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楠低頭默默地算了一下大姨媽的日子, 不算不知道,推遲了半個月還沒來,她頓時有些慌了, 攥着沈清的手顫着:“好像是……嫂子, 怎麼辦?”
看樣子葉佳楠自己還不知道, 沈清腦子飛速的轉着, “這樣, 先不要回去了。你到樓下等着我,一會兒我上班的時候和你一起去一趟醫院,確認一下, 好嗎?”
她腦子裡一團紛亂,只知道不斷點頭, 沈清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 責備的話到了嘴邊也不忍心說出來了, “先下去吧,不要慌, 別被你哥看出來。”
站在角落裡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拿出手機給徐景丞打電話:“你告訴寶寶今天我回不去了,突然有點事,過幾天會回去接他。”
他聞言“嗤”了聲,諷刺脫口而出:“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說, 這麼簡單的道理要我教。給了希望又讓他失望你知道傷害有多大嗎?”
確實是她理虧, 葉佳楠沉默, 良久緩緩開口:“後天我會去接他過來的。”
“這兩天晚上都鬧着不肯睡覺, 每天眼睛腫腫地起牀, 還不肯承認夜裡偷偷哭過。總之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當媽就是這樣的?”
他說完就徑自撂了電話, 葉佳楠聽着耳邊清冷的“嘟嘟”聲,愁緒也是千迴百轉。
做完檢查沈清陪着她在長椅上坐着,轉眼入秋,地上捲起了一層的黃色落葉,她腳尖在地上毫無意識地碾着,一片一片,經絡分明。
沈清握握她的手,一片冰涼,“怎麼?”她笑着打趣,“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誰嗎?”
“知道。”
“徐景丞?”
……
“是嗎?”
“嗯。”
“你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她垂着眼簾,要是所有事都像地上的枯葉就好了,經絡分明,簡單明瞭。
沈清摸摸她的頭,輕聲寬慰:“愁什麼?有了孩子也算是樁好事。回去和徐景丞商量一下,具體怎麼辦,他也有參與的權利。”
見她依舊沉默,沈清悄悄在她手臂上擰了一把:“聽見了嗎?”
“嗯。”
回到家她便一頭扎進書房,回來的時候失算了。葉佳木顯然對她和沈清一起回到家感到很是驚奇:“你不是回A城了?”
她支支吾吾地答非所問,最後情急之下說自己有篇稿子忘了交纔算矇混過關。
關上門仍舊心有餘悸,想了想,她輕手輕腳鎖上了門,從包裡拿出了化驗單。
想起沈清在醫院說徐景丞也有參與的權利,這話沒錯,他一直爲錯過了遠遠地成長而耿耿於懷,也說過想再要個女兒。葉佳楠不確定地摸摸肚子,最後還是拿出手機編輯短信“我懷孕了”。
要按下“發送”鍵的時候她忽然猶豫了,想了下還是撥通了電話,這樣顯得更加鄭重一些吧?小傢伙,媽媽真的不是不喜歡你的。
電話想了很久才接通,沒等她開口那邊就先發制人,“沒什麼事先掛了吧,我這邊很忙。”
打好的腹稿已經在嘴邊,葉佳楠握着手機一愣,而後沉着應對:“那你先忙吧,我沒什麼事兒。”
她一直在書房枯坐着,腦子裡一片空白,早晨太亂太驚惶,導致現在她想提起精神都難。手機就在手邊“嗡嗡”震着,她心不在焉地探過頭去看,喬陽。
電話接通時她就知道出事了,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還真不是蓋的,喬陽說話聲斷斷續續,背景聲一片嘈雜,儘管這樣,葉佳楠還是艱難地分辨出了重點,她說:“葉佳楠,我爺爺……死了。”
喬陽就是喬陽,驕縱慣了,說話做事完全沒有點名門淑女的樣子。對待喬老爺子不在的事實,她沒有用“仙逝”“逝世”“過世”這些委婉沉穩的詞,她直接大刀闊斧地宣判:“我爺爺死了。”
等等,死了?葉佳楠的腦子轉了這麼一大圈纔想到,喬老爺子死了?!
葉佳楠提起包飛快地衝出去,拉開門一陣風似地往外跑,沈清正在廚房做飯,及時的叫住了她:“幹什麼?你慢點!”
“嫂子,我要回A市,現在就走。那事兒你別和我哥說啊。”
沒等沈清點頭她就消失了,葉佳木正從房裡走出來,奇怪地問妻子:“她怎麼啦?”
***
到A市也不過三個小時車程,葉佳楠火急火燎的往喬家趕,到了大院門口她纔想起來,她葉佳楠要以什麼身份進去呢?
喬家門口進進出出的都是人,死者爲大,再怎麼樣,面子上的事該做的還是得做的。葉佳楠站在馬路對面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流,一時手足無措,長這麼大,衝動已經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知道這不好,但真的難以戒除。
江紹文接到訃告就問了徐景丞了,他的回答挺簡單的“去唄,弔唁嘛,又不會出人命。”
說好徐景丞來接他一起去參加葬禮的,結果江紹文拉開車門一看:好傢伙,蔣方辰穿着一身黑風衣,神情肅穆地端坐在副駕駛。
他擡眼看向徐景丞,後者周身氣壓極低,江紹文生生壓抑住了想要八卦的躁動的心,生怕一個不小心觸到他的逆鱗。
車裡雖然氣氛沉悶但好在無人說話因此也不覺得難受,這樣的好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徐景丞在半道上接了個電話,從頭到尾只聽他說了兩個“沒有”,結果掛了電話他的臉就莫名其妙地陰沉下來。
江紹文想了想,他猜這個電話九成和葉佳楠有關八成和葉思遠有關。鑑於葉思遠雖然調皮,但惹怒他爹的情況還是極少的,因此他斷定這個電話肯定事關葉!佳!楠!
邏輯思維和推理能力都一級棒,江紹文不言不語默默地抿嘴給自己點了一個贊。結果大拇指還沒豎起來,他的腦袋就不受控制地撞到了前面駕駛座上了。
“操”字就要說出口,好在腦子轉得快想起來這是在徐景丞車上,他摸着額頭皺眉看向開車的徐景丞,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正憤怒地盯着前方。
***
江紹文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嘖,前幾天還不在家的葉佳楠正抱着膝蓋蹲在馬路牙子上,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心裡暗叫不好,轉眼間徐景丞便下了車,怒氣衝衝地一把甩上車門。
他在離她兩三步的地方停下,生怕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要掐上她的脖子。
葉佳楠緩緩擡頭,見到她也沒有一絲驚訝,撇過眼朝他身後看看,蔣方辰正在副駕駛座上目光沉沉地往這邊看。她冷笑着站起來,“怎麼有臉來參加葬禮?”
徐景丞懶得和她計較,站在原地勾勾手指:“過來。”
“不要。”
他登時就怒了,一個箭步衝上前,修長的手指輕輕鬆鬆的攫住了她的下顎:“葉佳楠你要作天作地作死做活的我都不想管,但是你現在有了孩子,要是我家寶寶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葉佳楠一瞬間如遭雷擊,霎時間也忘了掙扎,她木木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頗爲震驚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哼,你把化驗單忘在了你哥哥的書房裡,他找不到你人,所以打電話給我嘍。怎麼,難不成你還想瞞着我?”
“沒有,徐景丞,這孩子我不想要。”
他真的被她氣昏了頭,先前趕她出去的那一點愧疚此刻也蕩然無存。徐景丞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咬牙切齒地威脅:“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現在可以威脅我的把柄也被蔣方辰用掉了,徐景丞,我一點也不想有你的痕跡留在我的身/體裡,想到要再替你生孩子就覺得噁心。”
這個男人從來學不會成熟穩重冷靜自持,還是那樣,被她一激就炸毛跳腳。徐景丞一把扯上她的手腕,惡狠狠地往車邊拖,開了後門直接把她塞進去,言簡意賅地吩咐江紹文他們:“你倆,下車。”
蔣方辰坐着沒動,理智地對着徐景丞分析一二三四個必須要去的理由:“就算現在喬家衰微,但是還是要給足面子的,喬洛後勁大,指不定以後是什麼樣子呢。還有啊,現在外面謠言愈演愈烈,你不出現不是坐實了那些傳言嗎?……”
葉佳楠聽到這兒不屑地“嗤”出聲,滿臉的鄙夷和蔑視:“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蔣方辰沒有理會,自顧自地下結論:“總之,你也好好想想吧,這樣一時衝動到底值不值得?”說完她就瀟灑利落的下了車,臨走之前頗有深意的看了葉佳楠一眼。
葉佳楠冷眼瞧着她下車,白眼翻個不停。他透過後視鏡看到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就來氣,“你那是什麼表情?人蔣方辰欠你的?”
“她當然不欠我的,可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一起欠喬家的。”
徐景丞一腳將油門踩到底,車子箭一樣的飛出去了,他打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問她:“我現在特別想知道你口口聲聲的欠喬家的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喬致遠貪/污是我們逼的?別說的喬家好像受害者一樣,出來混,誰也沒比誰乾淨,收起你那聖母白蓮花般的純潔之心。”
“是麼?那這樣的話你們卑鄙的手段其實更勝一籌。”
他把車穩穩地停在路邊,轉過頭特別認真地看向她的眼睛:“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們賤男賤女勾搭在一起讓人覺得噁心!”
是有多久沒這麼肆無忌憚了,過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又怎麼樣?人家蔣方辰一句話他不還是把證據雙手奉上,太憋屈,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撕破臉皮說再見了。她淡淡的瞥向窗外,臉上全是孤注一擲的悲壯。
很久以前她就聽說過,破釜沉舟其實不需要勇氣,只要一無所有。
什麼都沒有的人才敢輸。
“既然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大家都無法挽回。”他皺着眉頭按住太陽穴,企圖同她講道理,“當時誰也沒想過結果會這樣不是嗎?”
“是啊,沒想過你們就可以爲所欲爲啦?那時候你說什麼了?你說答應你的條件就不動喬家。”她胡亂地說着,大大的眼眶蓄滿了淚水,“現在呢?徐景丞你到底是不是人?看到他們家破人亡高興了嗎?開心了嗎?是不是帶着非常愉悅的心情來參加葬禮?作爲一個勝利者你看到這些簡直爽爆了吧?徐景丞,你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最後幾個字他看着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蹦出來,心也跟着一點一點沉下去,他努力壓抑着火氣想要尋求解決方案:“那你想怎麼樣?幫助喬洛還是什麼?你說,能做的我都答應。”
她看着窗外不吱聲,就在他快要等不及的時候忽然間開口:“分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你現在有了孩子,分手這種事——”
“我說了我會去打掉,我根本不想要它!”她暴躁的打斷他,眼睛紅紅的像一頭小獸。
他習慣性地去摸儀表臺上的煙,點燃之際又想到她正懷着孕,扔掉香菸以後又頗爲自嘲,人家當媽的都不在乎,他這樣是不是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