很硬,什麼都不肯說。”
今日的事,歸咎起來,一句話可以概括——調查小隊全員失職,導致敵人入侵隊伍內部,成功干擾任務進程,危及一名調查隊員性命安危,間接危及全隊隊員性命安危。
郭副都道“根據畫像甄查,抓到的兩個人,老一點的,就是他們一直跟蹤的那個,諢名野豹,是最近一宗搶劫官銀案的參與人之一。年輕一點的姓葛,叫葛池,三十二歲,第一次犯罪是在十一歲,罪名爲縱火,葛池從小父母雙亡,與姑父姑母同住,十一歲那年不知起了什麼爭執,他一把火,將姑父姑母的房子燒了,最後因爲年紀小,而且人沒有受傷,只判了三年牢獄,他應該是在獄裡服刑時,被犯罪團伙吸納的,出獄後,十幾年來,犯過的大大小小案子,不計其數,也殺過人,去年已經從二級通緝犯,晉升爲一級通緝犯,資料房裡都有。”
說到最後一句,郭副都有些尷尬,眼尾稍稍瞟了眼角落,那裡,容夜還在捱罵。
入職培訓的時候,新捕文科考試就有歷代通緝要犯審查試卷,容夜這個學渣,當時是踩線及格的,而容黎作爲第一批參與鎮格門文試的元祖考生,郭副都記得他當年是滿分過線,甚至後面他還參與過試卷加負,與試卷內容鞏固。
葛池不知是在什麼時候頂替了原本的小隊隊員武明,混入隊伍當中的,他用了人皮面具,提到人皮面具,很多人會想到京兆尹衙門裡的鐘自羽,但實際上,人皮面具不是鍾自羽一個人會,這是江湖伎倆,有年紀,有師門的江湖人士,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江湖上還有一些人手藝人,至今都靠此爲生。
葛池的面具不知是誰做的,精細程度很高,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瑕疵,如果是郭副都自己來看,他可能不會一眼就認出,但接觸幾日,總能看出破綻。
可容夜所在的小隊,包括隊長在內,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
葛池到底是什麼時候頂替的原隊員武明?武明現在還活着嗎?如果武明死了,全隊隊員,一個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郭副都面色凝重。
容棱瞭解完情況後,看了眼身邊的柳蔚。
柳蔚表情也不好,她走到兒女身邊。
容黎看到娘過來,才住了嘴。
柳蔚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轉首看向女兒“知道哪裡錯了嗎?”
容夜點了點頭,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出。
其實這次的事,不怪容夜一個人,容夜經驗太淺,是新捕,葛池又是老油條,這次的事,怎麼都賴不到容夜一個人頭上。
最要負責的,是帶容夜這支隊伍的隊長。
有些人年資長,倚老賣老,做事不認真,早就該吃點教訓了。
鎮格門更新換代,容棱一走,容黎一走,郭副都新上位,管不住所有人,偷奸耍滑的,也就慢慢滋生了,這也是爲什麼這次一回京,容棱就立刻回鎮格門視察的原因,他在給郭副都撐場子。
可沒人能要求容棱要直到人生最後一刻,都得在崗位上發光發熱,他前半生已經很累了,他只是想把剩餘的時間留給家庭,留給妻子,這並不過分。
壞就壞在,鎮格門習慣了他這根頂樑柱,他一走,鎮格門也不穩了。
容棱在那邊與郭副都等人說話,柳蔚在這邊,安撫兒子、女兒。
她問女兒“你哥選擇用這種強硬的方法,直接將人抓回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容黎在路上發現妹妹與葛池,他驚訝,氣惱,但他可以選擇先回鎮格門,把這件事跟郭副都說明,甚至回家找他爹,跟他爹說明。
可他沒有,他當時就撲上去,將葛池正法,這其實很不妥當,缺乏計劃性與周詳性。
但柳蔚卻知道,他這種方法雖然冒險,卻抓住了一擊擊中的最好時機。
葛池是慣犯,他與野豹面對面的時候,野豹極大可能已經知道自己被跟蹤了,這個時候,情況突然就從敵暗我明,變成敵明我暗。
野豹之後會做什麼,葛池爲什麼要在那個時間,與野豹“匯合”?
他們是不是想在京裡做什麼,那一眼的對視,葛池給野豹傳達了什麼指令?他們會傷害容夜小隊嗎?
罪犯作惡,是不會跟你提前打招呼的,容黎可以回去與衆人商量怎麼逮捕葛池,但這個時間是多少?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而這個時間,誰能保證小隊成員,都還能活着?
容黎將葛池現場抓獲,這等同於,直接杜絕了惡性事件發生的可能,雖然做法直接,但收效奇高。
葛池不認識容黎,也不會料到容黎會襲擊他,所以那一刻,他是鬆懈與毫無準備的。
而出其不意,正是制勝法寶。
容夜知道她哥哥這麼做,是救她,也因此,她更加羞愧。
柳蔚嘆了口氣,摸了摸女兒的頭。
人學習一件事,是需要過程的,小黎當年也不是第一天就能獨立辦案,遊刃有餘,他在擔當大任之前,也有過很長時間的打下手,跑腿。
醜醜現在所在的,就是這個階段,她現在還是一棵小樹苗,雖然在成長,但並沒有茁壯到可以頂天立地。
她還需要時間。
容棱接下來會忙起來,柳蔚最終也不忍心女兒再捱罵了,帶着她,遠離了躁狂症上身的兒子。
容黎還繃着臉,因爲今天的事,讓他生氣的,遠遠不止妹妹這一件。
還有一個女人,也讓他氣憤。
從審訊室出來,容黎便看到陽光下,明媚嬌豔的女子,正站在樹下,她手裡捏着一片樹葉,淘氣的正用葉尖,捉弄樹幹上的爬蟲。
他陰着臉走過去,濃厚的陰影,漸漸將對方包圍。
文清公主轉過頭,看到他出來,笑了起來,問“結束了嗎?”
容黎質問她“你軟筋散哪裡來的?”
文清公主無辜的望着他,有點可憐巴巴。
容黎沒讓她糊弄過去“說!”
文清公主舔了舔脣,歪頭,從發間抽出一根簪子。
那根簪子漂亮金貴,文清公主卻將它扭開,裡頭,還有殘留的藥粉。
“你隨身攜帶軟筋散?”容黎不敢置信。
文清公主卻又將自己的耳環取下來。
寶石耳環裡面烏頭粉,珍珠手鐲裡面是柳葉桃,玉項鍊裡面是鶴頂紅……
全是劇毒之物,相比之下,軟筋散已經是最溫和的了。
容黎“……”
文清公主仰頭看着他,喃喃的道“我一個人,千里迢迢,萬里遙遙,從仙燕國到青雲國,路途艱險,我自然得爲自己準備些,不打眼,又能自保的東西。”
她說“我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容黎“…………”
你說自己是弱女子時,你問過人家葛池同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