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呂央曾經說過, 像計飛這樣的女人,最容易吸引中年男人的目光。那時候她們才大二,計飛根本不以爲然, 後來遇到王起澤, 她更是得意地對呂央說:“你看, 王起澤不是中年男。”蔡卡兒在一旁撇嘴, 呂央一臉奸笑:“就王起澤那陰暗的內心, 比中年男人還可怕!”計飛無言以對,但很久以後,她才發現, 原來呂央說的都是真理。

車隊在高速路上奔馳,不知多久, 下了高速, 又上高速……總之走走停停, 計飛在車裡,漸漸就覺得胸悶。義哥在後視鏡裡看到她臉色蒼白, 便在下一個高速路口停了車子。他們的車本來在後面,停下來也不會有人知道,但黃書濤偏偏就看到了,還令車隊都停下,他走過來詢問什麼事。計飛咬着牙, 胡亂擺手表示沒事。義哥正在拿水給計飛喝, 也沒答話。黃書濤看他們一會, 皺皺眉, 走了。

計飛斜靠在車門邊吹風, 不一會,竟然看到黃書濤又折回來, 手裡還拿着什麼。

“把這藥吃下。”黃書濤把藥遞給計飛,頓了頓,解釋道,“剛從災區回來,大概有些戾氣,這藥是專門防這個的。”

計飛嚇得趕緊把藥吞下,緊盯他:“戾……氣?”

黃書濤嘴角含笑,目光在她臉上游離片刻,而後點頭:“這很正常,沒什麼可怕的。”

計飛長長哦一聲,沉默起來。義哥遞水給她:“多喝點水,你應該是熱感冒。”計飛一愣:“這天氣又不熱。”

義哥望着她:“白天溫度比較高,你還披着外套。”

計飛神色頓時一赧,沒敢接話。黃書濤與她並肩而立,隨意找着話題:“計主編來這邊採訪,你丈夫不擔心?”

“他一向支持我。”計飛眉梢眼角都帶着笑,隔了一會,望着長長的車隊,抱歉道:“讓他們這樣等着,實在不好意思。”

黃書濤一笑:“大家都累了,正好停下來休息。”

義哥在一旁站着,只是不說話。計飛和黃書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說到C市地產行業的種種,最後,兩人竟滔滔不絕起來。計飛心裡暗暗嘆氣,沒想到這樣穩重一個人,竟然也有如此八卦的一面。黃書濤順便約她改天一起吃飯,見她面有遲疑,他一笑:“計主編可帶你丈夫一起,我不介意的。”

計飛被逗笑,便爽快應了。義哥小聲催計飛:“上車吧,外面風大。”

黃書濤笑着看義哥一眼,附和點頭:“上車吧,我們也該走了,爭取在天黑前趕回C市。”

他們果然在天黑前到達C市,王起澤在高速路口等她。計飛和義哥與車隊道別後,走向王起澤。王起澤笑吟吟望她,那笑溫柔盪漾,計飛心裡不由一動,快走幾步迎上去。

“累不累?”王起澤笑着攬她,低聲詢問。計飛點點頭,腦袋埋進他懷裡。王起澤低低一笑,目光落到她身後:“義哥,麻煩你了,接下來幾天你好好休息,有事我再打電話給你。”

義哥應着好,開車離開。王起澤低頭去瞅計飛,計飛對他笑笑:“我們回家?”王起澤咧嘴一笑:“好。”

兩人回到家裡,王起澤去浴室放水。計飛躺在沙發上,內心真是說不出的雋永纏綿。王起澤從浴室出來,就見計飛一副深思模樣,看他的目光也含情脈脈,他不由勾起嘴角:“在看什麼?”

“看你。”計飛嘿嘿一笑,朝他伸出手。王起澤笑着握住:“怎麼了?”

計飛歪着頭,想一會,笑道:“起澤,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王起澤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捏她的手,嗯一聲,靜靜等她繼續。計飛將腦袋搭在他肩膀:“我們看到的那些場景,比你們在電視上看到的更真實更慘不忍睹,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的感受,只是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幸好我的親人、朋友和我愛的人都在我身邊……”

她近乎語無倫次,王起澤心裡卻瞭然,他擁她入懷裡,輕輕拍她後背:“你肯定累了,去洗澡吧,別多想。”

他抱她進浴室,替她按摩。計飛半躺在他懷裡,眯起眼,顯然很享受。王起澤微微笑着,時不時親她臉頰。不知過了多久,計飛突然想起什麼,就問王起澤:“你跟黃書濤很熟?”

王起澤不置可否,半天才回她:“怎麼?”

計飛唔一聲,想了想,對上他目光:“他說改天請我們吃飯,我答應了。”

王起澤停了手裡動作,從背後圈住她:“我沒意見。”也不等她答話,他從她臉頰到脖子,再到胸口,一路親下來。計飛懶懶倒在他懷裡,小聲抗議:“我有點困。”王起澤擡起頭來,笑眯眯看她:“你睡你的。”

計飛頓時啞然,王起澤有時候確實挺惡劣。她悄悄嘆口氣,雙手勾住他脖子,打算滿足他慾望。不料王起澤伏在她胸口,悶笑起來:“好了,逗你的。傻瓜,我自然捨不得你受累。”

這樣輕柔的話,混着一室的曖昧,計飛不由臉紅心跳起來。擡眼對上王起澤戲謔的笑,她心裡到底有些鬱結,就伸手去掐他手臂。王起澤笑着躲開,再將她擁入懷,在她耳邊低語:“這幾天我一直很擔心,你往後再也不要這樣,明知道很危險,還要爭着去!”

計飛嗯一聲,但笑不語。王起澤輕輕吻她,將她抱出浴缸:“這幾天一直在開會討論怎麼支援四川的事……”他話未完,計飛卻已經懂了他意思,她微微一笑,在他臉上印一個吻:“在那邊呆了幾天,看到的都是惹人落淚的畫面,當時我就想,要是你在我身邊該有多好。不過我也只是想想,知道你在這邊擔心我,我也就沒什麼可怕可擔憂的。再說,你讓義哥跟着我,義哥一定不會讓我出事……”她絮絮叨叨,是因爲她確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她以前不是這樣情緒外露的人,但經歷一場災難,就如同經歷生死,她深深懂得什麼叫遺憾,也深深懂得什麼叫幸福。

王起澤臉上一徑微笑,安慰似地輕拍她後背,他自然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更加疼惜她。計飛有時候挺愛鑽牛角尖,和她相識多年,王起澤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所以在關鍵時候,他一般都是以行動代替語言。這會他更是一遍一遍地親吻她額頭,唯願她能安靜下來,忘掉那些可怖的畫面。

公司給計飛兩天假期,計飛在家裡窩了兩天,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就神清氣爽地去上班。中途計飛以爲黃書濤會打電話來,卻不料黃書濤一回C市就不見了人影,計飛樂得輕鬆,也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心上。

六月很快過去,七月初,李凌普要結婚了。新娘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王起澤的青梅竹馬,叫何玉落。計飛有些惋惜,當初她一直希望呂央能和李凌普走到一塊,如今卻是李凌普結婚,呂央回了原來的城市。

她給呂央打電話,告訴呂央這個消息,呂央聽出她言辭間的遺憾,不由笑着安慰:“我從來就沒把李凌普歸在合適人選內,你應該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李凌普時,我就說過,我不過蹭他幾頓飯而已……他確實不是最適合我的人。”

計飛捧着電話,半天沒吱聲,最後她輕聲詢問:“李凌普結婚那天,你會不會來?”

呂央在那邊靜了會,一笑:“如果他送請帖,我自然會到。”

李凌普的婚禮要說多奢侈就有多奢侈,按他的話來說,就是要給新娘一個難忘的儀式,免得新娘以後忘記。計飛相當鄙夷,很不齒他這種揮霍態度。王起澤只得安撫她,在她耳邊低聲解釋:“好不容易跟小玉走到一起,這一次大概是凌普人生裡最得意的時候,我們應該給予理解和支持。”

計飛撲哧一聲,拿眼瞅王起澤:“你這是在損李凌普?其實他奢不奢侈根本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羨慕……”

王起澤大驚:“當初我們結婚時,婚禮規模也不小啊。”

計飛頓時抿嘴:“下次換卡兒或者呂央結婚,我也會羨慕。”

王起澤眉眼彎了彎,沒接話。這時計飛手機響了,她一看,是呂央,忙給王起澤打個手勢,就出了大廳。呂央立在大廳門口,正笑眯眯望她,她掛了電話,緩緩朝呂央走近。呂央勾起脣角:“我還是來了。”

計飛想上前擁抱她,忍了忍,最後只是跟着揚起眉尖:“我和卡兒等你很久了,你又不讓我們去機場接你。”

呂央牽起她的手,淡淡一笑:“在這裡生活了七、八年,你還怕我迷路?”頓了頓,她左右張望,最後將目光落到計飛臉上,“卡兒在哪裡?”

計飛撇撇嘴:“她說她一會就到。”

兩人回大廳,看到王起澤正和李凌普低聲說着什麼。計飛走過去,提醒他們:“呂央來了。”

李凌普擡頭,見呂央一臉笑意,一雙眼睛不停地打量自己,不由也笑起來:“帥不帥?”

呂央歪着頭:“你向來都很帥。”

李凌普痞子似地睨着呂央,而後眯起眼:“你雙飛的機票我報銷了。”

呂央笑眯眯地:“紅包也免了?”

李凌普頓時撇過頭,不再理她,轉向王起澤和計飛:“我先進去了。”看得出他很緊張,王起澤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撫。李凌普嘿嘿一笑,轉身走了。呂央終於不厚道地笑出聲來,計飛睨她一眼:“你就知道取笑別人。”

又過了一會,蔡卡兒終於到了,呂央和計飛去門口接她。王起澤見她們難捨難分,便捏捏計飛的手,體貼道:“不要管我,你自己玩開心就好。”

三個人見了面,只是微笑,還是呂央先開了口:“我們找個地方坐吧。”她們有很多話要說,站着講話太累人。找了個地方坐下後,三個人仍舊只是沉默。計飛差不多兩個月沒見蔡卡兒了,這會見蔡卡兒神色黯淡,不由關切地問:“卡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蔡卡兒蹙了蹙眉:“我也要結婚了,定在九月初。”

計飛來不及答話,呂央早喊出聲:“你要結婚了?跟誰結婚?”忽然想起什麼,呂央皺起眉,“還是以前那個?”

蔡卡兒點點頭:“他喜歡男人,需要像我這樣的女人跟他結婚。”呂央眼神閃了閃,不說話了。計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口,靜了很久後,纔看向蔡卡兒:“真的只有這個辦法嗎?”蔡卡兒遲疑片刻,撇了下嘴,沒答話。

李凌普結婚是好消息,蔡卡兒結婚卻只讓計飛和呂央感到絕望。人生或許就是這樣,看着前途大好,實際卻渺渺茫茫,誰都沒有多餘的路,誰都無法擺脫那隻命運的手。

她們曾在如花年紀,憧憬着未來的一切——不管是婚姻還是愛情,在她們的憧憬裡,都那樣美好而圓滿。而時間匆匆過,她們遇到過很多事,也遇到過很多人,不經意間,她們本來打算走的那條路就已經悄悄改變。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只是此刻,計飛深深替蔡卡兒遺憾着——如果當年沒遇上那個女人,卡兒應該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的卡兒,只剩糾結和痛苦。而卡兒平日是灑脫的,也不拘泥於世俗,但當卡兒漸漸成熟,真正擔負起成年人的責任時,她便不可能再恣意妄爲。就像當年她二哥跟她說的,她已經是成年人,必須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計飛又想到呂央。她一直都很心疼呂央,想着這樣一個嫵媚漂亮的女人,怎麼就一直得不到幸福?當然,幸福有千百種,並不是說有男人就一定幸福,但於呂央來說,有個男人照顧着,她會過得更好。只是,兜兜轉轉,莫風昔仍舊傷了呂央,而呂央,也仍舊介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