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見

“一別五載,煊兒愈發穩重了。”趙氏笑着說,拿眼覷了下阿圓,小姑娘見着心上人,只有和羞走的,當下又是高興又是羞澀,也不理趙氏,只一味地錯開眼,低着頭。

“周將軍愈發英挺了。”阿圓喚周煊一聲哥哥,喚馮櫻表姐,論理來講,馮櫻也當喚周煊哥哥,可到底是身份有別,旁人亦心知肚明,因此馮櫻也不敢造次,平白惹人厭棄。

只是瞧着周煊一雙眼睛看了會周家兄妹,又笑對着趙氏,最後將僅剩的一點餘光統統分給了阿圓,不忿便如海水倒灌,一時間紛紛涌上胸頭,她扯出一抹得體的笑,淹沒在人羣中。

周煊只對馮櫻點了點頭。

進了金陵城便要上殿前謝恩了,在城門口也耽擱了許久,趙氏不敢再留,只道:“你速去殿前謝恩吧,爹那裡你晚間來即可。”

他抱拳道“是”,阿圓便盯着那背影愈走愈遠,視線便如飛鳶直化作相思線膠着在他身上。冷不防周煊一個勒馬回頭,雙眼正逮着她的,極溫柔的笑了一笑,朝她揮揮手,阿圓便又把臉紅了起來。

趙氏調笑道:“你們兩個,方纔當着面一句話也不說,此刻怎的又眉目傳情了?”

阿圓嬌嗔:“阿孃,你說什麼呢。”又低下頭去。

馮櫻攥着衣角,勉勉強強地笑,只是那笑終歸透了點陰冷。

五年邊塞生涯,五年的膽戰心驚,五年的思念與離別,他思念着金陵城的一花一木一草一葉,和親人。

朝堂之上的天翻地覆他早已有耳聞,可那又關他什麼事?他守的是大陳朝的疆土河山,立的是效忠大陳朝的食言,爲的是完成阿爹未盡完的忠,至於王座上的人是誰,他不在乎。

他見過新帝,那時他只有十四歲,謝昀只有十二歲。

那位不得寵的皇子惹了老皇帝的厭棄早早便被打發去了越州做王爺,從此也絕了其爲王的路。

在新帝最落魄的時候,只有謝昀是他唯一的朋友,此後,王爺去往越州,便數年不曾相見了。

謝昀,真是臥虎藏龍,不容小覷,使得一手翻雲覆雨的好手段啊。

“臣,參見陛下。”新帝是個溫潤和煦的人,見了周煊來便擱下手中的奏章,從座上走下來,虛扶起跪在地上的周煊笑道:“愛卿辛苦,快快請起。”

他穿着玄鐵甲,渾身冰涼,手垂在身側,新帝笑容愈深:“愛卿以爲神武大將軍這個職位如何。”

周煊訝然,本朝還從未有過此等官職的,便道:“臣未曾聽聞。”

新帝負手而立,眼裡乾坤萬里,道:“你與謝卿皆是大陳朝的肱骨之臣,陳國雙壁,朕,自當厚待。這神武大將軍乃是朕爲愛卿專門所設,手持尚方寶劍,上鞭王孫貴族,下笞文武百官,只要有錯,卿便可代朕管束。”

周煊眼底驚愕,隨即釋然,伏地拜謝:“臣,謝過皇上。”

皇帝已回了龍座,周煊正當退下,卻聞新帝相問:“卿與江寧縣主可還好?”

周煊知道鎮國公早有將阿圓下嫁的心思,只待阿圓及笄便將消息公佈,因而答道:“回陛下,甚好。”

新帝笑容愈發深邃:“聽聞縣主及笄在即,愛卿多年苦等總算要有個結果了。”

周煊抿了抿嘴,想起阿圓,心頭一陣柔軟,她是那個喜歡教他抱的小妹妹,也是那個固執地說着“我和哥哥等你回來”的人。

可成親,他不曉得她願不願意。

“臣告退了。”

新帝揮揮手,周煊便退下了。

甫一轉身,便迎上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他忽地想起,坊間茶肆常說的,周煊周將軍溫潤如玉,見誰三分笑,而東山謝郎卻是看似熱情,實際卻冷如寒冰。

而周煊卻知道,謝昀是涼薄在骨子裡,天生的薄倖人。

“周將軍。”卻是謝昀叫住了他。

一擡頭便瞧見謝昀頭上的紫金冠,周煊恍然記起,大陳朝以紫爲尊,謝昀,早已今非昔比了。

他與謝昀,情誼兩絕,見面亦當不見吧,周煊揮袖欲走。

謝昀背對着他道:“方纔聽聞陛下所言,先恭喜周大人了。”

冰冷如斯,周煊冷笑:“你我之間,既無話可說便不要沒話找話了。”他是天生的有一說一,不願同一個人虛與委蛇便直截了當,恨一個人時要恨得徹底,那麼愛一個人呢?

他聽見身後謝昀朗聲道:“陛下。”

然後便歸於寂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