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侯門深似海
莊子期大場面見的太多了,可是一聽孫家請客,不知怎地,心裡還是略顯緊張。
孫顯才道:“爸,這畢竟是好事,事情說不定有轉機,你跟我媽總不能一輩就這麼下去吧。”
當天晚上,李易、黨天宇和莊子期應邀來到孫家,孫顯纔要照看孫曉梅,就沒一起跟來。
三人到了孫家,開始時孫爲民和楊淑貞沒露面,似乎沒在家,是孫曉梅的大哥孫章平接待的三人。
李易先前只聽過孫章平說話,這時一見,覺得人如其聲。孫章平個子不高,眉眼之間長的和孫曉梅很像,整體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軍人,乍一看倒像是個教書先生。
孫章平見三人來了,便請三人隨便坐,他以前見過莊子期幾次,給莊子期遞上一支菸,簡單聊了幾句。
李易這時扮演的就是一個打醬油的,和孫章平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在一樓客廳裡四處亂逛,見一樓的裝修格局明顯和三樓不同,屋子雖然很大,但是格局十分簡單,到處都是方方塊塊的,倒是和孫爲民軍人的身份很相符。
大概到了晚上,孫爲民老兩口才回來,莊子期上去迎接,這兩人只哼了兩聲,話也沒說,就自顧自的回自己房間了。
孫爲民老兩口自打進了房間就一直沒出來,直到晚飯正式開始兩人才出來。
李易嘻皮笑臉的上去道:“孫爺爺楊奶奶,我肚子都餓了,咱們可以開飯了吧?”
孫爲民直接無視李易的存在,繞開他走到飯桌旁。
楊淑貞倒是對李易頗感興趣,道:“你怎麼嘻皮笑臉的,這麼沒有家教?”
李易笑道:“我爸就是這個德性,我隨他,所以就這樣了,咱們能有好幾天不見了吧,我倒是挺想你們老兩口的。”
楊淑貞一皺眉,道:“沒大沒小,什麼毛病?”
這時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孫章平招呼李易和黨天宇入席,席上孫爲民自然坐在了中間,楊淑貞在他旁邊陪着,孫章叫莊子期坐在自己旁邊,黨天宇則坐在對面,正打算請李易入座的時候,李易卻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楊淑貞的旁邊。
李易敏銳的覺察出,這老兩口當中,說到底最好對付的還是楊淑貞,李易現在的處世哲學就是,不論年齡,什麼事都要從女人身上下手。
孫爲民表情很平淡,待衆人坐定,道:“今天咱們坐下來吃個便飯,嗯,你們在這也待了不少時候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東昌。”
孫爲民說的“你”自然是指莊子期,沒想到這老頭子還沒喝酒,剛入席第一句話就是要趕人走。
莊子期道:“孫叔,我說過的話算數,明天我就帶人走。”
孫爲民嗯了一聲,低頭看着酒杯,似乎在想什麼心事,過了一會兒才把酒杯舉了起來,道:“來吧,咱們先喝一杯,爲曉梅病情的好轉,爲了……,也感謝黨大夫施以高明的醫術。乾杯。”
自打有酒那天開始,用這麼生硬而冷淡的語氣說乾杯的,恐怕就有孫爲民老先生了。
衆人都幹了一杯,楊淑貞酒量淺,只抿了一小口,李易見席上氣氛並不活躍,心想是自己犧牲的時候了,笑道:“楊奶奶,你怎麼只抿了一小口啊?”
楊淑貞道:“我酒量不行,喝不了急酒。”
李易道:“那好辦,以後只要是你喝酒,都是我替你喝,我人稱海州喝酒小丸子。”
楊淑貞本來一直繃着臉,被李易這一句話給逗樂了,笑道:“你這人可真有點沒皮沒臉,到哪都不受拘束,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李易道:“孫家唄,這我當然知道,我是顯才的朋友嘛。”
楊淑貞道:“孫家,哼,是孫家,不過這地方可不……,算啦,你叫李易?”
李易道:“對,姓李的李,容易的易。我爸給我取這名的意思,就是容易記的意思,這名字是專爲老人家起的,因爲老人家健忘。
當然了,我看楊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精神充沛,神氣內斂,步履穩健,遠超其它老太太。”
李易也不是小孩了,這番不正經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有賣乖的意思,可是楊淑貞卻似乎很愛聽,故意板着臉道:“話都不會說,耍巧賣乖。”
李易道:“我在您的面前,還不是小孩子?我只是稍微的耍了那麼一點點。”
孫爲民不想聽李易的口水嗑,向黨天宇道:“黨大夫,這些日子來,承蒙你給我女兒看病,我看她現在病情正在好轉,你的醫術當真高明,我替我全家敬你一杯。”
黨天宇在不生氣的時候,那氣質就是個老中醫,說話辦事都文縐縐的,忙舉起杯子道:“孫老爺子太客氣了,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職,些許微勞不算什麼。孫太太是子期的……,我只是略盡綿力而已。”
孫章平道:“爸,黨大夫的醫術我也聽說了,確實高明,我看曉梅再過一兩個月就可以回家了,這次可真虧了黨大夫,要不然真是透析上了,以後的事就不好說了。”
孫爲民點點頭,道:“不錯,多虧黨大夫了。”
孫章平似乎不經意的向莊子期看了看,又道:“爸,子期這段時候在東昌也沒什麼要緊事,我看曉梅身邊還有個人陪着,不如叫……”
孫爲民卻道:“他明天就得回去,一碼歸一碼,兩件事不能混爲一談。”
莊子期一直沒怎麼說話,這時道:“孫叔,我明天就要走了,有幾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孫爲民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說了,吃飯吧。”
李易一看,眼珠又是轉,笑道:“楊奶奶,顯才今年多大了?”
楊淑貞冷冷的道:“你不是說是他朋友嗎,他沒跟你說?他26了。”
李易道:“那看來比我大七歲。”
楊淑貞道:“我聽顯才說你在海州上大學?”
李易一看楊淑貞主動問話,就知道自己能插的進話去,忙道:“是啊,我可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楊淑貞不禁好笑,道:“你一個逃學開酒吧的學生,也算是好學生?”
李易道:“人以羣分,物以類聚,我學習其實是一般的,不過社會實踐能力卻很強,我今年可才二十歲不到。”
忽然轉向莊子期,道:“莊叔闖蕩江湖是在什麼時候?”
莊子期知道李易在幫自己,心想在這兩個老人面前,還真得有一個像李易這樣不要臉的傢伙,用閒話來打開格局,便道:“我差不多也是二十多歲。”
李易道:“你和孫姨大概也就是這時候認識的吧?”
孫爲民的眼睛立刻盯向李易,李易卻只當沒看見。
莊子期道:“差不多,那年我二十六,曉梅二十。”
頓了一頓又道:“我記的很清楚。”
孫爲民咳嗽了一聲,道:“曉梅的病還沒好,你明天回海州以後暫時就不要來了。”
莊子期忽然倒滿一杯灑,仰頭將酒乾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略顯醉態,將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撴,道:“孫叔,有些話我還是說。我跟曉梅分開有二十多年了,顯才今天都二十六了。
我知道孫家一直看不起我,覺得當初曉梅救我就是個錯誤,覺得我不是正派人物,當初就是個小混混,現在也只不過是個黑道大哥,你們覺得我不配和曉梅在一起。
你們講究門當戶對,我可以理解,不過,人和人之間除了這些還有感情。誰都不木頭人,我跟曉梅這些年雖然隔的那麼遠,但是心,心始終還是在一塊的。”
莊子期略顯激動,又滿滿的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楊淑貞有些動容,道:“呃,子,你少喝一點吧,少喝一點。”
李易斜着眼睛偷偷的看着桌上的這些人,心中暗笑,暗道:“我把我穿針引線打醬油的作用發揮完畢就行了,其它的事嘛,嘿嘿,老莊啊老莊,能不能抱得美人……,抱得顯才他媽歸,嘿嘿,就看你的真情告白了。”
莊子期將酒杯放下,醉態已十分明顯,接着道:“孫叔,楊姨,這麼年了,我始終沒娶,曉梅也始終沒嫁,我們兩個之間的這份感情,每一天都真真實實的擺在你們眼前,我不相信你們看不到。
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不知道阻礙到底在什麼地方,如果是爲了名聲,難道現在的狀態,對孫家來說,就是好名聲嗎?
這幾天我跟曉梅聊了很多,如果兩位老人家能允許我和曉梅在一起,我可以答應你們,我這就回東昌把我的社團交給別人,我退位讓賢,只保留我的公司。
從今天開始,我保證只做一個規規矩矩的商人,不再和社團有任何關係,哪怕叫我把社團立刻解散也沒有問題。
你們希望我成爲什麼樣的人,我朝着什麼方向變化,雖然我人到中年,但是我願意改變。
本來這番話我應該在二十七年前就說出來,但是我沒有機會,當時我什麼都沒有,這些話說出來既沒有力度,又不現實,但是今天……”
莊子期說着又要倒酒,孫章平忙一把攔住,道:“子期,子期,別,別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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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道:“孫叔叔,你就叫莊叔喝吧,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把話說完,心裡痛快了,明天就回東昌了。”
莊子期有點醉了,雙眼溼潤,用力的奪着酒瓶,孫爲民忽然嘆了口氣,道:“子期呀,別再喝了。”
他這話的聲音不大,但是這一聲“子期”卻擺明了是認同了莊子期。
李易這個時候不裝了個孫子,更待了個何時,忙在莊子期手腕上一拂,將酒瓶奪下,道:“莊叔,孫爺爺答應你了,叫你留下來待幾天,別喝醉了,失態了不好,那就太失禮了。”
孫章平向李易掃了一眼,暗道:“這小子的嘴是沒白長,心眼兒可夠多的,以前沒聽說過這人,看年紀不大,腦子倒挺夠用。”
孫爲民向楊淑貞使了個眼色,楊淑貞道:“子期呀,你們兩個也這麼多年沒怎麼見面了,要是家裡沒有什麼事,就在北京多待兩天吧。”
兩個老人這些話一說出來,就算給莊子期翻了案了。
李易心中大叫:“大功告了個成!”
飯桌上局面一打開,氣氛登時輕鬆起來,李易也一改嘻皮笑臉的風格,不再多嘴,只偶爾插一兩句話,卻也適時適度,幽默而又中肯。
孫章平臉上帶着秀氣的淺笑,暗道:“這小子演戲的本事可以說是超一流了,剛纔還插科打諢的,現在就變的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了。”
孫爲民仍然是一副死板的樣子,不過言語也漸漸多了起來,他見李易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知道這小子一直在演戲,心裡又是好笑又略有一絲欣賞,忽道:“李易,你和顯纔是怎麼認識的?這次怎麼也跟着來了,你也會治病?”
李易淡淡的道:“哦,我們倆不打不相識。我是開酒吧的,他到海州的時候跟朋友去我酒吧玩,他有幾個朋友跟我的人起了衝突,我倆都出來調解,生了些誤會,就這樣互相打打鬧鬧的,也就認識了。
孫姨病了以後,顯才趕回了北京,後來我偶爾知道莊叔要帶着天宇叔來北京給孫姨看病,正好我也想來看看孫姨的病情,也順便看看顯才,就跟着來了。
天宇叔原來是莊叔的私人醫生,後來年紀大了又念家,就回了海州,我在海州的時候,天宇叔給我治過病,聽說他要來北京,我就來給他作個伴。”
他這番話說的不輕不重,不鹹不淡,相當於什麼都沒說,既迴避了孫顯才摘尖果的事,又迴避了雙方的輸贏,更不提樸志興那些人的名字,也不說因爲什麼起的衝突,更順便解釋了黨天宇原來是莊子期的人,卻爲何人在海州,又強調了自己跟黨天宇也曾認識,這番話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幾近完美。
孫爲民哼了一聲,暗罵這小子圓滑,可是以他的身份又不能一再追問,其實孫顯才一早並沒跟這兩個老人提起過李易,畢竟都是年輕人之間的事,老人對這些東西也不感興趣。
只是最近李易要來,孫顯才纔跟孫爲民提了提,但是說的時候也是含混不清,沒說重點,孫爲民一看外孫子和這個李易不但長的相像,就連辦事說話的方式也差不多,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不知怎地,忽然間覺得自己老了。
孫章平忽道:“一說顯才我纔想起來,照這麼說,以後得改姓叫莊顯才了。”
哪知孫爲民卻道:“改姓不可以,還得跟孫家的姓,姓是家族標誌。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章平,你陪陪客人,我和你媽出去散步了。”
楊淑貞也沒說什麼,放下飯碗,和老頭子換了件衣服,出了家門。
孫章平平素說話辦事十分小心謹慎,今天一時疏忽,竟然提了這麼一句不該提的話,當下略感尷尬,但很快就恢復如常,笑道:“子期,也不忙於一時,日子還長着呢,慢慢來。”
莊子期來的時候根本沒想要給兒子改姓,認祖歸宗,孫章平猛的一提起來的時候,莊子期便是一愣,對這事沒抱太大的希望,隨即見二老態度堅決,就更是平復了這番念頭。
莊子期道:“大哥,這事不急,顯才姓什麼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他是咱們這兩家人的孩子,大家一起愛護他就是了。”
孫章平是孫家老大,不過他性情沉厚柔順,在部隊裡做的也是文職,和他那個張揚跋扈的二弟孫立平可完全不一樣,身上沒什麼外顯的霸氣。
孫章平陪着莊子期他們,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八點才散,孫章平送莊子期他離開。莊子期的車子就在外面等着,三人上車,孫章平揮手作別。
從這一天開始,事情就變的極是自然了,一切的阻礙都消失不見,莊子期又搬到了醫院陪着孫曉梅。而孫顯才和李易之間的感情也進一步加深。
李易和黨天宇又呆了一天,這一天已經是七月初十了,李易惦記自己的酒吧,可謂歸心似箭,便和孫顯才、莊子期、孫曉梅告別。
七月十一的早上,李易跟黨天宇坐飛機飛回了海州。
這一次的飛機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簡直順利的不能再順利了,李易坐在飛機上倒是很想那個空姐樑怡,也不知她現在的傷勢怎麼樣了。
李易回來之前,已經給酒吧打過電話,董川說酒吧暫時沒有什麼大事,劉平安派人來過一次,見李易不在,沒說什麼就回去了。
中午未到,飛機直達海州,董川帶着所有人來機場接李易,李易經歷了這麼多事,再次活着回到海州,看到自己的這些得力手下,心中一陣溫暖,一陣激動,又有一點點傷感。
大家見過面,有說有笑,李易叫馮倫先送黨天宇回去,跟着其他人坐酒吧的麪包車回去了。
董川笑道:“委曲老闆坐麪包車了。”
李易笑道:“什麼老闆哪,這一次差點沒能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