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一棟摩天大樓前面,明月光仰頭看去,望到了星空,卻數不清它到底有幾層。
季燁岑牽着她走進去,來來往往的人們與他們擦肩而過,這裡有太多陌生的氣息,但也充滿生機。
上了電梯,季燁岑直接按了八十層,那是整棟樓最高的地方,“我以前經常一個人來這裡,不過最近很少上來了。”
“爲什麼?”明月光有點兒恐高,她緊張,不僅是因爲高度,還因爲季燁岑聲音中的落寞。
已經到了六十層,透過玻璃向外看,原本現實的世界彷彿一瞬間虛化,成了星星點點中不可觸摸的幻影。
季燁岑沒有回答,他好像陷入莫名的情緒中難以自拔,又極力想整理思緒以便嚮明月光解釋這一切。
到了八十層,一間充斥着音樂和酒氣的酒吧出現在眼前。明月光以爲季燁岑要帶她進去,季燁岑卻走向了走廊的盡頭。
那裡有一扇門,門後是一段階梯,走過階梯,再出去就是天台。
“怎麼樣,是不是很高?”季燁岑又幫明月光拉緊領口,還用力按了按她的帽子,好像怕她被風吹跑似的。
天台上的風確實很大,帶着徹骨寒意,凍得明月光打了個哆嗦。
她躲進季燁岑的懷裡,跟着他走向一處避風的角落,扶着牆角向下看,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她從未站在這麼高的地方俯瞰過這個城市,突然覺得熟悉又陌生,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她感到驚豔,原來鋼筋水泥並非全無美感,只不過平常他們都被掩蓋其中,如今跳出來一看,竟也是這樣美麗。
季燁岑微微一笑,他摟緊明月光,聲音在冷風的吹拂下有些虛無,“我姐是不是和你說了我家的事?”
明月光一愣,沒有否認,“嗯。你怎麼知道?”
“有人通風報信。”
一定是孟南柯,除了他沒有別人。明月光立刻想到了答案,歪過頭看着季燁岑,擔心地問道:“你不會生氣吧。”
季燁岑搖頭,“沒有,就算我姐不說,早晚有一天你也會知道……小光,今天的事,我想向你解釋。”
“你說,我都聽着。”明月光早已冷靜下來,她知道孟南柯沒有說謊,但是她不想因爲這件事就破壞她和季燁岑的感情,太不值得。
“我不想對你說謊。你騙過我,我也恨過你……所以,再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確實想做些什麼報復你……”季燁岑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才能將這些話對明月光的傷害減到最輕,但是話已出口,再精心的編排也隱藏不了實質,傷害是難免的。
明月光聽着,她很想笑一笑讓季燁岑安心,但她實在笑不出來,甚至有些想哭。這是她自食惡果,季燁岑的想法和做法無可厚非,可從他嘴裡說出來,明月光的耳朵和心都被刮的生疼。
“可我挺沒骨氣的,見了你之後我卻狠不下心,什麼都做不了,反而一直想着你,那段時間我很矛盾。最後,我欲蓋彌彰地找到孟南柯,讓他幫我,他很不願意,但還是答應了。我向你道歉,也替孟南柯向你道
歉。這件事怪我,還好他沒有做的太過,不然我現在一定後悔死。”季燁岑不敢放開明月光,他怕她因爲生氣而甩開他的懷抱,所以一動不動,整個人都十分緊繃。
“那現在呢?”明月光問他,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心中卻突然很不確定。
季燁岑刮刮她的小鼻子,又是不甘又是喜歡,“現在啊……我只想你永遠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
擁有這樣好的人,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呢。明月光靠在季燁岑懷中,手在他心口畫着圈圈,“季燁岑,我絕對絕對,從今以後都不離開你……你千萬千萬,也別離開我。我們約好了,一百年不許變。”
人生真有百年嗎?很少有人有這種幸運。一百年不許變,這輕巧的話卻是重如千斤的承諾,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一生一世一雙人。季燁岑低頭吻吻明月光的頭髮,望着遠處昏黃夜景,恍惚如百年後的光影,“好,不許變,我們永遠在一起。”
“這裡好美,我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
“害怕嗎?”
明月光更加抱緊季燁岑,“不怕,有你在呢。”
季燁岑嗤笑一聲,“嘴甜。”
這裡是全市最高的地方。季燁岑不敢告訴明月光,他第一次站在這個天台上的時候,腦中想的是如果從這裡跳下去,會不會很疼。那是他人生最迷茫最無助的階段,沒有愛人,沒有親人,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總歸挺過來了不是麼,老天把她帶回他身邊,絕處逢生不過如此,真的別無所求。
孟南柯遞過一瓶解酒藥給季樺萱,她不接,語氣不屑:“這點酒還醉不倒我。”
“是,季樺萱,你接着逞強,你行!”把藥狠狠砸到地上,孟南柯煩躁地抓着頭髮,他怎麼總是敗在她手裡。
季樺萱掃了眼地板,眼中有瞬間波動,可最終歸於平靜,“我回去了。”
站起來的一瞬間,天旋地轉,季樺萱整個人被孟南柯抗在肩膀上,然後猝不及防地被甩到牀上。
孟南柯隨即壓了上來,他用力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動彈,眼中冒着火光,“你給我老實呆着,別惹我!”
季樺萱手腕被他捏的生疼,皺着眉哂笑:“你跟我耍什麼威風!孟南柯,你以爲我會聽你的?不能!給我滾開!”
好好好,你真以爲我不敢動你?孟南柯瘋了一樣親吻着季樺萱,不管她怎麼躲他都不放開,最後,他聽到了她壓抑的哭泣,困獸一般的哭泣。
放開季樺萱的雙手,孟南柯把她用力抱在懷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跟着紅了眼圈,“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季樺萱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雙手用力在他胸前敲打,她嘶啞着質問:“他爲什麼逃跑,爲什麼不要我們,爲什麼不回來!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已經這麼多年,心中的傷痛仍舊定時發作,孟南柯抱着渾身顫抖的季樺萱,祈盼這該死的十一月趕快過去。
“伯父會回來,他只有你和阿岑,怎麼捨得不要你們。他只是暫時想不開,等他想開了,肯
定回來找你們。”會嗎?孟南柯自己都不相信這些話,可他除了哄騙竟想不到更好的安慰。
季樺萱漸漸安靜下來,許久過後,她哽咽着對孟南柯說:“我……真怕他已經不在了。”
“不會的,伯父不是那麼脆弱的人,放心,咱們接着找,一定能找到。”
沒人能估量當時的打擊到底有多大,畢竟個人有個人的極限。孟南柯此時無比熱切地希望季哲能夠趕緊出現,拯救自己,也拯救他的愛人。
要用多少的愛才能治癒她,孟南柯不知道,但他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陪她療傷,等她痊癒,一路很長,他已經準備就緒。
十一月倏然而過,十二月轉眼已至。只不過多了一橫,季樺萱卻覺得恍如隔世,原來特定的時間也會讓人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季燁岑的十一月過得怎樣,至少他表面上比她堅強。
幾天後,明月光接到了伭硯的電話,事情終於有了眉目。
伭硯找到了玉牌的上一個收藏者,順藤摸瓜,最終挖到了一個國內販賣古董物件的團伙。
“如果你放心,剩下的事情還是交給我,我已經和公安那邊打了招呼,你轉告失主,讓他們這週五之前去警局備案,如果不出差錯,很快就會有結果。”伭硯沉着訴說,他捏捏眉頭,居然收了贓物,也是他當時太不謹慎,他有責任找到元兇,這個罪名,可不能由JY來背。
“好,那就繼續麻煩伭總了,您的能力我自然信得過。”明月光知道這種事只有大公司出頭才立竿見影,也不推辭,直接答應伭硯。
應該可以告訴季燁岑了,事情到了這個程度,也不算空歡喜一場,明月光不知道季燁岑會是何種反應,但是她有些激動,季家失去的終於要找回來了。
明月光先通知了季樺萱,季樺萱足足愣了一分鐘,才從一片空白中反應過來,她儘量保持嗓音不顫抖,但手卻哆嗦着。
“姐姐,我覺得是時候告訴季燁岑了。”明月光提醒季樺萱,隔着手機她都能感受到季樺萱的情緒波動。
本以爲季樺萱會同意,卻聽她回答:“再等等吧……我怕,我不想讓他失望。”
失去的太多太久,不把結果擺在眼前,她已經不敢輕易相信。
明月光理解季樺萱,她不再說其它,只是和季樺萱約定明天一起去警局備案。
“小光,謝謝你。那天本想請你吃飯,結果卻不歡而散,我以前對你,算了,還請你別放在心上,是我對你有偏見,不是你的錯。”
“不,我知道我有錯。以後,我會好好對季燁岑,請你相信我。你是季燁岑的姐姐,那也是我的姐姐,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所以不用謝我,姐姐,咱們以後會很好的,對不對?”明月光很少如此直白的表達心意,她清楚季樺萱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與其往往繞繞,不如實話實說。
季樺萱喉嚨發緊,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冬天太冷,導致最近她很愛哭,“對,我們都會很好。”
冬天再長,春天早晚會來,不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