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淡

老太太好不容易鬆了口,袁璐趕緊端着豆腐腦讓老太太吃上幾口。

老太太雖然之前嫌棄豆腐腦的很,但是熱乎乎的豆腐腦入口即化,又十分開胃。一個沒注意,她就把一碗都吃完了。

袁璐和孫嬤嬤在旁邊看老太太吃得歡,也跟着開心。老太太要是真的強硬起來,她們誰都得讓着不是。

老太太吃完豆腐花,孫嬤嬤拿着帕子給她擦了擦嘴。

老太太放了碗,砸吧了下:“味道還不錯,就是豆腐沒什麼味道,不好吃。”

……這還叫不好吃?那好吃了是要連碗都吃下去不成?!

袁璐忍着笑,道:“是,兒媳下回一定準備又美味又清淡的食物給您。”

說話的時候,有丫鬟來報說哥兒姐兒都得了信,說要來探望他們祖母。

老太太揮揮手:“別讓他們進來,我一會兒還得吃藥。哥兒姐兒都還小,別過了病氣。”又對袁璐道,“你去和他們說說,說我都好了,別擔心。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我臥病在牀的這幾天,他們就都去你院子裡住着吧。”

老太太是中風,並不會傳染,但時人都覺得病人是不詳的,老年人和小孩是更是最容易過了病氣的。

老太太吩咐完以後,袁璐還想交代丫鬟幾句。

老太太便皺着眉趕她:“我都好了,這泄用你來說?你這真當我老糊塗、不中用了不成?”

她都這麼說了,袁璐便也沒多說什麼,去看三個孩子了。

孩子們還站在院子裡,雖然祖母的話已經被丫鬟傳過來了,但是他們還是不死心,想再等等,再讓丫鬟去問問,或許祖母就鬆口了呢?

汐姐兒和泓哥兒都是早慧的孩子,兩個人湊在一起講話,輕聲細語,有商有量的。

澈哥兒個子低,且因爲他還是個十足的孩子,他哥哥姐姐說事情的時候便沒有帶着他。他就踮着腳,拼命地想把耳朵湊過去聽。後來因爲踮腳會站不穩,他乾脆趴到了他哥哥的背上,拽着他的衣服保持平衡。

泓哥兒比他高壯許多,被他靠着也沒覺得多重,便也不去管他。

袁璐一出屋子便看到了這樣衣服情景:兩個半大的孩子神色凝重的商量着什麼,另一個小的,整個人都掛到了他哥哥身上……

她忍着笑上前去和他們說:“你們祖母一會兒吃了藥就得睡下了,你們就別在這裡瞎添亂了。知道你們的心是好的、孝順的,可是你們進去了,你們祖母反而得心裡不安不是?”

她這麼一說,三個孩子便也不再想着一定要進去見見祖母了,只跟她問起他們祖母的情況。

袁璐道:“也別站着了,去我那裡用飯吧。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說着就帶着他們往自己院子裡過去,路上他們問的問題,她也都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好笑的是汐姐兒和泓哥兒問的都是祖母的大夫怎麼說的、祖母起來還有沒有什麼不適……澈哥兒問的是,“祖母還會認識我嗎?上次去我看祖母,喊了她她沒理我呢。”說着還挺傷心。

袁璐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傻孩子,祖母那是睡着了。睡得太深了,現在她醒了,心裡最掛念的可就是你們了。”

澈哥兒聽了,便也有了笑臉,信誓旦旦地保證道:“那我一定乖乖的,不讓祖母擔心了!”

袁璐一手拉着汐姐兒,一手拉着澈哥兒。泓哥兒站的遠一些,便有些像被孤立的了。

澈哥兒十分乖巧地鬆開了他孃的手,轉而抓上了她寬大的袖子。

袁璐把手伸了過去,泓哥兒本來想拒絕,他弟弟卻湊過來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祖母生病了哦,哥哥也要乖乖噠。”

泓哥兒便“乖乖噠”牽上了袁璐的手。

繼母的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柔軟舒服,還熱熱的,很像祖母的手,但是又不像祖母的手那麼粗糙……

袁璐牽着孩子們往回去。有前兩天接二連三的事作對比,此時壞的事都揭過去了,泓哥兒不會陷到皇宮裡去,老太太也轉危爲安,此時方纔覺得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子纔是最令人心安的。

她心情好,便想着逗弄他們。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身上還揹着一個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兒喂~”

她唱左手的時候就搖了搖左手邊的汐姐兒,唱右手就搖了搖泓哥兒,唱胖娃娃就用手背去撞了撞澈哥兒……

連泓哥兒都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三個人一路笑一路鬧地去了她的院子,那笑聲也感染了途經的一衆下人,一掃前兩天縈繞在成國公府裡的愁雲慘霧。

用飯前,袁璐特地把泓哥兒叫到身旁,把青江整理好的那張計劃單給了他。

泓哥兒雖然讀了一些千字文,也能寫幾個字。但是這樣的一整張單子,卻是有一大半是不認識的。

袁璐道:“這是我爲你想的減……恩,強身計劃,你回去拿給你奶孃看看。要是覺得還行的話可以試試。”

澈哥兒看着這張寫滿小字的單子,雖然這上面的方法尚不知道可不可行,可能有這份心便已然讓他覺得十分難得。

袁璐又說:“也不是白給你的。”

泓哥兒疑惑地看着她,繼母難道還要問自己要錢不成?

“元宵節以後,你和澈哥兒就該正式跟着先生讀書了,你呢,每天回來把先生教你的跟我說一遍,讓我也跟着學學。”袁璐道,“也不會佔用你許多時間的,你每天回來便在我屋子裡做功課,時不時跟我說上一句就行。”

當然她這辦法一來是因爲她需要一個展示自己認字、並能慢慢開始寫字的契機,二來也是爲了能讓泓哥兒在她眼皮底下。幾個月前湖心亭上那幾段鋸斷的欄杆她可是記憶猶新,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派人做的,可這國公府裡就這麼幾口人,肯定是外人做的。再聯想聯想往日皇后做的那些事……

總之如今老太太病了,她肯定是要把幾個孩子都放到眼皮底下才安心的。

汐姐兒沒主見,現在奶孃在她身邊沒了地位,姐兒遇事肯定是找她商量。澈哥兒跟她親熱就不提了,現在她擔心的便是這闔府上下最寶貝的嫡長孫了。

泓哥兒心裡也納悶呢,你說你想學字,跟着先生一起學不就行了?怎麼還要這麼麻煩。

袁璐解釋道:“我的時間可寶貝着呢,府裡的事可有的我忙了。你便當是幫幫我,行不行?”

她好聲好氣地說,泓哥兒當然沒有拒絕的理兒。兩個人便這麼說好了。

用過午飯,袁璐便讓人去把東西兩間廂房收拾出來,又讓兩個哥兒跟着她去開庫房選自己的擺設裝飾和傢俱。

澈哥兒聽了便道:“孃親,不用麻煩了,我跟哥哥住一間。”

“不行。”袁璐想也沒想,“馬上你們都要有先生了,每天回來還要寫功課,住到一處,你肯定要煩你哥哥的。”

澈哥兒便扯着她的袖子撒嬌:“好孃親,我保證不煩哥哥,你就讓我們住一起吧?”

袁璐這次卻不吃這一套了,至始至終都沒鬆口。澈哥兒什麼脾性她太清楚了,那就是個閒不住的。兩兄弟一動一靜,互有不足,又都是精力旺盛愛玩鬧的年紀,放在一起晚上就別睡了。就是在老太太那裡,也只是偶爾肯讓他們睡在一起罷了。

澈哥兒見這次撒嬌不管用了,又不高興地撅起了嘴,“那我不在這裡住了。祖母說我們有了先生,就要去前面住的。”

他可是期待了好久沒有管束、能天天和哥哥一道玩的日子。

袁璐便哄着他:“你們爹爹不在家,去了前頭誰照顧你們?好了,一會兒你要什麼孃親都依你,回去了給你做好吃的,上次的奶糕你不是喜歡麼?我再讓廚子給你做一盤。”

澈哥兒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也不覺得難過了,光想着香噴噴的奶糕了。

袁璐開了庫,讓他們自己選。也是爲了讓他們清楚家裡都有些什麼東西。或許在別人家看來,許多好東西給小孩子用那是糟踐了,但是她卻覺得,人生苦短,一個人又能用多少、吃多少呢?更別說成國公府人丁單薄,就該這麼小貓三兩隻了。

兩個哥兒都沒汐姐兒那麼受寵若驚。澈哥兒挑的眼花繚亂,看見什麼都想要。泓哥兒更是鎮定自若的,他祖母時常在他耳邊唸叨,以後整個國公府都是他和弟弟的,這點東西也不算什麼。

兩人各自選好了東西,袁璐看過單子,有些不配套的就幫着換了換。又讓人把東西搬到屋子裡,再讓兩個哥兒的奶孃和一個丫鬟帶着東西搬了過來。

如今她院子裡的東西廂房和後罩房可都住滿了。

房間佈置好以後,袁璐帶着三個孩子參觀。泓哥兒選的東西都比較雅緻,但也失了趣味,看着倒不像個小男孩的住所。而到了澈哥兒這裡,儘管袁璐已經給他把過關,那還是一屋子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好在澈哥兒自己喜歡的很,本人住着舒心,旁人也就用不着瞎操心了。

忙活完以後,袁璐便又去了老太太那裡。

老太太中午吃完了東西,沒多久又喝了藥,一覺就睡了半下午。這個時候剛準備用夕食。

袁璐進去了便先瞄了下桌上的碗碟,眼見都是清湯寡水的東西才安心。

老太太看她便道:“這個時辰你到我這裡來作甚?還不回去照料孩子們用夕食?”

袁璐便到她身旁幫着擺飯了,“孩子們下午都吃了點心。汐姐兒和澈哥兒一人吃了一盤子奶糕,泓哥兒吃了一個馬奶煮的玉米,都吃的飽飽的,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哦”了一聲,又問:“那他們下午都幹嘛了?”

“下午給兩個哥兒佈置了屋子。我開了庫房讓他們自己選東西,您聽了可別笑,按澈哥兒那意思可是要個半人高的石雕魚缸回屋。我一看這哪裡行,這麼高的東西要是放上半缸水,澈哥兒那小個子都沒水高,看着也太危險,太嚇人了。您猜澈哥兒說什麼?他說這東西好呀,冬天可以當浴桶,夏天可以在裡頭游水,水抽乾了還能在裡頭睡覺……哎呦,可笑死我了……”

她連說帶比劃,說的眉飛色舞,老太太更是聽得歡喜。她一天沒見到三個孩子了,心裡肯定是想的,此時袁璐講的雖然都是很瑣碎的事,她卻聽的無比開懷。

袁璐知道老太太怕孤獨,安排妥善以後道:“您先吃着,我去看看孩子們。等他們都吃好了,歇着了,我再來看您。”

老太太連連擺手,滿臉嫌棄:“可別來了,煩死我了。你話太多,就在自己屋裡好好待着吧,別擾我清靜。”

袁璐抿嘴笑了笑,給她福了福身就回去了。

她院子裡已經擺上了飯,三個孩子都在等她。也並未上桌。

袁璐回去了就招呼她們說:“我屋裡規矩沒那麼多,你們在別處不忘就行。以後我事兒忙的時候,你們就自己吃。”

汐姐兒道:“嬸嬸都在爲府裡的事情忙碌,我們等上一等也是應該。”

袁璐便牽着她往飯桌邊走去,“咱們汐姐兒真是越大越懂事了。且還長得漂亮,又會說話,以後還不知道哪家的小子好福氣呢。”她覺得汐姐兒有些自卑內向,於是這兩日時不時便誇誇她,說些俏皮話逗逗她,汐姐兒都快習慣她嬸嬸這些不着調的話了。

汐姐兒輕輕跺腳,“嬸嬸你說什麼呢。”

“好好好,不說了,咱們先吃飯。”袁璐摸了摸桌上的碗碟,有些已經不太熱,便又重新讓人端進廚房回下鍋。

飯桌上話最多的便是澈哥兒,剛開始他哥哥姐姐問過祖母的情況後,便只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連袁璐都頭疼道:“以前在你祖母那裡尚不知道你這樣能說,像只小麻雀,吵得人都頭疼。”

澈哥兒像被誇獎一般得意,“祖母說如果我說太多話,她會吃不下飯,所以我才儘量少說。現在祖母不跟我們一起吃,我當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袁璐便接話道:“你且可憐可憐我和你哥哥姐姐,讓我們吃個安生飯吧!”

澈哥兒這才安安穩穩地吃起飯來。

泓哥兒面前擺着一道翡翠蝦球,一道清炒扁豆。

他愛吃蝦,此時卻不碰,筷子只往扁豆裡伸去。

袁璐給他夾了一個蝦球倒他碗裡,“特意爲你做的。對身體好,你多吃些也不妨。”

泓哥兒這才吃了幾個。

用過夕食,三個孩子圍在她身邊說了一會兒話。

澈哥兒本來話多,但因爲下午玩的太瘋,沒過多久就開始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

袁璐看着好笑,便讓奶孃把他抱下去睡了。

他一走,泓哥兒和汐姐兒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袁璐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裡。

老太太還沒睡下,見到她來了還說她:“跟你說了不用來,怎麼還往我這裡跑?莫不是這幾日府上的事情太少了,你成天閒的沒處去?”

袁璐這哪裡是事太少,分明是事太多了。這幾日她都圍着老太太和孩子轉,府裡有一些事已堆上了。最大項的是京郊的一個大莊子,稅都沒銀錢交,還是問國公府裡要了去週轉的。這可真有趣了,廄可沒有天災的,偌大一個莊子,賦稅都交不起,管事得黑心成什麼樣啊?

袁璐一直壓着,沒派人過去看。老太太這一提,她倒想起了這一遭,便把這事向老太太稟了。

老太太聽了卻是嘆息道:“這莊子裡的管事是咱們府裡家將的兒子,他爹因爲你公爹沒的。你公爹看他們家孤兒寡母不容易,就讓他們去管莊子。那小子去莊子上的時候才十三歲,看着十分機靈討喜。以前交完賦稅還是有盈餘的,可這兩年,唉……也不是沒派人去說,前腳去了人,後腳那小子就揹着他哭瞎了眼的娘在路上嚎啕大哭,說咱們成國公府害死了他爹,現在又要斷他們的活路。”

袁璐聽了卻覺得沒什麼奇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十三歲的孩子又沒定性,放到那樣的地方去指不定就變了呢。且老話說得好,升米成恩,鬥米成仇,聽着老太太話裡的意思,那家人已然是覺得那個莊子就該送給他們家了。

老太太又嘆息道:“如今家裡也沒個男人,咱們女人家出門也不方便。那莊子他要便要了吧,田契地契都在我們手裡,等斐兒回來了再說不遲。”

袁璐道:“無妨,一點小事,我來處理就好。”其實心裡已有了主意,正是因爲現在成國公不在,那些人才敢這樣有恃無恐吧。就她知道的來看,這樣因爲人情而被分出去當管事的人並不少,年關一過,這個莊子的事就會傳揚出去。到時候其他莊子的管事會如何?

老太太聽了也沒多問,本來就一個莊子,她也沒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