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望到大都督府,領了勳官的告身和任命書,晚上與同鄉的少年們痛飲一番。
他的這些同鄉,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有的要遠去西域,有的留在王都。亦有兩個被分給了麴碩。
他們現在的住所是由督府統一安置的,都在督府的客舍裡暫住。
次日一早,衆人在客舍門口作別,各奔東西。
分給麴碩的那兩人,與王舒望能夠同程一段。
三人結伴,出了南城門,沿官道南行。
過倉鬆縣,穿過祁連山東部的餘脈,行未太遠,入了他們家鄉廣武郡的境內。
三人都是年輕人,新得授官,豪情壯志滿胸懷的時候,一心只想儘快趕到上任地拜見主官,大展身手,搏個功名,以讓父母高興,封妻廕子,俱無回家看看的心思,徑直路過。
再行百餘里,到了湟水岸邊,三人分道揚鑣。
那兩人渡河西去,往唐興郡找麴碩報道;王舒望渡河東去,前往隴西郡。
三人在湟河水邊,下了馬來,相對一揖。
天高雲淡。
北望祁連迤邐,近處河水滔滔。
王舒望笑道:“山河久遠,而人生如白駒過隙。今日一別,卿等努力!盼來日你我等再相見時,都已出人頭地!丈夫建功於國,富貴己身,方纔不枉此生!”
他解下蹀躞帶上掛着的兩件常用物,一個是火石,一個是小刀,贈給了那兩人。
那兩人各有回禮。
一人說道:“我倆庸人,不及阿兄百一,不敢多存奢望。阿兄壯才,此去隴西,必然如魚得水,想無須太久,就定能得官轉正,富貴指日可待!弟等在唐興郡,恭候阿兄榮遷之喜訊!”
另一人也道:“將來阿兄青雲直上,可別忘了弟等!”
王舒望一笑,說道:“多謝你倆的吉言。將來如真的能像你倆所說,咱們一同富貴!”
那兩人拜別離去。
王舒望駐馬河邊,望着他倆走遠,這才翻身上馬,揚鞭驅馳,踏着河邊如茵的青草,奔朝東去。行百餘里,在武始郡界內,尋個渡口,渡過了黃河,已是隴西郡。
於武始郡境中,比與內郡,王舒望沿途遇到的百姓就已經明顯變少,進到隴西郡,這種變化更加顯著。他足足行了二十多裡地,還沒有見到一戶百姓,經過的村落裡,個個都是空無一人,遍佈荊棘、雜草,觀之與野外一般無二,井上落滿塵土,狐、兔出沒橫行。
對這種情況,王舒望並不吃驚。
他早就知道,此隴西郡數縣的百姓,無論唐、胡,絕大部分都已被朝廷強制遷徙到了黃河以西的金城、唐興,包括他的家鄉廣武等郡。
把邊地的百姓內徙,這是現下北地諸國都有做的事情。
這麼做的原因,是爲了防止被敵國掠取。
長久的戰爭,造成了人口的急劇減少,因爲相對和平的環境和早前大量北地流民的涌入,江左還好,但北地諸國,秦、魏、定西,而今都面臨着戶口凋零的嚴重問題。
因此,通過戰爭,擄掠對方國家的民口,以充實本國,自然也就成了各國軍隊的慣例操作。
與之相應的對策,就是把本國邊地的百姓大量地遷入內地。
現被定西佔據的隴西郡數縣,從被打下之後日起,定西朝廷就開始分批次、有計劃地將本地之土著居民內遷。到的當下,數縣的百姓已經被遷徙得差不多了。
行於縣鄉,如走荒野。
道路邊的溝壑中,野草茂盛的舊田間,時不時的可以看到堆堆白骨。
晚上野宿時,有三二十頭狼摸到了王舒望的馬邊。好在王舒望藝高人膽大,倒是無懼,挽弓帶刀地對上就幹,反被他殺了近半。學那胡人的風俗,王舒望掰下狼牙,串成項鍊,收入到了囊中,且做個紀念。第二天,他取那狼肉中肥嫩的,美美地烤炙地了一番,吃了個飽。
再行起路來,不像昨天了,約行十餘里外,王舒望看到了一片麥田。
他心知,這是麴球部的屯田地,前邊便是麴球的軍營了。
定西朝廷其實並沒有要求麴球屯田,麴球是出於能爲國家節約一點運輸糧食的消耗就節約一點的念頭,主動問大都督府討要了些屯田卒,與隨軍的營戶合在一處,命他們在駐地的周邊種了一二百頃的麥、菜。
幾個髒衣爛袴的田卒看到了騎着高頭大馬的王舒望,奔去告訴了他們的屯長。
他們的屯長操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話,問王舒望的身份。
王舒望出示告身和授任書給他看。
這屯長不識字,但認得都督府的章印,趕忙換了笑容,頭前引路,帶王舒望去駐軍的大營。
麴球的部下原本只有盧水胡騎,他要防範的是秦國兵馬,秦兵悍勇,只靠那點盧水胡的輕騎肯定是不行的,故是,麴碩撥給了他一些牡丹精騎,督府也調了些甲士步卒給他。
現下,他的帳下共有步騎三千五百人。
加上田卒,差不多四千出頭。
再加上隨軍的唐人營戶,也不過五六千人。
但從外看麴球的駐營,臨縣城之左,卻佔地廣大,不知的,恐怕會以爲營中的兵士不下萬人。
王舒望牽馬步行,經吊橋,過數丈寬的壕溝,在轅門處等了會兒,一個小校出來,請他入內。
當面是一條寬闊的營道,並行可馳兩車。
這條營道從西到東,橫貫了整個營地;另有一條與此道等寬的營道,則是由北而南,縱穿全營。
此兩條營道,即是大營的兩個主要幹道。
兩條營道在大營的中間地點交叉,把大營分成了四個部分。
這四個部分,各有不同的用途。
西北部分,是營戶、田卒居住的地方。西南部分,是輜重、糧秣存儲的地方,並是部隊日常操練之地。東北部分,是步卒的駐地。東南部分,是騎兵的駐地。
四個部分,就如縣城的“裡”,其外皆又有夯土築成的圍牆,內列整齊的小街,兵士的帳篷或儲物的土石屋,有條不紊地分佈在各條小街的兩側;街的兩邊俱有排水的溝渠。
和整座大營的營牆一樣,各部分的圍牆外也挖了壕溝,邊角豎立的也有望樓,牆上也有馬面。
王舒望邊行邊看,心中讚歎,想道:“營者,軍之所賴也。往日我只在兵書中,讀到過如何紮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今日一見,當真大開眼界!麴護軍不愧是麴家子弟,世代家學,這座營壘,真是井然有序。不僅營牆堅固,營內各區亦守具齊全,與其說是做營寨,不如說是一座大城和四座小城了!難怪從外觀之,如駐萬人。”尚未見着麴球,已對他升起了敬佩。
麴球的將帳,位在騎兵的駐區內。
順着東西向的主幹道,連着碰到了幾隊步、騎兵卒,有的是在執行巡邏任務,有的是剛操練完畢,有的是要出營辦事,王舒望給他們一一讓道。在那個小校的帶領下,他經過田卒住區、儲物區,折往南行,由騎兵駐區的南門進到其內,到了將帳,拜見麴球。
……
明天有點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更。不能更的話,週末兩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