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上,淮南城各處街道、屋頂之上都打溼了一片,顯然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其時卻雨過天晴,天空漸漸飄起了幾片雪花,原來已進入初冬時節。
淮南城東南角之上,一間匾額寫着“緣來醫館”四個黑墨大字的鋪面,內堂坐着許多病人,有當孃親的拉着發燒的孩子前來的,有公公婆婆嗽喘前來的,有婦人感到不適前來的等等。緣來醫館後堂的一間病房之中,卻有一股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裡面的一張病牀之上,趟在這張病牀上的一名青少年,正是崔小韌。
其時,房間內正有兩位童子在照料病房中的幾位病人,崔小韌躺在其中一張病牀上,在耀眼的陽光刺激下漸漸醒了來過,他見旁邊有人在,於是向他旁邊的童子打聽自己的所在,是誰送他到這裡的。
童子告訴他,是一位少婦和一位姑娘將他送到這醫館中的,不過她們將他送到醫館後,付過診金就離開了。
崔小韌聽罷,心下感激之餘,不禁一愕:“之前救我的不是隻有一位婦人和一位車伕嗎?爲什麼還有一位姑娘?”於是,他向童子打聽那少婦和姑娘的外貌、特徵,他從童子的描述中,得知那位少婦正是之前救他的那位脣邊有美人痣的婦人,而另外一位姑娘,卻打扮的花枝招展,似乎是青樓中的女子。
崔小韌再次愕然:“怎麼會有青樓的女子救我?難道是那個春月姑娘嗎?但這不太可能啊……”他心下正猜疑間,與他對話的童子道:“你現在既然醒過來了,我叫醫師再來看看你。”
不久,一位身穿一身已洗致有點發黃的白衣布袍大叔,拿着一個小袋子走了進來,只見他微微一笑,對崔小韌道:“你醒過來啦,送你來這裡的一位姑娘,託我將這個袋子交給你,另外還有一匹快馬,馬兒正在本館馬廄飼養着。”說着,將手上的袋子遞了給他。
崔小韌愕然接過袋子,打開袋子一看,只見裡面有些碎銀和一張紙條。
他拿出紙條一看,但見紙上寫着“醒來速速回家”六個楷體小字,觀看字跡,果然似是女子所寫。
他剛纔醒過來時,就想立即回家了,只是想打聽身邊情況再起程,當下看過紙條,更感到應該儘快回到家去,同時心下猜疑那姑娘似是春月,只因他只曾將鄉下姜太公廟的消息不意告訴她知,但不管如何,當下自己確實應該先趕緊回家。
於是,他拿出幾許碎銀遞給醫師,道:“謝謝醫師爲我診治,不過在下有急事,必須儘快離開。這一點心意還勞醫師不嫌收下!”說着,便走下牀來。
醫師按住他坐回牀上,同時推還他遞來的碎銀,微笑道:“閣下的診金,已由送你來這裡的姑娘交付了!再說,閣下既能到舍下來,也是一種緣分,就不用這許多俗禮了!你先不急離開,讓我再給你把把脈吧!”說着,便坐下來給崔小韌把脈。
不一會,白袍醫師微笑道:“剛將你送來的時候,你體內吸入有催情迷暈香之類的藥,我已經給你放血和服下清涼寧神的藥了。而你雙腿腳踝處脫臼,我也幫你接好了。之前你的高燒現在也基本退了,只是現在北風漸起,要是處理不當,很容易再次誘發高燒,且你體溫還是有點偏高,及身體有些虛弱。這樣,你再食用幾劑藥,就沒問題了。”
崔小韌感覺這醫師甚是敬業、專職,當下感激道:“不用了,我需要趕路,途中沒有煲藥的時間。”
白袍醫師沉思一會,道:“那我給你一些濃縮丸,雖然藥效有所不如,但還可將就。”
崔小韌見他一番熱誠,便點了點頭,答應和謝過他。醫師便命童子將濃縮丸拿來,同時將崔小韌的快馬牽到醫館門前。
崔小韌拿過藥,向白袍醫師問清楚從當地回去山東章丘的路線,便走出醫館,騎上馬一路回家。
他這次離家已有大半年了,這許久沒有見過爹孃,心中難免記掛,何況他自從離家之後,就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當中幾次差點喪命,幾乎感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因而心裡面更加的想念家人,即使不因擔心爹孃的安危,他也想回家看看的了,何況如今自己泄露了鄉下的姜太公廟幾許與獨孤勝天、譚才一直要找的寶藏有關的消息,而致安在家中的父母有危險。
他在激動、自責和擔心中,越想盡快趕回家,這一路便冒着北風和寒霜,日夜兼程的趕路。
以騎馬的速度,一般從安徽淮南趕回山東章丘,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可崔小韌風餐露宿、披星戴月的趕路,在次日的晚上,已經趕回崔邑村了。
他回到崔邑村,心想村中也許有獨孤勝天等對自己不利的人在,因此感到不宜冒然闖進去,於是先在村子的樹林邊,觀察村中有沒有異常動靜。
良久,他不見有異常,心想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或者他們沒有自己那麼快趕到村子,又或者他們根本不相信村中有寶藏,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再或者,春月壓根兒就沒有將事情告訴他們,她是幫我的……要不然,之前救自己的那個青樓姑娘是誰?當下,他不及細想,匆匆趕回自己的家。
他走到家的門前,看見家裡的大門依然關着,心想要是爹孃出事了,家中的大門該是打開的,心下稍稍放心。
他打開大門,見屋內一遍漆黑,心想爹孃準是睡了,心中再也忍不住,激動的輕聲叫道:“娘,爹,我回來了……”
他一邊叫喊着,一邊向着他爹孃的房間走去,心下在想:“爹孃知道我回來,不知有什麼反應?要是我將離家的經歷都告訴他們,準嚇他們一跳!”想到這裡,心下又再一陣竊喜和激動。
他來到爹孃的房門前,依然不見回答,心中逐漸又擔心和緊張起來,高聲叫道:“爹!娘!小韌回來了……”
良久,依然不見回答。
崔小韌趕急打開爹孃的房門,衝了進去。
他衝進爹孃的房間,四下搜尋,卻哪兒發現有爹孃的身影?
這一刻,他慌張起來了,在屋裡面找到火燭燈點亮,一邊高聲呼喊爹孃,一邊全屋搜尋,可找遍全屋,依然沒有發現爹孃的蹤跡。
他想起自己泄露姜太公廟幾許與獨孤勝天要找的寶藏有關一事,於是慌忙向旁邊的姜太公廟走去。
他一口氣衝進姜太公廟,眼前的一幕不禁嚇的他目瞪口呆:只見原先巨大的姜大公雕像已被打碎,寺廟內也是零亂不堪!
他看見廟內這個情境,知道獨孤勝天等人一定到這裡來過了,那也即是寺廟遭到破壞卻是自己間接造成的,甚至父母不在,幾許也是由於遭到獨孤勝天等人的毒手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對自己的自責、愧疚,就像缺堤的洪水一般涌上來,同時心中更加的驚恐、擔心,正當他內心極度悲痛之時,突然發現姜太公雕像腳踏的封神臺斷口處,似乎有一個若大的洞口,他走近一看,卻見洞口下有一條階梯向下伸延,似乎下面有一個地洞。
他看見這個洞口,不禁心想:“怎麼我自小在寺廟玩耍,都不知道廟內有這樣一條通道?是了,這通道必須將姜太公雕像腳下的封神臺打爛才得以發現,而我們都對姜太公和寺廟敬重有加,平常人也不會隨便打爛廟內的物件,自然發現不到當中的秘密,可是獨孤勝天等人來到,找不到寶藏時,卻顧不了許多,便將雕像打爛,進而發現這條通道了。可是這麼一來,難道這下面真的藏有寶藏?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使有寶藏,也被獨孤勝天他們奪走了……只是,爹孃會不會在下面?”
他想到這裡,便強忍悲痛,靜聽周邊的動靜,小心翼翼的向着通道走下去。
他沿着通道一直走下去,果然發現底下有一個若大的地洞,洞內涼颼颼的,還殘留有煤油燃燒過的氣味。
他在火燭照耀下,再在地洞中四周搜索,可是除了正中處有一個神壇,以及地上有一些燒過的火把、灰燼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在地洞中沒有發現爹孃,心中不禁急起來,一邊高聲呼喊爹孃,一邊再向地洞四周牆壁摸索、輕敲,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看周圍是否另有暗門,爹孃是否被困在另外的洞窟中。可是,他搜索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沒有發現異常,更沒有爹孃迴應自己的聲音,心中漸漸害怕起來,漸漸感到爹孃已遭人毒手,自己再也見不到爹孃了,而害死自己爹孃的,卻是正是自己!
當下他內心之中只感到追悔莫及,心中的悲痛再也忍不住,連聲大叫:“爹!娘!”接着跪在地上,哭了出來。
這一刻,他想起自己剛離家前,爹孃對自己的千叮萬囑,以及對自己的期盼,可是自己就是做的不夠好,以致泄漏了消息害了他們,心中只感到自己千萬的不孝……
他正痛哭着,突然聽見地洞上面傳來一聲蒼老的叫喊聲:“小韌,是小韌嗎?”緊接着似是一個小子叫道:“小韌哥,是你回來了嗎?”
崔小韌聽見這些聲音有點熟悉,隨即想起,便是鄰家崔伯伯和阿成的聲音。他聽見叫喊聲,漸漸停止哭泣,叫道:“嗯,是崔伯伯和阿成嗎?”他一邊說着,一邊沿着階梯走上寺廟。
他將要近上洞口,已見阿成在洞口邊探頭探腦的窺望,崔伯伯在阿成旁邊勸叫道:“阿成啊,你小心點……”
阿成發現下面的人果然是崔小韌,不禁大喜,大叫一聲:“爺爺,果然是小韌哥……”他還未說完,已衝上前來拉着崔小韌走出洞口,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叫道:“小韌哥,你終於回來啦!我和阿花、小明,還有長鼻子、吹牛皮他們都很掛念你,你也真是的,走了這麼久,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崔小韌看見阿成左臉和右腿都被紗布包住,不禁關心問道:“阿成,你怎麼受傷了?這臉傷的怎樣?”
阿成輕輕一笑,道:“這點小傷沒事!昨天中午有一班王八蛋拿着刀劍,來到寺廟裡搗亂,還打爛寺廟裡的太公像,更有一個大胖子將神壇上的祭品掃落,然後大搖大擺的睡倒在神壇上。我看不過眼,就上前阻止他們,誰不知被一個斷了雙手的瘦老頭衣袖在我面上掃拂過來,我閃避不過,便摔倒在地上,我想爬起來和他們拼命,卻被爺爺拉我出來了。”
崔伯伯罵道:“你還說呢,他們人多勢衆,又那麼兇惡,分明是江湖中人,你這小子不會武功不說,還沒有幾兩力呢,你這不是嫌命長嗎?要不是我發現的早,強拉你出來,你還不白白送上一條性命了?你這可對得住你那在外打工的爹孃?”
阿成輕哼一聲,對崔小韌道:“小韌哥,那個瘦老頭斷了手,只是衣袖這麼一拂,就能扇倒我,他是不是身懷絕技?你也教我武功,我也要像你這樣做一名大俠,然後好好的教訓教訓那幫王八龜子!”
崔小韌見阿成如此維護自家的姜太公廟,心下激動,道:“謝謝你,阿成……”他正想對阿成說,那個斷了雙手的瘦老頭便是在江湖上盛名的無手神偷,卻見寺廟門外逐漸有些村民醒了過來,並走來叫問發生什麼事,寺廟的門邊還站着兩位女子,卻是阿花和慕容靈。
他看見慕容靈,心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向她定神一看,但聽她嘻嘻一笑,道:“小老頭,你終於回來啦……”燭光下分明是那個嬌妙靈俏的身影,而這個聲音和稱呼,不是她還有是誰?他心下不禁又驚又喜:“怎麼她會在這裡出現?”
本來,他一路趕回崔邑村,心中也頗爲擔心慕容靈的內傷,但他聽帕並通說過,趙子云的陽春生息符能夠治療她的內傷,他自己習會這陽春生息符後,也覺得這門內功正好能夠化解慕容靈體內的寒毒,因此倒沒有那麼擔心了,反而心中有一個疑團:“爲什麼她爹明明可以醫治她的傷,卻還讓我去找帕並通?”
後來,他想起自己曾在怡香院與春月纏綿,心中不禁又自問:“我對得住她麼?要是她真的在我面前出現,我有這個勇氣向她表白嗎?”
只是他想到這裡,那天在小林寺慕容靈說的那句“我不要他救我……”卻又冒了出來,心中又是另一種的悲痛……
當下,崔小韌正自出神,卻聽崔伯伯嘆道:“小韌啊,你能安然回來真是太好了……”說罷,滿面愁容的嘆了一聲。
崔小韌見說,再看崔伯伯一面愁容的,心下不禁急了:“難道爹孃真的遇害了!”於是衝口而出叫問:“爹孃現在怎樣了?他們……他們是不是與那無手神偷、獨孤勝天打起來了?”
崔伯伯卻反問:“怎麼?你認識那些人?你的爹孃不是和你一起回來嗎?對了,剛纔我就一直聽你在呼叫爹孃,你這是在找他們?”
崔小韌見問,也愕然反問:“爲什麼爹孃會和我一起回來?他們不是一直都留在村子嗎?”
崔伯伯見說,急的直跺腳,叫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們不是一起探望遠方親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