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給善信送了帖子,三月初十是高老相爺七十歲的壽宴,會在高府大擺宴席,請林知州和夫人務必光臨。林善信把帖子丟給無尤的時候,就一副很難應付的樣子。無尤尋思了很久,也覺得的確難應付。想來這壽宴上必然是門生雲集,人來人往,要應付;高老相爺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這禮送不送的好,也是一門大學問。巡邊的官員也在受邀之列,稍有個差池不定那林湛盧怎麼個奏摺一來就給送在聖上鼻子底下了。官員還是怕御史的,怕他們那張嘴和那支筆。
“你說送些什麼去呢?”善信站在窗戶邊,問無尤。
“我哪裡曉得,以前府裡送禮自來都是祖母周全着,這次到真得我來選了。”無尤的壓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貴了也不好,便宜了也不好,書畫也不好、瓷器也不好,古件也不好,送什麼都是個麻煩。”善信已經把能送的都想了個遍,似乎什麼都不好。
“不能貴,你一個小小的知州纔在臨州多久,若是出手奇珍異寶,必然會讓人覺得你有貪墨的嫌疑,這空穴來風大了就麻煩了。”無尤已思慮到了,“便宜的也拿不出手,你堂堂一個國公家的公子,若是出手太廉價,人家背地裡不知道要怎麼戳你脊樑骨呢。”
“必然需要個折中之物,既不能是多珍奇卻也不可過於低廉無奇,還得是人家的心頭好,還得送的合乎適宜,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善信本就不喜歡這種場面上的應酬。
“也不曉得哥哥會送什麼?”無尤突然想起紀爲用也在被邀請之列,尤其高老爺子聽說他是紀守中嫡子,一下就熱絡了起來。
“你那哥哥放浪不羈慣了,人家就打算作一副畫送上去。”善信之前才問過爲用要送什麼,爲用就這般迴應。
“倒也不失是個好辦法呢。”無尤倒是覺得這樣挺好。
“好辦法?”善信看無尤流轉的眼波,知道她心中有數了。
“爹爹給你的字呢?”無尤問。
“在箱子裡呢,要哪副?”善信指了下箱子問。
“爹爹給了不少嘛?”無尤很驚異,難道爹爹早就算到了。
“給了十副字,還是現寫的。”那日善信被叫去紀守中書房,紀守中現寫了十副給他,說以備不時之需用。
“還記得當初高老爺子說爹爹的字千金難求嗎?想必是沒有的,我便覺得可以在這上面做些文章,選一副表好給老爺子當賀禮。”無尤一聽見爲用的賀禮,突然想到這個。
“的確如此,一樣是千金難求,卻不是珍奇異寶,對於咱們也是唾手可得之物。”善信思索了着這層,“我的腦子不如你轉地快呀,還是你最聰明。”
無尤撇了他一眼,道:“少貧嘴了,還有高老夫人的呢,難道就準備單份嗎?”
“這女子之間喜歡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還得勞駕夫人呀。”善信說着雙手抱拳做作揖狀,連連道:“放了我吧。”
“可怎麼辦呢,我也不省得老夫人喜歡什麼呢?”無尤蹙眉撅嘴,道:“人家可是給你兒子封了個大大的紅包,和一個價值不菲的古玉哦。”
無尤的手攀上善信的脖子,不肯放他跑掉,“無尤,不要亂動。”
“這麼晚了,你難道還要跑去書房嗎?”無尤坐到善信腿上,道:“這麼大的事兒,纔不要一個人想破頭呢。”
“兒子睡了嗎?”善信的手也摟住無尤,不安分地遊走在無尤的後背上。
“早睡了,有李嬤嬤和元香守着呢。”無尤把臉埋在善信的脖子裡。
“那我今晚不睡書房了吧,已經四個月了呢。”善信一手摟住無尤的腰,一手擡起無尤的下巴,無尤的脣嬌顏欲滴,善信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吻住,抱起無尤,勾上門,直接丟進牀裡,兇猛地佔有了無尤,似乎要把這幾個月來的氣力全部在一夜之間用盡兒……
“林善信,我們明明在探討給高老夫人送什麼禮物,你卻不正經。”無尤拍着已經轉身要睡着的善信。
善信轉了個身,按着無尤,眼已經有些迷離的睏倦,“明兒再說吧。”
“不,明兒還不見得能不能抓到你呢。”無尤甩開善信的手,戳了下善信的臉頰,“不許睡,我說不許睡。”
善信不理無尤,自顧自的閉上眼睛。無尤不依,先是揉善信的臉,被弄的煩了,善信翻身用後背對着無尤,又用手去拍善信,善信還是不搭理她,她就氣得用指頭在善信的背上一遍一遍的寫:林善信是豬!無尤的軟軟的指頭劃過善信的背,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的輕柔,弄地本來已經睏倦的善信越發的精神了,身體一繃緊,翻身握住無尤搗亂的小手。
“不要鬧了。”聲音低沉,帶着隱隱的怒氣。
“我沒有鬧。”無尤也生氣善信的不搭理,掙脫開手,繼續在善信的胸口寫着字。
林善信眯起的眼睛帶着危險的氣息,在無尤耳邊喘着粗氣,道:“我本想放過你的,現在改主意了。”
“什麼呀?”無尤完全沒有明白回來,就被善信壓了上來。
“紀無尤,自己點的火自己來滅。”善信居高臨下地捏住了無尤的下巴。
……無尤再次被吃了……穩穩地睡在善信的胸口,已經筋疲力盡。
善信低頭扯出一抹笑,低聲道:“你就是來克我的吧,小妖精。”
無尤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林善信早已經去前面二堂。無尤憤憤地咬牙想:男人果然靠不住,關鍵時候還得自己想辦法。伺候完兒子,無尤把紫杉叫了進來,有些事情想要詢問她。紫杉站在無尤前面,低眉順目。
“紫杉,我想問問阮姨婆可有讓你帶什麼可供外送的物什了嗎?”無尤問。
“夫人可是詢問送那些女眷之用的物什?”紫杉想了下,纔開口。
“對,我想給高老夫人送件東西,卻一時想不出要送什麼,找你來參詳參詳。”無尤道。
“參詳說不上,紫杉只是丫頭。”紫杉低笑了下,“若是壽宴之禮,若夫人不嫌棄紫杉的繡活,倒是有件許可以入入眼。”
“是什麼呢?”無尤放下給故彰的小衣裳,笑着道。
“去年老太太讓繡的百子千孫巾,本是在幾個丫頭中選一件送給太后娘娘,老太太選中了綺晴姐姐的,姐姐的搭配的確比我要上心許多。”紫杉一直守着那巾子,想着總會有機會派上用場。
“你取來給我看看。”無尤道。
“好。”紫杉說罷就往她的房間走去。
“小姐,我見過那巾子,挺不錯的,紫杉當寶來着呢。”水紅把無尤身邊疊好的衣衫拿了起來,裝進一側的小櫃裡。
“紫杉的繡工自不用說,本是給太后的賀禮,如今給高老夫人應算低就了。”無尤本也是想問問紫杉手邊可有好的繡活,如今她自己提了,也省下無尤多問。
一會兒紫杉就拿了一個青色的包袱進來,在無尤面前打開,把巾子取來,讓水紅幫着展開。一段上好的長杭絹,上面繡滿了各色玩耍的胖娃娃,形態各異,有的嬉笑,有的拿着撥浪鼓……穿着衣服顏色也各不一樣,看的出紫杉用心搭配過,以紅色、鵝黃、翠綠爲主,看着十分討喜,還有葡萄和石榴映襯整幅巾子。無尤一邊看一邊點頭,很不錯,這份禮估計在各色的物什裡也算不得多出衆,但是若展開畢竟會得了老太太的笑,人老無非就是想兒孫滿堂,享天倫之樂,加之又是壽禮,正是應和了。
“我是很喜歡,可是你捨得嗎?”無尤問的是大實話。
紫杉點頭,“放在我這兒也就是壓壓箱底,若是能有用於夫人,也算物盡其用了。”
無尤讓水紅把巾子收好,放到賀禮那個匣子裡。
“紫杉,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拘謹,我一直想你若也和元香、瑞紫一般就好了。”無尤看的出來,從出發來臨州開始,她多少還是拘謹了些。
“下人畢竟是下人,紫杉身爲一等丫頭要想的多一些,自來不能如瑞紫一般嬉笑。”紫杉低頭對應。
“現在不是在府裡,就我們一些人,有些規矩也不用太苛求自己。其實我一直很欣慰你能跟過來,不然我必然會是手忙腳亂的,有你在,很多事情我省了麻煩,也有你去周全。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姑娘。”無尤知這些話並不見得能讓紫杉放下,至少一步步的來吧。
“紫杉謝夫人錯愛。”紫杉的手微微地抖,半晌才說出了這句。
“好了,壽宴那日,你和水紅都隨我一起去,好好準備衣裳。”無尤笑了下,起身,道:“我也該去看看故彰了。”
三月初十,晌午一過。無尤就把給善信的衣衫拿了出來,看了下,正好,也不算張揚,也不會太喜慶。畢竟是壽宴,誰都不能喜慶出高家人去。善信讓衙役外面掛上牌,自己就進了後衙,拿起無尤準備的衣衫,道:“會不會太華麗了?”
“哪裡華麗,不過是一些暗繡祥雲罷了。”無尤就曉得他會這麼問。
“匣子準備好了嗎?”善信又問了一遍。
“恩,我已經看了幾次了,那副字裝裱的沒有問題,用了我選的暗紋。”無尤一邊整理善信的衣衫,一邊道。
善信看着無尤整理自己衣衫的樣子,低頭輕笑出聲,“恍惚覺得你我已是老夫老妻了。”
無尤擡眼嗔笑他:“可不都老了,兒子都生了,兒子都會爬了呢。”
善信攔了下無尤的腰,“就這樣一輩子吧。”
無尤一怔,也笑了,“好。”
無尤和善信到高家的時候,很多臨州的大戶早已經先趕到了。紫杉把禮物交給高家管家,然後兩個人就被分開了。善信被引往老相爺那邊的門生故舊裡去了,無尤被引到後院裡的女眷中。木兮看見無尤進來,伸手招呼她,拉着她坐到一側,笑着說最近的新鮮事。木兮描述事兒很生動,雖然都是些家長裡短的小吵鬧從她嘴巴里一說出來就和身臨其境一般。幾個女眷也往無尤這邊湊合,木兮一一給介紹了,都是臨州城內的大戶家眷,上次都觀看了哪個善信口中的狗屁比試,來這裡舊事重提,明顯是給無尤灌湯的。虛虛應了一應,那邊就有人招呼女眷們過去廳去。
高府真是做了一番修正,看起來比過年都熱鬧。後面的戲臺子很是奢華,早就聽聞老相爺喜歡聽戲,這次的戲班子都是從各府請的名角,不少都是看着老爺子的名望來的。無尤等一衆女眷被安排在西面,男人們都在東面,無尤一眼就看見了善信在高老爺子身側不遠,善信也正在女眷裡尋她,巧也對上,笑了笑。無尤又掃了幾眼那邊,就看見紀爲用一臉興趣缺缺的德行兒,無尤狠狠地撇了他一眼,若是他又和上次隨爹爹去夏相府裡看戲一般睡了過去,怕是要把爹爹老臉丟乾淨了。爲用見無尤看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知道無尤必然和自己想到同一件囧事兒。
無尤一轉身坐穩,就看見林湛盧掃了一眼過來,淡淡地露了一個笑,然後繼續和身側的徐衛潛說話。徐衛潛也看見無尤了,先是笑了下,再看見無尤身側的木兮時,卻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無尤覺得奇怪,就問了問木兮,可認識老徐。木兮搖搖頭說從未見過,但是太快的肯定,甚至連看都未看一眼,倒是讓無尤篤定她說了謊,不過人家既然不想說,無尤便也不再多問。整齣戲演完,木兮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無尤卻看見木兮一直緊繃的嘴脣,接下來的晚宴木兮也是百無聊賴,沒有吃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看着眼前的飯菜發呆。聽說可以告退了,木兮先對無尤表示歉意,就快步走了。
無尤在轎子上笑着給善信說今天木兮的詭異,善信也說起今日席上老徐也有些心不在焉。
“徐衛潛、徐木兮……”無尤拍善信,“你說這兩個人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對呀,老徐就是賀蘭府人氏。之前總是覺得孫夫人像一個人,這會兒看卻是和老徐的面相有些相似呀。”善信被無尤說的想起了來。
“木兮的孃家也在賀蘭府。”無尤也提起木兮對她說的舊事。
“不會是老徐的妹妹吧。”善信和無尤對看了一眼,都覺得猜測的不離十。
“這是不是叫人生何處不相逢呢?”無尤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