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避無可避,他的吻密密的落下來,落在頰上,落在脣角,落入頸中。
衣襟大敞開,她想去攏,無奈力量上敵不過他,他肩頭的夔龍繡緊貼她赤裸的手臂,絲絲寒意直搗進骨髓裡。
她伸手推他,被他制住了手腕。她駭得面如土色,帶着哭腔的求他,“不要在這裡……不要在這裡!求求你,我皇考在看着!”
皇帝早就紅了眼,他低頭看着那片白若凝脂的皮膚,腦子裡所有的綱常都崩塌了。他像一根離了弦的箭,事到如今哪裡還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俯身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他含糊的說,“看着又怎麼?朕管不了那許多了!”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覆上去,聽見她“嗬”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慘白的臉龐漸漸泛起了紅,開始沒命的掙扎,手腳奮力的扭動,又尖又利的叫聲響徹泰陵上空的夜。
他不耐,也停不下手,猛然扯下帷幔上的如意帶勒住她的手腕,繞過寶牀上方架設的龕籠繫了個活釦,輕輕一收,她的雙手被斜吊起來,完全沒了反抗的餘地。
她害怕得渾身發抖,像一隻落入陷阱裡的鹿,瞪大了水霧氤氳的眼睛望着他。他心頭的火燒得砰砰響,那桃紅的肚兜映得膚色愈發的潔白如玉。他突然有了破壞的慾望,想把她一點點揉爛,撕成碎片,輾成粉末,拿來填補他靈魂深處缺失的那一塊。
肚兜的帶子那樣的細,稍一用力就斷了。皇帝站在寶牀前細打量那曼妙身姿,嘴角浮起嘲弄的笑,“玉臂高擡身婉轉,你倒是不負朕所望。”
錦書此刻成了砧板上的魚肉,羞憤得只求速死,咬着牙道,“宇文老賊,你要殺便殺,犯不着這麼作踐我!我死了變作鬼也不放過你!”
皇帝被她那句“宇文老賊”徹底激怒了,他雖到端午才滿二十九,對她來說卻是足夠的老了。他一直爲這個耿耿於懷,她不說倒也相安無事,可現在這話出了口,她嫌棄他,太子青春年少纔是她心中所愛,她看不起他,甚至鄙視他嗎?
皇帝被戳到了痛處,一股被奚落的困窘油然而生。他慢慢直起身解開腰上的行服帶,邊解邊道,“朕姑且容得你放肆。老賊也罷,小賊也罷,你要委身的人只能是朕。你可仔細了,再滿口胡浸,朕就把你的嘴堵上!”
錦書的懼意深到了極處,她縱然再愛他,也不願意在這裡被他強佔。這是什麼地方?是慕容家的祖墳啊!皇考被他逼得慘死,如今他還要在陵寢裡對她施暴,叫她的父母兄弟死了都不得安寧,他和慕容家到底有多大的仇恨?闔族都叫他滅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還要來羞辱慕容氏嗎?
皇帝欺身貼上來,皮膚溫熱。他微擡起她,把她緊緊攬入懷裡,激動得連心都顫起來。沒有了阻隔,彷彿兩個人本就是一體的。她恨也罷,怨也罷,橫豎走到這一步,只有斬斷她所有的後路,叫她無處可逃,才能讓他安下心來。
她還是不老實,手被綁住了,腳卻亂踢亂蹬。皇帝冷笑,兩軍交戰時九尺大漢他都能撂倒,這麼個小姑娘奈何得了他嗎?
他擡手在她膝上只一敲,她便再也動彈不得了。
劇痛侵襲,她無法抵擋,只覺心涼成了死灰,所有的意識掙脫了軀殼,朝遙遠的天際飄蕩開去,分分毫毫幻滅,再也無跡可尋了。
神臺上的巨燭已然燃盡,火苗子璨然一跳,一縷淡淡的輕煙在空氣裡彌散。滿世界只剩下黑,像一口井,像人心。
天又下起了雨,雷聲隆隆,破空的閃在泰陵寶頂上方盤桓,瞬間照亮了半邊天,照在檐角高昂的琉璃雕龍首上,眥目欲裂。
太子跪倒在雨裡,渾身乏力,沒法子站起來了。
十指狠命的插進泥濘的土裡,春草尖利的鋸齒割傷他的掌心,他渾然不覺得疼,只感到徹骨的冷。他顫得不能自已,臉上溼/濡,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
“爺,我的好爺,奴才求求您了,再這麼下去非作下病不可!回車裡去吧,後頭的事兒咱們回頭再計較,成不成?祖宗,您要急死奴才了!”馮祿在他頭頂上支撐起大氅,雨那麼大,淋得人睜不開眼睛。太子在雨裡跪了半個時辰,怎麼勸都不肯起身,如同失了提線的木偶,直把他急斷了腸子。
其實他們來得比萬歲爺早,卻發現山下遍佈綠營軍,好容易找着個豁口上山,正準備進泰陵尋人,御駕帶着驍騎營禁衛軍也到了。太子困獸一樣的轉圈子,離隆恩殿只一牆之隔,聽得見錦書的哭喊,竟沒法子進去救她。心愛的女人遭受凌辱,自己偏偏無能爲力,這對尊貴非凡的儲君來說是怎樣的屈辱!
馮祿不禁嘆息造化弄人,就差了那麼一步!太子爺和錦書失之交臂,事到如今,恐怕今生再也無緣了。
“主子爺,撒手吧!”馮祿帶着哭腔的勸諫,“天涯何處無芳草,萬歲爺已經……您再難過又怎麼樣呢!”
太子搖搖晃晃站起來,紅着眼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都怪你!要不是你這狗奴才作梗,我這會子早去救她了,也不至於讓皇父對她做下這種造孽的事來!”
馮祿抱住他的腿就地跪下來,哭道,“主子,主子,小不忍則亂大謀!奴才知道您有多委屈,您心裡過不去就打奴才兩下出出氣兒,奴才這都是爲了您啊!萬歲爺是怎麼樣的脾氣您還不知道嗎?立起兩個眼睛來就不認人的主兒!您槓着硬上能得着什麼好?倒叫後頭父子不好處,叫萬歲爺更加的打壓您,處處防着您,您還有出頭的日子嗎?”
太子泄了氣,背靠着紅牆喃喃,“是我不中用,保護不了她……”說着又像個孩子似的痛哭流涕,捂着臉說,“我算個什麼男人!原就不該讓她留在御前,會有今天這局面是預料中的,是我坐看着一切發生,錯都在我!”
眼下說什麼都不濟了,馮祿磕頭道,“爺,咱們從長計議,趁着綠營軍都撤了,這會子就下山去吧!別等到萬歲爺出來,萬一遇上了,到時候又費功夫。”
大雨把他澆了個透,心思愈發清明起來。木已成舟,他恨不能立刻舉兵,只是時機尚未成熟,不能操之過急。
他緩緩直起身,悵然復看寶城一眼,帶着滿腔怨恨,由馮祿攙扶着從陵墓另一側朝開闊地去,漸行漸遠,成了莽莽一點,消逝不見了。
神道上停着的翠蓋珠纓八寶車放下了呢帳簾,皇帝翻身上馬,嚇壞了阿克敦,他打千兒道,“奴才啓奏萬歲,天兒太壞了,請主子保重聖躬,還是和錦姑娘一道坐車吧!奴才們在外伺候,也好放開了手腳往京畿趕。”
皇帝橫了阿克敦一眼,“多嘴多舌!朕怎麼,多早晚輪着你來置喙了?”
阿克敦一凜,皇帝說什麼自然不敢違逆,他也是好心,這兩位鬧彆扭是明擺着的,錦姑娘是綁着手腳扔進車裡的,可……可萬歲爺才“震完卦”,淋着了雨對龍體有礙,都是男人,他很知道其中厲害。
阿克敦頗有些忠心,他是宮旗下包衣出身,原來就是南苑家臣,比起皇帝御極後提攜的那些漢臣體人意兒得多。他本着忠僕的辦事原則跪下磕頭,“主子,姑娘一個人在車裡,手腳縛住了不假,可難保沒有別的差遲。主子您瞧……”
皇帝訕訕下了馬,站在車外猶豫了一陣,方示意侍衛打起了氈子。
錦書縮在馬車的一角,神色萎靡,髮髻散亂,那模樣極狼狽可憐。看見他進來恐懼的瞪大眼睛,嘴脣翕動幾下,卻發不出聲音來。
皇帝蹙眉看着她,有滿腹心事無從談起。得到了,爲什麼心卻隔得越來越遠?
他坐過去,繩子綁得太緊,她的手腕子已經烏沉沉發紫,觸目驚心。他心頭一抽,低聲道,“你聽話些,不要鬧,朕給你鬆綁,好不好?”
她不答,一味的看着他,眼神複雜莫名。
皇帝竟有些心虛,他也自責,怎麼在泰陵裡做出這種事來!時候不對,地點也不對,她該有多恨他,他不敢去想象。
他伸手去觸那繩結,手指滑過她的手背,她猝然一驚。皇帝倏地滅頂般的絕望,喉嚨哽得生疼,只硬忍住了不叫眼淚流下來。
一圈圈鬆開如意帶,一點點解放她,她的手掙脫出來,他還沒來得及查看她的傷勢,“啪”的一聲脆響,他右邊的臉頰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
積蓄了她所有力量的一掌,他頭暈目眩,幾乎懵了。
“宇文瀾舟,我恨你!到死都恨你!”她啞着嗓子嘶吼,“不要再碰我,否則我一定殺了你!”
他慢慢坐正了,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心平氣和的說,“朕的確是做錯了,可是朕不後悔。你打朕,朕可以不追究,全當朕欠你的。”
欠她的,他窮其一生都還不清!她再沒那些心力去計較那些,只冷道,“既這麼,勞煩你放了我。我沒臉見人了,往後就叫我半人半鬼的活着,與你再無干系。”
還是想走?他深深的無力,閉上眼睛咬牙道,“休想!除非朕死!”頓了頓睜開眼直視她,嘴角浮起冷酷的笑,“你籌劃已久了吧?難爲你費了那麼多的心思!朕一直以爲你是受了皇后挑唆,臨時起意,誰知你原來早有預謀。褻衣裡的東西什麼時候縫進去的?朕是個傻子,你只要衝朕笑一笑,朕就歡喜上三天。朕以爲終於把你晤熱了,誰知都是朕的妄想,你的心比石頭還硬,你對朕沒有半分的眷戀,說走就走了……”
他揚起臉,似乎這樣能叫眼淚流進心裡去。他努力的平復心緒後方道,“朕勸你斷了念想,你侍了寢,今生今世烙上了宇文家的烙印,就是走到天邊又能改變什麼?”
錦書早就已經血肉模糊,他還往她傷口上灑鹽,她失控了,捂着耳朵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什麼烙印……我和你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你是仇人!是殺父仇人!”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芒,鐵青着臉道,“沒有關係?或許你肚子裡已經懷上朕的孩子了!沒有關係嗎?不要緊,朕回京便冊封你,要逃?想都別想!朕是你丈夫,不管你認不認,改變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