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竊

外命婦們簡單地用過朝食,正式的覲見也隨之開始。

皇貴妃的幄次在宮門外靠近北的西面,公主的幄次在偏南的東面。而外命婦們則是在東西向的南面。皇后服身着禕衣,緩緩走出閤門。儀仗行動間,宮人開始奏樂。直到她升座,奏樂才停止。

這時有司賓來引導外命婦從東門入內道,分成兩撥,於東西兩班侍立。

袁璐隔着許多人偷偷看了眼皇帝,遠遠的只看見被簇擁在明黃色儀仗下的一個身影。

等她們都站定了,皇貴妃和其他妃嬪才從東門緩緩而來。人到齊以後,又開始奏樂,外命婦和妃嬪們一起向帝后所在的位置拜四次,奏樂停止,衆人再齊齊跪下,皇貴妃致詞曰:“妾趙氏等,遇茲履端之節,恭詣皇后殿下稱賀。”

致詞完畢以後,衆人都要俯下身子。有宮人再次奏樂,衆人要再拜四次。

貴妃從東面的臺階走下去以後,司賓引着公主們從東門進來了,公主們按長幼站定。

袁璐等外命婦這才被帶到殿前的中道拜位上。他們這些外命婦中以威望最高的齊國公夫人爲班首,齊國公夫人帶着她們從西門入殿,由內贊接引到殿上的拜位,衆人齊齊跪下。

齊國公夫人致詞曰:“齊國公夫人邱李氏等稱賀。”

恭賀結束後,齊國公夫人又帶着外命婦們出去站到原來的位置。

不久,有司言從中門出來,站在露臺的東面宣旨。命婦們又得跪下。

司言宣旨曰:“履端之慶,與夫人等共之。”

司言退下後,皇后出來,宮人奏樂,知道她進入了內閤門,奏樂才停止。

命婦諸人這才能退出去。

別說老太太了,就是袁璐自己,經過這麼一套流程下來,衣服裡面都出了不少汗。

而且此時正值隆冬,天寒地凍,出了汗被風一吹,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打寒戰。

她也根本沒心思看什麼皇帝貴妃了,一心就想着趕快回馬車上坐着。

老太太和齊國公夫人也是累的不輕,兩個人雖然回去的時候還是在一起的,但是話卻是說不出了。

一行人剛繞過一道小門,有兩個宮女已等在那裡。其中一個見到了袁璐等人便上前來,行禮道:“太子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娘娘給兩位老太君和成國公夫人備了手爐。”

宮女奉上了三個手爐,入手溫暖,倒是把一身寒意壓下去不少。

齊國公夫人對老太太笑道:“我這倒是沾了你的光。”有對宮女道:“替老身謝過太子妃娘娘。”

那宮女又施過一禮。

她們三人繼續往前走,袁璐看那兩個宮女仍然站在那裡沒動。想來應該是她大姐姐還給陳氏準備了手爐,要等着給她。

一行人終於走出了宮門,命婦門的馬車集中在一起,丫鬟媽媽們見了她們出來都趕來攙扶他們。

老太太和齊國公夫人道過別以後,各自被人攙走了。

袁璐這纔敢鬆懈下來,由青江和綠水一人架着一邊扶上了馬車。

進了馬車,兩人各是一盞熱茶下肚。老太太累的不輕,已經靠着軟墊閉上眼睛假寐。

袁璐就覺得身上冷,身上出過汗以後,裡衣都貼在背上了。

老太太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慘白如紙,就喊丫鬟進來幫她拆頭上的珠冠。

袁璐無力地搖手拒絕了,“不多會兒就到家了,到家再好好鬆快鬆快。您快歇着,別管我了。”

回了國公府,丫鬟婆子們把她倆簇擁回各自的院子。

進了屋,屋裡熱氣一薰,袁璐就覺得頭暈目眩。

花媽媽拿了一碗滾燙的薑糖水讓她喝,青江和綠水在一旁拆她的珠冠。那沉甸甸的珠冠摘了下來,袁璐的頭上一輕,脖子已經是痠疼無比。而她額頭碎髮,也都被汗水溼了。

她命人更衣,把浸了汗的內衣除了下來以後,花媽媽拿熱毛巾給她擦了一遍身子,這才重新換上了平時的衣服。

袁璐在榻上歪了一會兒,覺得沒那麼頭暈了,就把史媽媽和呂媽媽喊進來。

今天是大年初一,事情還多得很。外頭已經開始燃放爆竹,噼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天宮裡發一些賞錢,都是些散碎的銅錢,派人去領的時候甚至要用麻袋裝。

不過這些特製的銅錢也就是取個好意頭,許多沒落的人家雖然還真指着這個過活,不過像成國公府這樣的卻是隻拿回來討個意頭。

這些銅錢拿回來後要進行清點,一部分放到公中的庫裡,其餘的分到各個主子院裡留着賞人。

那頭三個孩子起牀了,要先到老太太跟前拜年,磕完頭拿到紅包,再到袁璐院子裡給她拜年。

另外每個主子身邊自己的院子裡的人也要都賞過一遍。

袁璐自己院子裡的人不少,賞完一通,還要把府裡平時總動的粗使婆子媳婦子都集中起來,發個紅包訓訓話。前頭那些小廝也要賞,不過是由管家高大的手賞出去,高大那裡也時不時會派兩個小廝來回話。

這頭還沒忙完,忽聽人來報,說汐姐兒那裡出了事,老太太喊她去呢。

袁璐忙的頭暈眼花,這時是強打起精神,交代了兩個媽媽一番就跟着去了。

原來是老太太看見了汐姐兒過年的時候頭上戴的小玉簪成色太差,就想到自己給過她一個紅翡滴珠的,就讓人回去給她找來戴。

結果這一找,還真是找出了事情。那支紅翡滴珠金步搖,它不見了!

汐姐兒垂髫之年,平時都是丱發,就是在頭上扎兩個小包髮型,很少戴首飾。偏偏今天老太太忽然想到了那東西。

找了一通沒照着,老太太也是氣上了,這大年初一出了這種事,真真觸黴頭。就把袁璐叫來了,讓她來處理這件事。

袁璐找人開了汐姐兒的妝奩和箱籠,再讓人清點造冊的東西。

汐姐兒的奶孃就跪在老太太跟前,跪得筆直,倒像是心無愧疚的樣子。

袁璐一通查下來,比較貴重的首飾就少了四五樣,箱籠裡一些好料子也少了。更別提那些沒被記錄下來的小東西了。

汐姐兒人小東西也不多,因此丟的這些東西已經是她貴重東西的一小半了。

盤查的時候汐姐兒就站在老太太旁邊,低着頭,雙手捏着衣襬,看着比她院子裡的下人還拘謹。

袁璐盤查完,把丟失的東西都用硃筆圈上,丟到奶孃的面前。

“東西丟了這麼多,媽媽可有什麼說法?”

奶孃識字,她把冊子看完以後臉色也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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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愣了一會兒才道:“老奴對不起我家夫人的交託,還請老夫人發落!”

袁璐看她那視死如歸、存了必死之心的樣子,倒確實像個無辜的。

“大嫂故去前是讓你好好照顧姐兒,如今丟了東西,你管理內院不力,自然該罰。只是我只問你一句,姐兒的東西可是你拿的?”

奶孃重重地磕了個頭,“老奴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

老太太又累又氣,這時候正由孫嬤嬤幫着揉額角,她聽了便睜開眼狠狠地瞪道:“姐兒養在我身邊,平時我放兩個人去她房裡,你都是百般提防。因爲你是她娘挑的,我給了你幾分臉面,你就弄出這樣一個局面來?”又對袁璐道,“這種人還留着做什麼,就算不關她的事,也留不得了。給點錢讓她回去養老吧。”

袁璐看這事是真的不能隨便過去了,老太太對這奶孃不滿已久,這次的事可能只是一個導火索。

汐姐兒身邊除了這個奶孃外,還有兩個媽媽,四個大丫鬟。兩個媽媽三十來歲,四個大丫鬟才十三四歲,垂着頭跪成了一排。

袁璐便問汐姐兒:“你院子裡是誰在管你的妝奩?又是誰在管你的箱籠?你可還有什麼體己東西沒記在賬上的,說出來讓你祖母一併查了。”

汐姐兒擡頭跟她對視了一眼,又低下頭有些哽咽地道:“都是奶孃在管的。我……我不知道。”

袁璐輕輕地皺了皺眉,這汐姐兒過年七歲,雖然在現代還是個才上小學的年紀,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她父母都不在的情況下,居然沒被養出一分早慧來。

老太太就更別說了,真是不願看她這猥瑣膽小又糊塗的樣子,之前還覺得她跟王姑姑學了幾天,已經很有長進,現在再看真是……

袁璐看了老太太不滿得臉色,就把汐姐兒招到身邊,輕聲道:“你別哭,我和你祖母都沒有怪你的意思。不是多大的事,就是丟了幾樣東西。”

汐姐兒止住了抽噎,淚眼婆娑地看着她:“那……嬸嬸,能不能不趕奶孃走,奶孃待我最好了。”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聲。汐姐兒那小身子就打了個抖兒。

袁璐又想嘆氣了,這小丫頭真不會說話,奶孃待你最好,那你祖母又排哪裡去了?

不過想着她打小就沒了爹孃,也是個可憐的,袁璐繼續溫聲道:“恩,查清楚了,由你祖母來定奪。如果奶孃做錯了,也是要挨罰的對不對?”

汐姐兒哭的是真可憐,袁璐看過澈哥兒哭,那是哇哇的扮可憐撒嬌式的,這小丫頭是咬着嘴脣憋着哭,小臉都哭白了,硬忍着不發出聲響。

袁璐擰了熱帕子來給她擦了臉,也怕她抽抽搭搭哭壞了,給她餵了好幾口熱茶,一邊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讓她把哭嗝壓下去了。

她哄小姑娘的時候,底下可還跪着一大批人呢。

老太太是氣的閉上了眼,懶得管了,袁璐問奶孃道:“東西是怎麼管的,你說。”

奶孃道:“姐兒的妝奩是趙媽媽和司琴、司棋在管,箱籠則是周媽媽和司書、司畫看顧。姐兒的銀錢都是我收着。每半個月我也都會檢查一遍。”

袁璐挑眉:“這麼說,你上次檢查的東西可都在?”

奶孃伏地身子,沉聲道:“不敢欺瞞夫人,老奴年前檢查過,東西都在的。數目也一一清點過……”

袁璐揮手,讓人把汐姐兒的東西都倒到桌上,再把冊子交到她手裡,“既然你說都在,那你找找看,硃筆圈出來的東西是不是丟了?”

奶孃對着冊子翻找,沒多久就擺出了幾樣東西,道:“這……這數目……”

袁璐過去一看,都氣笑了。比如丟的是一條孔雀綠翡翠珠鏈,奶孃翻出來的就是一條普通的繡着鳥樣的玉鏈子……還丟了一根赤金點翠步搖,奶孃找出來的就是一根鎏金的。

袁璐又問:“這東西都是誰給你點的。”

奶孃擦了擦額頭的汗,“老奴眼力不濟,東西都是我看着她們幾人在我眼前點過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兩個媽媽和四個大丫鬟早就嚇得委頓在地,瑟瑟發抖。

袁璐喊了婆子拿了笞杖,將那六人拖出去一頓打。原來那奶孃雖有點本事,卻是個目不識丁的,那兩個媽媽漸漸膽子大了就夥同四個丫鬟做起了這樣的事。

更不爲人知的是,那四個丫鬟竟然都是跟兩個媽媽沾親帶故,託了關係進來的。兩個媽媽因爲跟過汐姐兒的娘,奶孃從來不曾有疑,說要選幾個丫鬟進來竟然也都沒去查她們的底細。

一頓打完,袁璐讓人把這幾人身上的首飾全摘乾淨了,就這麼趕出了成國公府。

這已經算是給故去的汐姐兒親孃留了臉面,這幾人做出的事情就是打殘了賣掉也不爲過,只因爲兩個媽媽是跟着她孃的老人才只是趕了出去。

汐姐兒本來是想求情的,但是看着祖母很是難看的臉色,她幾次張嘴都沒說話。

奶孃因爲失察之罪,被罰了三個月的月例。老太太氣的很,但到底是顧忌了汐姐兒,並沒有把奶孃趕出姐兒的屋裡。

汐姐兒睜大了眼睛,臉色煞白,像只受驚的小鹿。

袁璐看着不落忍,就先讓她回去了。

她走後,老太太氣的拍桌子:“我這親祖母都比不上她身邊一個奶孃了!”

袁璐知道老太太小孩兒脾氣,哄她道:“她還小,剛纔又嚇着了,說錯了話,您這當祖母的怎麼還跟她一般見識?”

孫嬤嬤也在一旁幫腔:“姐兒打小跟在您身邊,您心裡怎麼疼她她能不知道?”

老太太氣道:“就是長在我身邊都沒能教她親了我!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平時怎麼苛待了她呢!”

“您也彆氣了,左右不過是一點子東西,也就是下人的過錯,如今也處置了。怎麼您倒是生氣起來了?”

老太太氣沒消下去,就連着她一起罵:“虧你還是個當家夫人,這家教你當成了什麼樣子!連孩子屋裡都會出這樣的事情,這次是偷點東西,下次可不知道是要做出怎麼樣犯上的事情來了!”

“您說的對,都是我的錯。”袁璐一點脾氣也沒有,看她就跟看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似的。

老太太就覺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越發來勁地道:“我年紀大了,府裡的事情不好的就都賴你!”

袁璐忍着笑,柔聲道:“都賴我,您消消氣。我這就爲姐兒物色幾個好的放在身邊,您可得給我這將功折罪的機會。”

老太太揮着手趕她:“快走快走,別留在我眼前心煩。”

袁璐福了福身,帶着人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