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洛下班見到樓下停着的掛着惹眼牌照的路虎就知道徐景丞來了。開門的時候聽到葉佳楠的聲音傳來，她對寶寶講：“叔叔回來了。”
葉思遠很喜歡帶着他騎大馬的喬洛，聽到“叔叔”時在徐景丞懷裡不住地扭動，企圖站到地上。徐景丞對於喬洛受到的和自己千差萬別的待遇很不滿，他摟緊了孩子，挑釁地看向玄關。
喬洛慢條斯理地換好鞋子脫掉外套，然後對拿着他衣服的葉佳楠說：“阿姨不在？”她熟練地把他的衣服拿去掛好，邊走邊回答：“下午的時候讓她先回去了，晚上我們出去吃。”
徐景丞一言不發的看着他們，腦子裡早已是一團亂麻。曾經，他們也有過這樣安好的日子，下班回到家有人幫他做好晚飯擺好拖鞋，輕言細語地問他累不累，吃完飯她總讓他去洗碗，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猜拳決定誰洗，晚上他們出去看電影或者乾脆窩在家裡看書，她喜歡歪在他身上，總一副懶洋洋的嬌氣樣兒……可是，半路更換男主角，這樣的戲碼再怎麼美好也刺傷了他的眼。懷裡的葉思遠已經扭得耗盡了耐心此時正癟着嘴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兒，他低頭看看自己陪了一下午的“白眼狼”頗爲不甘心地把他放在了地上。
葉思遠剛被放下地，立即顫顫巍巍地張着小手奔向“叔叔”，徐景丞面色不善，走向越過喬洛往門邊走。葉佳楠看見了也不吱聲，倒是喬洛出聲挽留，“一起吃頓飯吧，回來這麼久還沒好好敘箇舊呢。”
“敘你媽的舊。”徐景丞腹誹着，口上卻還是應承下來，“好啊，那就一起吧。”按道理來說喬洛帶着葉佳楠和寶寶對他說“敘舊”這種事，他應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可是今天……或許是腦子一熱抽風了吧，他慢悠悠地開着車跟在喬洛車後頭。
吃的是火鍋，三個人帶着寶寶坐上了小圓桌，喬洛和葉佳楠靠着，他和她之間是寶寶椅。坐定以後葉思遠就一直在調皮，到了陌生的新壞境他有些不習慣也有點好奇，他坐在寶寶椅裡面艱難地轉着身子，企圖看的更加遠一點。葉佳楠俯下身子安撫他：“我們寶貝不動哦，這些叔叔阿姨馬上要上鍋的，亂動會燙到你的。”
他看着她和孩子出了神，直到喬洛把菜單遞到他跟前，“點一下鍋和你愛吃的菜吧，我和楠楠的都點完了。”
葉佳楠在自己鍋裡涮牛肉和魚丸不時地餵給孩子，喬洛就在一邊細心地遞水遞紙巾。時候尚早，火鍋店裡也沒幾桌人，徐景丞甚至聽到不遠處站着的服務員在討論着爸媽好看寶寶遺傳的也好之類的話。他窩着火起身去了洗手間。
他把手伸進口袋，直覺想摸根菸，想想待會兒還要呆在孩子身邊只好作罷。徐景丞靠在大理石上仰頭沉思，喬洛和葉佳楠之間那些經年培養出來的默契簡直刺傷了他的眼。喬洛說得對啊，除了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這些年他錯過的何止是寶寶。他難受，這些難受有的是葉佳楠帶給他的，有的是自己帶給自己的，可是怎麼辦呢？他們看起來那樣好。
他氣悶，彎下腰狠狠地捧了水拍在臉上，他擡頭看向鏡子裡雙眼赤紅的自己，拱手讓人祝他們幸福之類的事情，真的不是他徐景丞能做出來的事！
吃完飯，葉佳楠站在門口等着喬洛去取車。徐景丞在後面出來，卻沒有立即去停車場，他徑自走向葉佳楠，逗逗她懷裡懨懨欲睡的葉思遠，“爸爸要走嘍，會不會想爸爸？”孩子已經困得不行，他看似恨恨地戳戳寶寶的臉蛋，“睡吧，小沒良心的。明天來接你去看爺爺奶奶好不好？”
葉佳楠站在一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抱着孩子就往後退了一步充滿戒備地望向他，“你想幹什麼？”
“能幹什麼呀？帶孩子看爺爺奶奶不行？”
“徐景丞。”她瞪大眼睛看他。
“嗯哼？”
“當時我們說好的。”
“說好什麼啦？說好我能來看他，但你也沒說我不能把他帶回家不是麼？”他向前跨了一步，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葉佳楠恨死他這樣紈絝不羈的浪蕩樣兒，但是又沒有話好回他，急了半天只憋出了句：“反正我不同意。”
他聞言輕蔑一笑，“用得着你同意麼？我這是在和我兒子商量。”
喬洛的車在眼前停下，徐景丞走在她耳邊輕聲警告：“明早我去接孩子，該準備什麼都弄好了。有什麼意見保留，反正我去看不到孩子的話你後果自負。”
孩子在她臂彎裡安靜地睡着，喬洛透過鏡子看她，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葉佳楠心裡難受，卻還是輕聲寬慰，“徐景丞他沒說什麼，我們的事自己都能解決，不要擔心了。”
喬洛面目沉靜地盯着路況，只是抓着方向盤的手愈發使勁兒，手背的青筋根根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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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葉佳楠起牀把孩子要用的尿布奶粉玩具都仔細地收拾好，然後打電話告訴阿姨不用來上班，接着到房間搖醒睡得正酣的孩子。一個人帶着寶寶艱難地洗好臉又換好衣服餵了些粥，她把葉思遠放在地毯上等着徐景丞。
那邊，徐景丞昨晚沒打招呼直接奔向大院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不丁地對他正奇怪的爹媽來了句“我有個兒子“。這下可把他爹媽和青姨嚇得夠嗆，徐元江一口茶沒嚥下去直接卡在了喉嚨口，一下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樑禾起身幫他爸爸拍着背，青姨在一旁拍他，“這孩子，胡鬧也要有個度，老爺這幾年可不比前些年，你可倒好盡挑些話來嚇人。”
徐景丞低着頭沉默，等到客廳的喧鬧過去一陣，他挺挺腰板，直直地看向徐元江，“我沒有胡說，我有個兒子，你們有孫子了。”
都是見過大場面的，樑禾和青姨不約而同地轉向家裡的權威，徐元江稍稍平復了些，站起來朝徐景丞揚揚下巴，“上樓。”
關上書房門，徐元江坐下，照例嚴肅，“說說。”
徐景丞在回家攤牌的路上就想好了，橫豎早晚都要知道，還不如早一點讓他們知情，這樣，心軟如葉佳楠也不好阻止孩子的爺爺奶奶看孩子。他動了動腿，站成一個舒服一點卻又不散漫的姿勢，“我也是剛知道不久，前兩年我們在一起後來分了，她懷孕了沒告訴我，最近正好讓我碰上了。”
徐元江沉思良久，“當初爲什麼分開。”
“事兒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分手也不需要多具體的理由吧。反正就是最後不在一起了她還生了孩子。”
“把孩子生下來她沒找過你嗎？”
“沒有，要不是撞見不准我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呢。”他仔細想了想，又說，“孩子是我的，這點我還是能肯定。”
“這麼說還是你負了人家？”
徐景丞點頭，“算是吧。”
徐元江點頭，至少態度良好並且還願意負責，“什麼時候帶回來看看。”
“明天。”
一大早徐景丞就開着車到樓下，他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狠話他是對着葉佳楠一串串地撂，但她現在能不能聽他是真的不敢保證。從前，從前？那時候葉佳楠是無比溫和的存在，大概是父母離開的早，她對家好像有種特別的眷戀，兩人在一起最好的那段日子，她每日在網上百度菜譜，休息的時候就在家鼓搗出來，不管好吃不好吃都逼着他吃光。
他抵着太陽穴低低地笑，葉佳楠好似就在眼前晃，那時她剪着齊劉海，愛穿兜帽的衛衣，齊肩的長髮散散的攏在耳邊，又嫺靜又美好。
可是，他怎麼就弄丟了那樣好的她呢？
他低頭看看儀表盤，已經將近九點了，他決定上樓，這個點說不定還能幫着她帶寶寶吃飯。
葉思遠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玩ipad，彈鋼琴的遊戲也能很熟練了，每當小手碰到屏幕傳出“叮叮咚咚”的聲音時，他就樂不可支，整個客廳裡都是他“咯咯”的笑聲。
徐景丞半蹲在一邊用面紙擦擦他無意留下的長長口水，試圖與葉佳楠說話，“現在給他玩這個對他眼睛好嗎？”
她涼涼地看了一眼，“也不是經常玩，很少給他。”說完纔想起來，“什麼時候走？”
“嗯？”徐景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一會兒後才知道她這是在催他，“馬上，寶寶不是玩得正高興。”
“要走就早一點，回頭遇上下班高峰又得堵車。”
這才幾點啊？徐景丞心裡不滿，抱起孩子操起一邊滿滿當當的手袋，賭氣說了句：“走了。”
葉思遠小朋友正玩得歡樂，冷不丁地被人架到半空，低頭愣愣看了眼地毯，立即“嗚嗚”地哭了。
他媽媽三兩步走過來抱在懷裡，心疼的直哄：“乖，寶寶不哭哦。壞人，我們不理他，啊~寶寶乖，來，我們繼續彈琴。”
徐景丞氣節，反正橫豎都賴他，沒啥好說的了，他坐在沙發角，憤懣地盯着做好人的某媽。
葉佳楠哄好孩子才發覺說出的話不太妥，以己之矛攻己只盾的錯誤太弱智了呀。她小心地低頭，“那要不，等會兒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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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江也是一早就起牀，吃完早餐就在沙發裡坐着，狀似專心地翻報紙，可是連一向風雨不落的晨練都給忘了。眼看着客廳的落地鐘敲到九點，這一早就沒影的徐景丞還是連魂都見不着，樑禾看看將報紙翻得“嘩嘩”作響的自家老公，朝青姨使了個眼色。
青姨躡手躡腳地走出客廳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熟練地給徐景丞撥號，這項技能在這麼多年給少爺通風報信的過程裡她早就爐火純青不在話下。
電話通了沒等那邊說話她就一口氣說掉：“趕緊回來，老爺都等急了。”徐景丞今天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掛電話而是叫住她：“青姨。”
“嗯？叫你快點回來！”
“知道，我就是有件事和你說下。”
徐景丞站起來走到陽臺，“那個……上次你在超市看到的喬洛……那個……孩子是我兒子。”
“嗯？”
“我兒子，就這樣！聽到了嗎？”說完也不管聽沒聽到徑自撂了電話。
就剩下一把年紀的青姨還被他整的風中凌亂……
葉佳楠從房間走出來問他：“催了？那就走吧。”
徐景丞點點頭，商量着從孩子手裡拿下ipad，抱着孩子起身。葉佳楠在後面拿着手袋，“送你們到樓下吧。”說完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對了，你車座裡有寶寶的座兒嗎？”看着徐景丞一臉茫然的樣子，她手忙腳亂的解釋，“就是孩子扣的安全座椅啊，寶寶怎麼能和大人做一樣的呢？他又坐不穩還一直動。”
徐景丞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東西，此時只能持續茫然地搖頭。
“那怎麼辦？家裡又沒有。”
“我去買一個吧，什麼樣兒的，洗車的店裡就有的吧？”
“不行，現買的有味兒孩子受不了。”
徐景丞無法，“直接讓他躺在車座上不行麼？我可以看着。”
“剎車時不穩當，再說你還得開車。”
“不行的話我打電話回家告訴他們吧。”沒有辦法了，也只好這樣。
葉佳楠靜默，放下手裡的袋子回房換了件衣服，“既然已經答應了就走吧，我抱着他，但是我不進去，行嗎？”
葉思遠是他徐家的長孫，而她，確實沒有什麼像樣的身份進門。徐景丞抿脣緊了緊手裡的孩子，良久以後點頭，“算我對不起你。”
他把車停在自家院子的拐角，然後撥電話給青姨，還特別交代了不要讓樑禾跟過來。待驚疑不定的青姨抱走孩子，他調頭。葉佳楠看出來他是想送自己回去，於是出聲阻止，“前面一個路口就把我放下吧，打車一樣的。寶寶有點認生你還是趕緊回去，鬧不準現在正鬧你爸媽呢。”
聽起來句句在理而且善解人意，徐景丞心裡卻不是滋味，本來委屈的就是她，現在爲了他爭強好勝的小心思還得讓她來來回回的折騰。車停在街口，他回頭看她：“下午的時候我就把他送回去，不要擔心了，週一凡家裡應該就有兒童座椅，回頭我去拿來先用一下，你就在家等着。”
“嗯。”她認真地點頭，眼底是難得一見的信任模樣。徐景丞心頭一熱，擡手摸上她的發頂。這是他最喜愛的表達寵溺的方式，從前只要他微微擡手，她就貓兒似的自發擡頭蹭蹭，嬌氣又滿足的快樂樣子。可是如今，她意識到他即將到來的動作，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瞬即低下頭。徐景丞苦笑着看看落空的手掌和她近在眼前的頭頂，心裡泛出酸楚的泡泡。
滿室的尷尬氣氛裡葉佳楠不想再忍，她擡起頭衝他禮貌而疏離地笑笑，“那我就先走了。”說完片刻不等便打開車門，利落的下車。
徐景丞也笑，輕扯着嘴角，牽強又難看，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他在想，他怎麼就弄丟了那樣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