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還想據理力爭,內殿出了刺客,那刺客見到了張道人與汪嬪同處一室,現今人還沒抓到,冷不丁又讓他們發現了一隻疑似伴月翼犬的黑鳥,這還不止,現下汝降王府的人竟還想破門而入,進內搜查。
無論出於哪種考究,國師都不會同意讓他們進殿。
可現在對方搬出了三清祖師,事情頓時變得棘手起來。國師皺眉思索,眼睛再看那金光閃閃的三座仙人法相時,突然靈光一閃,指着太老君道袍之下蹲坐的鳳凰真身,道:“國象監供奉三清真君不假,但國象監又爲皇家道觀,供奉三清之外,仙燕赤凰,亦受
香火,故此,諸位若當真要進,還需再問赤凰答覆。”
柳蔚剛被容棱告知小黎現在逍遙快活,有點生氣,又看國師振振有詞的突然搬出什麼赤凰。
柳蔚回頭一看,徹底服了,太老君坐下那鳥是鳳凰?誰家鳳凰這麼小,而且屈於人下?
鳳棲梧桐,傳說,鳳凰屬於古時期的仙鳥,無論眼光還是脾氣,都是頂尖的,你讓人家鳳凰給三清當跟寵?你這不是有病嗎?
可柳蔚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是誤會,雖然說是鳳凰,但這小雀應當並不是鳳凰,想到仙燕國名由來,柳蔚覺得這可能是後人對“仙燕”二字的曲解。始祖皇帝創立仙燕國已是數千年的事,世人未見過仙燕,憑空臆想,只覺得它高深莫測,法力無邊,自然想到了古傳說的仙鳳,可他們又不敢張冠李戴,非說始祖皇帝養的那是鳳凰,所以結合
部分史記,杜撰出了一個四不像的仙鳥,還把它安在三清相的旁邊,顯得它身份不凡。
簡單來說,三清是仙奉,是真正位列仙班的仙人,所以受百姓供奉。
而仙燕是民奉,民間尊敬愛戴它,所以自發對其供奉。
民奉這種例子很多,如柳蔚知道的關公像,關公不是神仙,但他藝高人膽大,又是三國時期的名將,所以後人便對他進行供奉,是一種尊崇與敬仰的表現。
想通這些,柳蔚再看國師的表情,便變得似笑非笑。
國師被她盯着,也有些尷尬,他硬搬出仙燕來,的確是有點不要臉。
但他總不能眼看着這些人跑到他國象監裡去撒野吧,他反正和這些人槓了,拿仙燕說事兒,意思是,三清真君的筊杯你擲得出,獸神的筊杯不信你還能擲得出?
柳蔚還真不擲了,擲來擲去,還不得擲到明天去,誰知道這國象監除了三清與仙燕,會不會還供奉着一些稀古怪的法相,反正國象監是國師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柳蔚面帶着笑意,瞧了國師好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道:“大人既然如此不歡迎我們,罷了,在下也不好一直強人所難,我們走便是了。”
她說着,還真擡腳往殿外走。
這麼容易走了,國師不太信,可又見那汝降王府的領頭官將也一言不發的跟着青年一起走,國師忍不住錯愕,莫非仙燕的名頭真這麼大,這把人嚇走了?
心裡不敢鬆懈,國師依舊帶着人,目送這羣人到角門前,確定他們是真的在整頓收兵,打算離開,這纔不着痕跡的鬆了口氣。
卻在這時,那擲筊杯的青年突然回頭,笑問他:“這滿院子的鷹,是國象監自個兒養的?”
說到這鷹,國師也犯了難,之前被伴月翼犬打岔,他到現在還沒理解鷹羣降臨的深意。
“若不是國象監所養,還請國師大人儘快將它們驅走吧,它們……”話說一半,卻又不說了。
國師一愣,忍不住前半步:“等等。”
柳蔚站定身子看着他。
國師緊蹙着眉,猶豫片刻,問:“先生方纔說,它們怎麼了?”
柳蔚搖搖頭,露出苦笑:“可能是巧合,是我多想了。”
國師眉頭皺的更深了。
國師後面的道士們,見狀也竊竊私語起來:“我便說一定是有什麼寓意。”
“可到底是什麼?那位先生不肯說了。”
“我們不讓他們抓刺客,他們回去與汝降王也交不了差,自然不會幫我們。”
“會不會是是什麼噩兆?那先生方纔擲杯,全是聖盃,他肯定看出來了。”
“那我們要不聽他的,趕走這些鷹?可是之前張真人驅人去趕了,趕不走,而且我還看到,張真人一身血被擡進客房,是被鷹給撓的。”
大家嘰嘰喳喳,聽得國師都煩了,他猛地回頭,瞪了所有人一眼。
道士們連忙閉嘴,不再吭聲了,可仰頭再看空盤旋的鴻鷹時,仍是一臉餘悸。
國師深吸口氣,眼看那位年輕男子與汝降王府的兵士真的都要走了,他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幾步追了去。
“先生留步。”國師說完後悔了,好不容易將他們攆走,怎能又將他們留下?
柳蔚似看出了他的糾結,面閃過幾分掙扎,最後還是道:“鷹乃祥獸,國師大人可聽過鯤鵬?”
國師一愣,回道:“北冥有魚,其名爲鯤。”
柳蔚點頭:“鯤鵬爲鵬,鵬與鷹近似,故此許多人都將鷹視作鵬的後代,大人是習道之人,應當對神獸鯤鵬的傳說,分外明瞭。”
國師道:“鯤鵬是古神獸,但這與我國象監突來鷹羣又有何干?”
柳蔚一笑:“古神獸,自然正辨是非。”
國師頓時低下頭,目光十分複雜。
柳蔚也不挑破,只點了幾句:“大人最近可是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惹怒了天界神明?”
國師沒回答,反而又問:“先生說要攆走鷹羣,那若不攆,是否有難?”
柳蔚苦笑:“神明都降下旨意了,大人是還打算冥頑不靈?若真是如此,恐怕遲早凶多吉少。”
國師沒有做聲,似乎還在思索,柳蔚觀察着他的表情,心裡有了數。
對付迷信的人,要用迷信的方法,對症下藥,方可得治,這位國師,看來是真的很在意這羣蒼鷹。
“不過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柳蔚突然說道。
國師頓時看向她,猶豫一會兒,躬了躬身,以示尊敬:“不想先生原是同道人,不知先生師從……”
柳蔚擺擺手:“師父曾言,不許座下弟子出外聲張,故此師從,還請大人容在下賣一個關子,咱們還是說這鷹羣吧。”
國師雖還想問,但想到鷹羣纔是當務之急,問:“先生可有法子,讓它們走?”然後又補了一句:“心甘情願的走?”
柳蔚點點頭:“我們先進內殿,在下要親自看看,這鷹羣到底如何遍佈,如何棲息,這每隻鷹坐落的位置,可都是有講究的。”
國師一頓:“內殿?”
柳蔚嘆息一聲:“在下忘了,內殿不方便外人進,那,在下還是走吧。”
國師看他一說走,真的走得飛快,忙咬緊牙關,憋屈的喊道:“先生稍等,內殿,請往這邊走。”
柳蔚笑了一聲,又指着身邊的容棱道:“我這位朋友和他的兄弟們也要進去,他們都是習武之人,爬高爬低也方便。”
國師:“………………”明知道這些人是使計故意想進去,可鷹羣像懸在頭的一把利劍,加之什麼鯤鵬示警之說又把國師給嚇得夠嗆,他沒膽量說“不用你們了,都給我滾”,最後只能又氣又怒,忍無可忍的道:“勞煩諸位了
!”
柳蔚等人順利進入,容棱對柳蔚道:“無須如此麻煩。”
又是神,又是仙的,把國師唬得一愣一愣的,雖然結果也是能進,但在容棱看來,太麻煩了,要剛纔直接衝進去,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都到家了。
柳蔚當然知道容棱這暴脾氣,她嘆了口氣,忍了又忍,還是道:“求你給人家小千留條活路吧。”
容棱:“……”
柳蔚無語了:“汝降王府的兵真把人國象監給端了,人千孟堯還不被早看他不順眼的皇,給趁機批一頓,批一頓還是好的,再鬧個削爵,削藩,人家還活不活了?”
容棱:“……”
柳蔚教訓容棱:“人家好好的一個異姓王,本來過得不容易,你還把人家往死裡逼,你虧不虧心,人家可是信任你才把兵符給你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說,你這麼坑人家,有沒有道理!”
容棱不說話了,讓柳蔚這麼當面點出來,他也想起來,他這裡真鬧出大事來,千孟堯可能真的不用活了。
想到可能已經收到消息,現在正在王府裡急的團團轉的那位小王爺,容棱忍不住也生出了點愧疚,他想了想,對柳蔚道:“一會兒回去的時候,開副定驚湯吧。”
挺好的一小夥,別給嚇出什麼毛病來,到時候他也不好意思。
柳蔚看容棱還有點良心,露出的欣慰的笑容,再扭頭,看到前方國師緊急轉了道,道:“這邊走。”
柳蔚順着國師原本要走的道兒看去,見夕陽西下,國象監內殿的正庭院裡,一羣役衛模樣的成年人,正領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那兒盪鞦韆。
鞦韆被推得老高,又嘩啦一下掉落,坐在鞦韆裡小男孩笑聲如銀鈴般清脆,他興奮的喊着:“再高點,再高點。”
然後推他的成年人笑着回:“好嘞,小黎你坐穩了啊。”
柳蔚盯着那小男孩看了會兒,然後平靜的扭頭,看向身邊緘默不語的容棱。
容棱:“……”剛纔在吃飯,現在在盪鞦韆,柳蔚覺得,她要是再不來,小黎可能真的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