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禮親王每年春分前後都要從封地大舉進京一次,住在京城的別院中。其他的各親王也是如此,只是時辰各不大一樣。青若早在無尤大婚後回到了禮親王在嶺南的封地,這會兒自然要隨着禮親王進京了。青若是禮親王妃最小的孩子,禮親王妃一共生了三個孩子,青若上有嫡親的兄長和姐姐,其兄爲世子,已經婚配。其姐遠嫁邊陲小國和親。其他的庶出子女也都比青若大,大多已經婚嫁或定親,只有青若一人還未有信兒。

無尤和善信這幾日閒聊朝中的一些事兒,說起青若這次,因青若甚得太后喜歡,又常常在宮中伴隨。這次回來太后有意在青年才俊中爲青若選一門好夫家。新科的那批在京爲官的進士多少有爲之所動。就連柳蔭侯、平國公這般的人家,近日女眷也總是入後宮陪伴太后,多是爲自家未選親的公子謀算呢。

無尤和善信兩個每每拿這樣的話來說都和說笑話一般。青若那樣的女子嫁入誰家都算是委屈吧。只是這些皇親國戚的姻緣更是充滿了無奈,青若年少時就曾和無尤說起,每次都是無所謂的樣子,狀似漫不經心,可是無尤卻明白哪個女兒家不是想嫁一個自己欣喜的大丈夫呢。

“水紅,把那包種子給我?”無尤頭也沒擡就道。

故明園的院子裡,就看見一身燈籠海棠色對襟短襖、碧藍繡白蘭百褶裙的無尤,正挽起袖子,手中握着一個鐵挖子,彎腰在自家小土地面上刨着什麼。水紅、以藍、瑞紫都站在被壘着小木塊的小土地外面,元香正在一側選着種子。紫杉站在屋檐下看着這羣人,一臉的不屑兒。

“夫人,扁豆的種子也種這邊?”元香剛把扁豆的種子分了出來。

無尤擡頭,按了按腰,真是累呀,才轉頭對元香道:“扁豆,撒牆根根兒,那邊土已經翻過了,撒下去就好。”

無尤盼着這個春分到,盼了好久的,因爲春分到,就可以播種了,她是這麼聽府裡的老嬤嬤說的。她上次去莊子裡和秦夫人討了一些瓜果的種子,總是覺得這院子以前善信一個人住兒,也沒有去打理。對着那幾處已經枯萎掉的圍子地,便有了種一些什麼的打算。以前孃親總是帶着袁嬤嬤和她一起弄,所以她還是會一些的。

“我的個……”林善信一進院子就嚇了一跳,無尤蹲在小地面上不知道在認真的弄啥,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兒,秀氣的小鼻子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元香和瑞紫也蹲着,不過是在牆邊。

以藍端着水,看見林善信進來,是行禮也不是,放下水也不是。善信搖搖頭,示意她隨便。紫杉忙上前要接過善信的外袍,被攔住了。紫杉負氣的摔了下手,又站回了屋檐下。

林善信走到無尤身邊,蹲下來,看見她正在用土覆蓋種子。伸手去一側水桶中舀了一勺遞給無尤,無尤接過來,才發現這袖子不是以藍的,回頭正看見林善信好笑的眼神。無尤咧嘴一笑,道:“我看枯了,不如種點別的。”

“嗯,”善信一本正經的點頭,“故明園以後可以改名叫菜園。很好,很好。”

“種點菜不好嗎?我還有種葡萄哦,後院我還種了一棵棗樹呢。”無尤撅起嘴,不太滿意善信的反應。

“什麼,後院也……”林善信心裡想完了完了,後院也沒幸免,“好,夫人種什麼都是好的,夏吃葡萄,秋吃豆,咱不如再種點白菜吧,冬也自給自足了。”

“林善信!”無尤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伸手就要指他“你!”

善信不緊不慢的也站了起來,擋開無尤伸出的手,握在掌心,堆滿了笑,道:“可還有需要爲夫幫忙的地方,挖個地什麼的,小菜!”說着就要挽袖子。

無尤被他的行爲弄地笑也不是惱也不是,想起後院邊角上是府裡花院引活水的通道,就這樣放着有點可惜,那邊上空當兒正巧可以闢一個小小的荷塘,種些荷花,夏還有蓮蓬吃。便道:“那引水的渠道可以闢出一片小池塘的,種些荷花纔好。”

“呵,你倒是哪的主意都打兒。”林善信颳了刮無尤的鼻子,纔看見她滿腳泥,攔腰就把她抱起,走了幾步坐到院子側邊的石凳上,把無尤的鞋脫下,道:“真是髒。”

“那邊不好弄的嗎?”無尤還是不依不饒的問。

“得空我問問父親,動那邊怎麼都要知會上去的,算不得咱院子裡自己的事兒。”善信說着,“你若真喜歡荷花,我去尋摸些大缸來,不如先種在缸中。”

無尤一聽覺得得理,就應下了。

善信看着無尤因幹活紅撲撲的臉,不禁動了下念頭,看着日頭正好,便作罷了。只得抱起來她往屋裡去了。放到南窗炕下,善信才見前日未下完的棋盤擺在小桌上。正了正心,吩咐丫頭們去把外面的播種忙乎起來。自己和無尤繼續下棋。

“禮親王已經進京了。”善信握着一個黑子正猶豫着。

“嗯,”無尤看着他猶豫不決,“別分散我。”

善信坐直了身子,又看了看棋盤,終於下手,“柳蔭侯的五公子前日來見大嫂,聽大哥說是打探要讓大嫂去祖母跟前打聽下太后的意思。”

“柳蔭侯家和大嫂只是本家吧。”無尤有點犯難,善信的黑子迂迴得擋了她的退路。

“那五公子是大嫂的堂弟,我倒也見過幾次,並無特別之處。”善信再下一子,吃掉了無尤的七子。

“這些侯爺國公什麼的還不如不要去爭搶,搶也不到。”無尤看着右角的退路沒了,轉了一邊。

“我聽說禮親王有些怪異的,且眼力不濟的很,先皇的幾個皇子裡,就數他最不得寵,卻是兒子女兒生的都好。”林善信見過一次禮親王,雖然傳聞素來不好,但是那禮親王卻俊逸不凡,一股子貴氣抹都抹不掉,不似傳聞。

“幼時因青若,見過幾次,並無皇家氣派,人也和善。”無尤想起那個喜歡稀奇古怪玩意兒的禮親王,就覺得好笑,真是一龍生九子各個皆不同,“算是個異類的吧,喜歡喝高沫,別人賞字畫玩玉石,禮親王卻喜歡山石,曾大塊大塊地搬去府裡。”

林善信一聽這喜好,直搖頭。

無論外面對禮親王傳言的多怪異,多不堪,但是無尤知道爹爹還是很欣賞這個人的,因爲無尤見過爹爹紀守中和禮親王談話,依爹爹的脾氣,若看不得的人話都不會超過十句。

林善信休沐兩日,去了莊子裡處理播種的賬目,說今日回來。去的時候正好是春分。現在申時剛過,無尤看着盤子裡的春菜卷,有點百無聊賴。扒拉了兩下,之前吃了一個,還是被水紅逼着吃下去的。粥吃了一小碗,菜也大半剩在盤中。

簾子掀起,一聲道:“咦,你不多吃一點怎麼給我生個娃娃呀!”林善信已經信步走了進來。

無尤沒搭理他,只是看着春餅道:“吃了兩頓的春餅了。”

“成,你放着,我吃。”善信去了外袍,就坐了下來,“我一路風塵的趕,什麼都沒吃呢。”

“可去請安了?”無尤要起身去給他拿筷子。

善信把她拽住,拉着坐下,抓過無尤的筷子,就夾了下來,一個春餅下肚,才道:“一進門就去了。”

“莊子可好?”無尤其實是想問那邊都怎麼過春分節氣。

“你必然是不知道的,原來春分這般熱鬧,我到時,正在送春牛,我也被送了一張,本要帶回來給你的,秦先生說這春牛要放在院子裡纔好,便給了他。”善信接過無尤遞來的茶,進了口,“娃娃們一個個拉着紙鳶在田間地頭跑,是說要嚇雀鳥,讓鳥兒不吃新稻穀。你說我們什麼時候也有個娃娃呢,該挺熱鬧的。”

無尤的耳朵燒了起來,把最後一個春捲推到他前,“快點吃了。食不言寢不語!”然後起身坐到炕上。

善信把春捲吃掉,也坐了過去。水紅送了新茶進來。善信自己倒了出來,喝了一口問:“這是什麼?”

“枸杞菊花。”無尤說着把一個新錢袋放在桌子上,“春分時節了,要養肝,我就讓元香把秋季的新菊花取了來,你從今兒就開始喝這個吧。”

“又不是我不帶你去,是娘說不要你奔波。”善信拿過錢袋,寶藍的緞子繡着蘭花,“這個是給我的?”

“是給青若的。”無尤搶了過來,“她喜歡蘭花。”

無尤又道:“我又沒怪到你身上,你着急辯解個什麼。”

善信如吃個蟲子,卡在半晌,才笑嘻嘻的湊過去,“秦夫人讓我給你帶了瓜苗。”

“呀,真的?”無尤眼睛放光,她最近愛上了種地,沒事就喜歡擺弄那些,若是哪日看見出了新苗就開心的不成。

“真的,我已經讓有容給元香了,她會種下的。”善信發現無尤很容易被簡單的事兒吸引住,會因爲一顆小芽就開心很久。所以特意和秦夫人要了最易成活的苗。想起他去莊子前一日,因爲一小芽不知道被誰踩了,無尤難過地躲在屋裡掉金豆子,他突然就想滿足眼前這個女人所有的心願,哪怕只是一株小小的芽苗。

水紅和元香伺候兩個人洗漱後就退了出去。兩個人先是坐在牀沿,無尤覺得冷,就先爬了進來,窩在被窩裡。善信也上了來,半晌纔開口,“咱倆生個娃娃吧!”

“啥?”無尤騰地坐了起來。

林善信翻了個白眼,咬牙切齒的笑着,一字一句的道:“生個娃娃吧!”

無尤往外看了看,窗戶是關上了,梢間的罩子門也關上了,可是自從她聽說有壁角嬤嬤這一回事後,就開始有了點恐懼,這牆根壁角都有嬤嬤專門聽。“嬤嬤在外面吧?”無尤不確定的問了句。

善信撇了撇嘴,一把摟住無尤道:“就那麼一次會有。”

“真的?”無尤懷疑。

“閉嘴,無尤。”林善信惱了。

“哦,”無尤應了下……突然又說,“要不去看看?”

“紀無尤,你是來克我的對不對……”善信顯然是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