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忘記了一件事情。
一件即使他記得,即使他如今想起來,沒準也不會認爲和現在發生的某些情況有關的事情——
他忘記的,是當年在光州作戰結束時,曾經傳來的那個系統提示音。
“主線相關人物存活確認”那個。
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即使陳弈還清醒着,恐怕也會和羅傑一樣,將“相關人物”理解成戰乙女中隊的某幾位成員,當然除了他們的同學外,沒準還要加上伊隅上尉。
不過實際上,如果是香月夕呼腕錶顯示的話,所謂名單裡肯定會比這兩名武力輪迴者的多出來一個人,沙霧尚哉。
所以,羅傑在青年軍官讀書會的會議室裡徒勞地繼續擔當拙劣說客角色時,橫濱基地副司令辦公室內的某隻腕錶上,已經顯示出了某個可接任務。
任務本身的內容是什麼,香月夕呼並沒打算與羅傑進行溝通,因爲她早就通過某些渠道得知,羅傑現在的位置,就在任務涉及的某人身邊幾米之內。
於是鏡頭再次轉向新帝都:
羅傑是第一個走出那間會議室的。
他其實可以跟那些年輕軍官們比一比耐性,如果他不走的話,即使是沙霧尚哉也會陪同着死坐在這裡。
但那又能怎樣呢?
能擋得了一天兩天,能擋得了在座的“行動領袖”,還能擋得了遲早要爆發出來的一線部隊中,每個對現在這個傀儡般的腐敗帝國,以及對太平洋彼岸那個國家的怒火麼?
羅傑自己是“秘密潛入”東京的,一路上雖然要避着普通人,卻怎樣也要路過一些臨時搭建,條件簡陋的難民點之類。這些棚戶一般的地區他當年在韓國見過很多次,那些棚戶之中的麻木呆滯目光,更是這兩年來他走過的和島每一個地方都遍佈着的。
大和本土的BETA雖然在明星作戰後退回了佐渡島上,但它們帶來的破壞顯然不可能在短短兩年內全部消失。幾千萬人口的損失,無數家庭的生離死別,之前只是抽象的一組組數字而已,這兩年走的久了,多少也有些能在他腦海中轉換成直觀印象的。
而這樣的大和,不但要時刻輪戰,阻擊着來自各個方向的BETA,同時還要繼續接受米國的各種指派,哪怕後者當年已經公然撕毀了和米安全條約,無恥地將兩國關係變成了單方面吸血……
一切的一切即使再跟他沒有關係,羅傑也能看出,總有人已經忍不下去了,而這些人的數量只能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多到連BETA都已經阻止不了他們的程度。
所以,在羅傑放棄勸解,走出會議室之前,他丟下了最後一句話:
“……最後重申一次,我絕對不會支持你們的任何行動。不過同樣地……”
“最近看佐渡島那邊,分外不順眼。”
會議室的房門,在羅傑走出後緩緩關閉。
良久之後,才由沙霧尚哉帶頭,每個在羅傑起身前便全部恭敬起立的青年軍官們再度立正,
敬禮。
“敬祝,少佐,武運昌隆。”
羅傑明明已經走出了很遠,但這個齊聲卻彷彿是在他耳邊響起一般。於是,他的眉頭明顯鎖得更緊了,“DG,我現在確定了,這種和式的場景終歸還是不適合我。”
“是的,真噁心。”DG用電子音迴應着。
……
……
12月5日。
首相宅邸的燈火從來就沒有在午夜十二點之前熄滅過,今天,也是一樣。
直到房門被敲響前,榊是親首相依舊在辦公桌前埋頭工作着,走廊外傳來的各種或多或少的格鬥與低喝聲,彷彿始終都沒有傳到他耳邊一般。
頂多是在並不激烈的敲門聲響起後,帝國首相才略略擡頭,答覆了一聲“請進。”
然後,門開了。
站在門口的,自然是手持佩刀的沙霧尚哉。
再然後,走進首相辦公室的,只有沙霧上尉一人。
頂多,再加上少許淡淡的血腥氣而已。
“效率,比我想象得要高啊。”隨手整理着剛剛批示完畢的文件,榊是親並沒有擺出什麼首相的架子,當然他也同樣不會作出起身恭迎之類的舉動,“我原本還以爲,門外倒下的人會比現在多出個幾倍。”
一國首相,與一個小小上尉之間,原本不應該存在什麼交集的。即使這位大首相曾經在三年前,獨自前往某位軍方將領的宅邸,行跪地求懇之事。儘管這位小上尉曾經在歷次國戰之中,皆因戰功卓著而屢屢榮獲帝國最高領導人授勳之榮耀。
總之,在今夜之前,榊是親和沙霧尚哉之間,從來沒有進行過正式或者非正式的交流。但現在的帝國首相卻對後者的出現毫不意外。
或者說,是恭候良久也說不定。
“鳴海上尉他,從來不願意多看到一滴血。哪怕是那些該死的米國人也一樣。”沙霧尚哉的回答沒頭沒尾,彷彿他用到的人名,帝國首相就必定知道一般。
雖然,榊是親的確知道那個鳴海上尉是誰。
將整理出的文件例行放在左手位置,帝國首相正式擡起頭來,“那麼,你已經做好棋子覺悟了麼?”
“如果不在這裡振作,我們也好,大和人民也好,就再也無法憑藉自己雙腳站起來了。”沙霧尚哉跨前一步,辦公室的房門在他背後輕聲關閉。
大概是由於室內光線的關係,帝國首相的眼神完全被掩蓋在了鏡片反光之中,“當初,大和在BETA的全面佔領之下,並沒有滅亡。不過,的確有越來越多的人,現在已經習慣委於米國的施捨……既然你已經來到了這裡,那麼將自己置於污泥之中——”
“少佐已經承擔了太久,這種事情,早就該輪到我們這些懦夫來做了!”
笑容悄然爬上了帝國首相的嘴角。
然後,明明應該繼續直視沙霧尚哉的他,卻不自覺地將視線轉向辦公桌右端。
在那裡的,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鏡框中,安置着的普普通通的一張全家福而已。
揚刀,出鞘。
……
……
幾小時後。
橫濱基地中,白銀武一如往常般進行着晨間洗漱,直到房門被急匆匆衝進來的御劍冥夜推開爲止。
後者是來向他轉達“各自待命”指令的。207B分隊的全體成員基本都有早起的習慣,神宮司教官想向她們宣佈命令很容易。白銀武最近由於時常協助副司令進行特別任務的關係,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接到通知,所以御劍冥夜才專門來跑這一趟。
這兩人在食堂大吵一架的事情並沒有過去多久,不過處於戀愛之中的少男少女們顯然是沒有隔夜仇的,所以在御劍冥夜進來之前,兩人之間早就已經達成了和解。只不過由於上次爭吵時提到了“平民”之類的關鍵詞,白銀武也就算了,御劍冥夜知道那明顯觸及了彩峰慧的傷處,所以覺得自己應該鄭重向被無辜牽連到的後者道歉而已。
白銀武這廝就明顯沒想這麼多,即使他懵懵懂懂地在主角後宮光環的協助下,看見妹子心情不好就本能地前去安慰了,但即使以他的遲鈍也能看出效果並不是很好。
當然,如果他能夠早點發現彩峰慧最近行爲怪異,與她房間中那些明顯出自沙霧尚哉手筆書信之間關係的話,沒準就真的能稍微解決一下問題也說不定。
但顯然這位救世主同學是注意不到這種細節的,甚至在他的最初位面裡,沙霧尚哉這個人都沒有多出現過幾次——當然沙霧的身份除了與彩峰慧有婚約外,其他與現在這個帝國上尉更沒有半點關係——更不要說從筆跡上就分辨出來之類了。
於是在這兩位完全沒搞清楚狀況,還在商量如何取得彩峰慧諒解之際,基地裡的警報終於響了。
二級警戒狀態。
令位面主角震驚不已的顯然不是這個警報的級別,事實上只要不是BETA現在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不管一級還是二級警備對他來說都算不上什麼。現在的白銀武滿腦子想的都是阻止計劃五而已,而在他的記憶之中,從現在到聖誕節應該不會再有任何特殊狀況發生。
天元山事件已經過去,配合香月博士做的穿越實驗一切狀況良好,想必00單元也好,計劃四也好,在三天哦不兩天內回收資料後必將取得決定性進展。然後就應該是人類大反擊,BETA節節敗退,最終從地球上被徹底趕出去之類……
白銀武最近就是因爲一直想着這些,所以連帶着不管是和御劍冥夜爭吵,還是彩峰慧明顯狀態異常都影響不到他的。如果換成前兩個世界,他恐怕早就眼巴巴地跟在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後面噓寒問暖鞠躬請罪了。
所以,當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警報驟然拉響時,白銀武徹底亂了分寸。在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已經被雙腳帶着衝進了橫濱基地的指揮大廳之中。
在那裡基地的正副司令早已就位,各屏幕或者儀器設備前的工作人員們全部忙碌不已。這些東西自然是白銀武完全看不懂的,他在上個世界即使呆了三年,充其量也頂多是在一線打拼,對於這種類似於參謀本部的場景顯然沒有半點概念,更完全不懂自己這種擅闖行爲在戰時會遭到何等嚴厲的處罰。
好在他對於基地副司令還有利用價值,而所謂的基地司令實際上跟香月夕呼手中的扯線木偶沒什麼兩樣,於是一個區區訓練兵衝進指揮室的行爲居然就跟沒發生一般被忽略過去了。白銀武受到的唯一懲罰,頂多是鎧衣左近突然出現在他背後,嚇了他一跳而已。
接下來誰也沒把他當回事,橫濱基地副司令和帝國情報部外務二課課長自顧自地展開了一場公式對話。白銀武雖然繼續有聽沒有懂,但這段對話中字裡行間蹦躂出來的“政變”“犧牲”“人質”“利用”之類還是把他嚇了個十足十。
當然,他同時也被自己207B戰友的詳細身份挨個“震驚”了一下。沒辦法,對於他這種平民來說,首相千金,中將女兒之類實在是太過遙遠耀眼的存在了。被一系列莫名其妙詞彙轟炸的他甚至到現在也沒有意識到,御劍冥夜那個將軍遠親的身份依舊還對他保密着……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政變他居然真的毫無印象,世界也好歷史也好,終於在他眼前活生生改變了。
這改變他不但始料未及,而且實際上看起來與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因此他也完全不能估算出將會對他記憶中的那個歷史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
對於白銀武來說,他所關心的事情,始終只有計劃五實施這一項而已,除了被和地球上的剩餘十幾億人一起被拋棄外,貌似其他不管發生什麼,對他來說都不怎麼重要。所以換句話說,他對這次政變也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香月夕呼在瞭解到這點之後,便乾淨利落毫不客氣地將他趕出了指揮大廳。
然後,在基地內第五作戰會議室裡,全體207B分隊成員收聽了政變部隊的聲明:
“各位國民,我是帝國本土防禦軍,帝都守備聯隊的沙霧尚哉……”
沙霧上尉的聲明裡到底說了什麼,其實207B這邊沒有一個人聽得進去,因爲神宮司教官那邊得來的情報纔是真正重要的。
比如帝都已經全部被政變部隊所控制,榊是親首相已經確認身亡等等。
不過遲鈍的白銀武並沒有發現,比起本應因爲父親身故受到沉重打擊的榊千鶴來,分隊中表現最爲激動的明明是彩峰慧那邊。總之在神宮司教官下達解散命令後,他直接朝着榊千鶴方向追了過去,把前幾天還一直反覆惦記着的彩峰慧徹底丟在了一邊。
好在這些無聊的細節本身並不算重要,無論對於香月夕呼還是對於已經站在和島北岸附近的羅傑都是如此。
佐渡島那邊的BETA並沒有什麼動靜,這很正常,那羣外星碳基生物還沒有進化到能利用人類國家內亂趁勢出動的程度——雖說從他們登陸的那一刻起,這個世界的人類國家之間就一直在內亂了……
總之相對來說,目前只擔任了警戒任務的羅傑略微有些悠閒,他完全可以原地不動,只從DG散佈在各地的分身那裡瞭解最新狀況。
香月夕呼這邊就相對忙碌得多,此刻的她正在同珠瀨壬姬的父親,也就是聯合國事務次官你來我往討價還價,爭執是否需要從橫濱基地派出增援部隊的問題。
其實爭執中的雙方,包括一旁冷眼旁觀的鎧衣左近都相當清楚,這原本就只是一場早已預先編排好的戲而已。
沙霧那邊的政變軍背後本來就有人教唆不說,鎧衣左近之所以再度出現在橫濱基地,純粹是因爲最近米國軍方打着或者沒打着聯合國軍的名義,圍繞着和島進行了一系列的兵力調動。
不管是航空母艦羣還是駐大和的戰術機甲大隊,都“碰巧”在相模灣,或者大和本土的什麼地方進行着臨時演習之類。甚至有消息稱,在凌晨五點左右,米國第七艦隊就已經做出了增援大和新帝都東京的全部準備工作。
而香月夕呼這邊呢?
其實壓根不用說,還記得白銀武和御劍冥夜在食堂吵架的時候,無論戰乙女中隊還是月詠她們的斯衛軍第19獨立小隊全數不在場麼?
所謂的棋局,自然是在展開真刀實槍拼殺之前,早就將全部棋子佈置到位了。
嚴格來說,就像榊首相面對着沙霧問出的那樣,他是否做好了成爲棋子的覺悟,壓根只是盤上“全面開戰”的最後一步,或者說第一步而已。
順便一提,此時的白銀武還在承擔着安慰榊千鶴的重大任務。
而後者不管在哪個世界裡,都是一名看起來足夠堅強的少女,所以即使是白銀武那笨拙完全不得要領的安慰似乎也發揮了作用。在短暫低沉了幾句後,兩人便不自覺地將話題轉移到了政變本身。
然後,兩位目光遠大的訓練兵便達成了“在本次事件中,應該沒有訓練部隊出場機會”的一致結論。
老實說這結論很大程度上基於白銀武那邊的,“如果我記憶裡沒有,那就應該不算重要”的自我安慰心理。而這個結論究竟是否成立,實際上要看香月夕呼那邊的腕錶提示……
然後的然後,在香月夕呼專程把白銀武再次叫去,反覆確認了在他記憶裡確實沒有相關信息之後,207B分隊就旁觀着基地裡米軍的起起落落,而己方充其量只保持着強化服配備的待機狀態。
橫濱基地距離帝都好歹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所以白銀武這邊並不能即時瞭解到政變事態的全部動向之類,充其量在隨後驚聞整個基地被帝國軍包圍之類。
當然,救世主藉此機會再度發表了一番“人類不應該把任何實力用於內亂”的絕對正確演講,於是理所當然地又被立場完全不同的御劍冥夜反駁了。
不過這倒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這兩人的爭吵之中,一身強化服的月詠中尉再度登場。
於是御劍冥夜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了過去,因爲在她的概念裡,斯衛軍應當是時刻守護在煌武院悠陽身邊的存在。所以即使明知月詠她們承擔的是自己這個將軍妹妹的守護任務,一直關心親人的御劍冥夜還是失控了。
在白銀武的莫名其妙之中,御劍冥夜和月詠真那圍繞着一個不能在平民面前說出口的名字爭執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當然那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因爲對於這位位面主角來說,御劍冥夜的身世到現在爲止依然是個迷,而前兩個世界中的月詠小姐雖然表現迥異,但從來都是對御劍冥夜惟命是從的……
總之,出自御劍冥夜幾乎完全失去理智的“回帝都”要求被月詠反覆拒絕後,局面一時間陷入了僵局。白銀武雖然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他發現自己好像壓根就沒什麼能說出來的,他甚至連御劍冥夜爲什麼激動到這個程度都不知道。
好在這段爭執最後還是很快被終結了,因爲在月詠中尉的恭敬陳述中,再度出現了“羅傑”這個對白銀武來說有些莫名的名字。他也完全不理解,爲什麼當月詠小姐提到這個人之後,原本情緒相當混亂的冥夜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然後,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轉到了目前帝都的實際狀況中去。
斯衛軍之間顯然也有着獨立的通訊聯絡手段,所以月詠中尉這邊瞭解到的帝都實況,並不比橫濱基地那邊少多少。從她的介紹之中顯然可以得出“將軍相當安全,政變部隊始終恭敬有加”之類的結論。
白銀武聽不懂,但冥夜那邊很明白這究竟是爲什麼——畢竟在那些帝國青年王牌的心中,政威大將軍還有着至少兩個值得他們仰視的身份。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本來也是這場政變的原因之一。
可惜位面主角既然不瞭解,也不理解這些,他便會繼續強烈控訴眼下這種“不顧大局”的行爲。然後今次不需要御劍冥夜出馬,月詠中尉便好好給他上了一課。
單純的上課而已,比起月詠自己心目中那位大人來,眼前的這個擁有遠大志向的毛頭小子壓根不配她真的動手教訓之類。然後不要忘記還有御劍冥夜的袒護在,甚至都沒怎麼冷嘲熱諷,月詠的臺詞便再度轉爲帝都各種具體狀況上去了。
被“G彈投放”之類噎到無話可說的白銀武也趁機有了些許喘息之機。當然對於這位主角來說,月詠剛纔那短短的幾句是不可能說服他的。“人類只要相互爭鬥就一定會敗給BETA”這種他自己號稱親身驗證過的結論,遠遠大於他在現在這個世界裡看到聽到的一切。
總之在白銀武繼續糾結的時候,月詠中尉已經完成了全部需要向御劍冥夜彙報的軍情動向之類。在留下一句“冥夜大人請不用擔心,殿下不可能有意外”之後便施施然離開了。
知書達理的御劍冥夜反倒要爲了安撫白銀武的情緒,再多解釋一遍“這是她職責所在”之類。
橫濱基地內,暫時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
……
……
再然後,無數人翹首企盼的,預料之中的意外發生了。
帝都政變部隊之中,一名普通的士兵相當可笑地動用單人火箭筒,向對面處於對峙狀態之中的斯衛軍第二聯隊戰術機發動了攻擊。
順理成章地,帝都變成了戰場。
不用說,米軍隨即得到了進一步介入的最佳藉口。而彷彿與之對應般,在帝國大將軍府內,某位侍衛官一本正經地出現在了煌武院悠陽的背後。
這個傢伙到底說了些什麼,沒人記得,不過想來無非就是些“乖乖做好花瓶,就算沒了你,仙台臨時政府那邊也能正常運作”之類老套的反派威脅臺詞。這個人是怎麼混進將軍府編制的沒幾個人知道,不過這不重要,因爲很快就沒有人記得他了。
這位從上到下裝扮整齊的不識相雜魚剛剛自以爲是地警告完畢,腹部便捱了甚至沒有完全轉身的煌武院悠陽一刀柄。
帝國大將軍的佩刀雖然也是裝飾,開刃或者不開刃基本都用不到,但對於現在的煌武院悠陽來說,區區刀柄便足夠。
而且,這只不過是因爲不想直接髒了自己的手而已。
遭受精準打擊的某雜魚半句都沒哼出來,便在政威大將軍面前跪倒了下去,然後柔弱地昏迷不醒。煌武院悠陽厭惡地從身旁抽了張紙巾,在自己刀柄上小心擦拭了幾下,然後便隨手丟到了那廝的臉上。
“通知鎧衣左近,安排好我的出京路線。”
站立在周圍的零星幾個親信侍衛像是完全沒看到方纔場景一般,簡單應諾後便拖着地上的死狗離開了。
帝國大將軍的視線,再度轉而投放到了陽臺之外。
那邊的帝都,正籠罩在並不激烈的炮火硝煙之中。
……
……
很快地,207B分隊接到了出擊命令。
雖然只是一個在蘆之湖附近的後方警戒任務,呆坐在運輸車上的白銀武內心依然動盪不已。
這其實也不能怪他,畢竟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與他上兩個世界的認知相差太多,而且在上兩個世界裡明明從來對他都好到不行的冥夜與月詠都彷彿不站在他這一邊,這令原本對自己有充足自信的白銀武明顯有些忐忑不已。
所以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所屬訓練部隊擔任的居然是將軍離城線路的警備任務。而且對於政變本身來說,白銀武更加在意的是香月夕呼在這一系列事件中究竟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其實他的思路沒什麼錯,那位天才博士顯然是在這方面動了什麼手腳的,但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是把這些手腳都詳細講解給他聽了,他就真能弄明白麼?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吧?
然後,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無所事事的白銀武通過私密頻道接通了御劍冥夜那邊,大概是想要修補一下最近幾次爭吵造成的裂痕之類。
“主角麼~~比起江山來當然是美人重要。”依舊站在佐渡島對岸的羅傑耳邊,傳出了DG的讚歎聲。
這並不奇怪,其實在羅傑離開橫濱基地之前,不需要香月夕呼再多吩咐,其他三臺吹雪遲早都要改造的,於是他完成的甚至比灌裝XM3系統都要早。然後順理成章地,DG在那幾臺機器上留點監視後門啥的也很正常。
羅傑對那種少男少女之間的誤會和好之類完全不感興趣,對於他來說,反倒是煌武院悠陽之前下達的“聯絡鎧衣”命令比較重要一些。而那個命令已經很好地執行了下去,鎧衣左近至少目前看起來是忠於將軍那派的,在他利用職權的種種安排之下,煌武院悠陽很輕鬆地踏上了離開帝都之路。
但即使如此,羅傑也沒什麼心情同DG擡槓,“從目前來看,佐渡島的BETA相當安靜,看來短期內也不會有什麼大的行動吧?”
這種裝模作樣談公事的行爲實在很無聊,所以DG並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索性繼續放鬆各處分身所在位置傳來的消息。
比如橫濱基地207B分隊目前巡邏路線啊,比如米軍第七艦隊上已經有多少部隊登陸之類。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銀武與御劍冥夜之間的“閒聊”告一段落,正好也到了前者值班的時間。跳下戰術機,進行徒步巡邏的白銀武在雪地中緩慢行進着,隨便還在參觀“塔島離城”這傳說中的將軍別墅之類。
然後,在步經一小片樹林的時候,若干異響驚動了他。
按照操典規定的匍匐臥倒,第一時間連線上吹雪的監視系統,這一串動作都尚算到位,可沒等他向同組的珠瀨壬姬發出異常狀況聯絡請求時,半截閃亮的刀身便已經攔到了他的頸側。
如果現在的白銀武還能冷靜觀察的話,他將會注意到那隻不過是刀背——雖然稍微收回再捅一捅的效果未必比刀刃差多少,但那至少標明瞭刀主確實無心傷他——不過雖然身上已經泛起了雞皮疙瘩,我們的位面主角好歹還是識趣地緩緩舉起了雙手,然後慢慢地側身擡頭。
“冥,冥……夜?”
當然不是御劍冥夜。
後者剛纔還穿着強化服呆在戰術機駕駛室裡,而現在白銀武眼前這一身正裝,髮型也有明顯不同的少女顯然不可能是駕駛吹雪的訓練生。
她只是帝國政威大將軍,煌武院悠陽,而已。
假設羅傑此刻也在現場的話,他一定會覺得有什麼地方好像有那麼點眼熟。不過實際上區別當然很大很多,比如這次隨侍在將軍身邊的鎧衣左近尚算可信,白銀武也見過這位“好友家長”所以很快便確認了對面少女的身份。
不過發生的這一切對於白銀武來說還是相當難以置信,且不說帝國大將軍爲何會在雪夜之中出現在這裡,單單這位大人與御劍冥夜極爲相似的容貌似乎就足夠說明某些問題了。
好在他在鎧衣左近和煌武院悠陽的眼裡也不過是某個博士的爪牙而已,即使白銀武表現的明顯不着調,也沒人多怎麼注意他的感受。
而且對於將軍來說,她與橫濱基地派出部隊接頭之後,還要有一項重要的事情去做——
向“叛軍”發佈自己的位置信號。
得知了這一事項的白銀武完全搞不懂狀況,不過本來也不需要他搞懂。在帝都的政變部隊本部裡,沙霧尚哉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將軍離開的消息。
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帶着駒木中尉也離開了自己的臨時指揮部。
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語言表達,或者說所謂全心全意的溝通便能瞭解的:
沙霧他們爲什麼發動政變,煌武院悠陽這邊瞭解得一清二楚。而之前發生“交火”的意外,也是大家都不必解釋的,肯定源自“米國”那邊的小把戲。
不管帝都之中究竟戰火紛飛到什麼程度,那隻不過是大和的“內亂”而已,消耗的也只是帝都守備軍和斯衛軍這和國兩大王牌部隊的戰力。米軍那邊只要有先前那種小丑的內應在,隨時可以令“將軍身亡於無恥叛軍手中”。然後仙台臨時政府那邊,重新安排,或者說啓動早就準備好的傀儡便是。
沙霧尚哉他們視米國人爲仇敵,米國那邊又何嘗不痛恨這些“羅傑走狗”到死?某個怪物太過強大,始終抓不到他的把柄也威脅不到他的安全,但這些擔任着和國軍隊職務,不可能拋下自己戰友下屬離開的青年軍官們一直一來也在處處同米國作對,將其清理乾淨顯然是符合“國家利益”的。
守備軍和斯衛軍原本肯定是不會真正交手的,但在變亂之中,“命令不暢”的情況下,只要稍稍在幾個局部區域的基層布控點上引發幾處意外,定然會引發米國人所需要的衝突。接下來只要繼續幹擾,帝都這塊封閉之地遲早會熱烈地鬧起來。不管兩邊部隊如何賣力約束,結果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所以,煌武院悠陽必須離開帝都。
不僅僅是爲了自己安全的逃跑,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給沙霧尚哉他們一個追擊出京,避免與斯衛軍繼續原地糾纏下去的理由。
當然這樣一來將軍大人不但要跑,還要跑得足夠快,足夠遠。這就需要他人協助了,比如當仁不讓的香月夕呼,或者說橫濱基地。
把將軍送到之後,鎧衣左近找了個理由便甩手而去了,剩下白銀武在那裡莫名其妙。
他頂多是搞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擔任的是護送任務,需要將眼前的政威大將軍帶到橫濱基地,或者白濱港去。但爲什麼要這麼做,或者將軍要怎麼前往之類,並沒有人告訴他。
於是眼看着鎧衣左近的身影在風雪中消失之後,白銀武依舊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他其實已經在通訊頻道中早早彙報上去了,但目前爲止並沒有得到任何迴音,神宮司教官或者香月夕呼的指令半點沒有,這就令位面主角相當之爲難……
躊躇良久之後,白銀武終於試探性地開了口,“將軍大人,您要搭乘在下的吹雪麼……”
這句話只說了半句,便被身後傳來的,肆無忌憚的引擎轟鳴聲掩蓋了過去。
那引擎聲顯然不是同組的珠瀨壬姬發出的——儘管她從剛纔開始就已經駕駛着吹雪到附近警戒了——而且這種引擎音是白銀武在上個位面裡彷彿聽過很多次的,甚至在遺失的記憶裡,很可能一直伴隨着他走到最後的聲音。
然後,漫天大雪之中,相比吹雪明顯厚重甚多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白銀武的眼前。那分明是一臺他從來沒有在基地裡見過的——
七七式,擊震!
再然後,白銀武發現眼前的政威大將軍笑了。
是那種顯然發自內心的,絲毫不帶禮儀威嚴之類“將軍”角色的微笑。
再再然後,一身正裝的少女將軍毫不遲疑地繞過他,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飛奔一般衝向那臺擊震。
而那臺戰術機也彷彿迎接將軍一般,緩慢而又快速地單膝着地,右手伸出。
總之,在白銀武的目瞪口呆之中,將軍以他難以想象的輕盈動作跳上擊震的手掌,再順勢落入駕駛艙之中。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駕駛艙之中分明是空無一物的。
“遙控式戰術機?還是無人型?”白銀武的內心宛如驚濤駭浪一般,畢竟在他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太過離奇,即使是親身體驗了更爲不科學的“穿越”之類,但他分明記得香月夕呼曾經對他說過,以目前的技術壓根做不出徹底實戰級別的戰術機用電腦。
而如果是遙控*的話,到底是誰在操縱着這臺擊震呢?
只不過是區區一臺擊震而已,看起來相當普通的第一代戰術機,又爲什麼會在自己這個三代戰術機吹雪的編隊中出現?
這種老舊機型就算是經過博士的改造,又能發揮出什麼實際用途?上面恐怕連XM3都沒有裝載,難道從橫濱基地把它運到這裡,只是單純充當將軍座駕的?
可是屬於大將軍的專用機,不應該是此刻停放在基地倉庫裡那臺紫色的武御雷麼?
等等,武御雷?
食堂的那次衝突,月詠中尉宣佈後,那兩個稍微倉皇逃竄的身影……
之前支離破碎的種種片段,在白銀武的腦海之中逐漸串聯成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通訊頻道中明顯傳來了其他隊友或高或低的驚呼聲:
“這臺擊震是?”
“沒錯!就是它!”
“羅……羅傑機啊啊啊啊!”
“太棒了!居然能在這裡親眼目睹到!”
最後,在更加混亂的白銀武眼前,本來已經進入擊震駕駛艙的煌武院悠陽又轉身回來,依舊是,那抹明亮的微笑:
“不用擔心……”
“我的實機操作時間,有足足九十六小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