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再次擡頭望着志楓,他還是面無表情。楊依卻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她媽媽也笑得甚歡,只是楊依的眼神裡藏着一種叫“悲傷”的東西。爲什麼志楓無動於衷?現在我眼裡的他就像是躲在森林裡的精靈,他沒有聲息我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爲什麼他不說話,爲什麼他不反對,就是稍微地皺眉也好啊,讓我知道他是不願意的,是被迫的。可是,志楓沒有。我義無返顧愛上的他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我能怎麼辦又該怎麼辦?

“冰瑩,我們走吧?”

艾奇拉拉我,滿腔悲憤地說。

我知道艾奇不想我傷心,所以他想我離開。他是個好哥哥,總是關心我呵護我。當他知道我因爲看到某些事物而傷心時,他就會挺身而出,把一切不好的東西擋住,不讓我看見。這就如小時侯他因爲害怕我看到巷子裡的那條快要死去的小狗而傷心,竟揹着不愛走路的我饒遠路走回家一樣。可是,溫室總要被拆掉,城堡總有一天會崩潰,我必須學着獨自去面對一些我總想逃避的問題。於是我搖搖頭,強迫自己露出笑容,對艾奇說:

“再等會吧,人家舞會纔開到一半我們就離開,這樣不禮貌,還是再等一下再走吧。”

艾奇聽完我的話後露出不忍與無奈的表情。他看着我鬱悶地說:

“你這樣……我也不好攔你了,哎。”

我不瞭解自己想離開又不捨得離開的矛盾心理,更不瞭解我看到志楓時興奮而傷心的複雜思緒。是否該說我心存一絲希望,希望志楓拋下楊依邁過樓梯與我相擁?但這有可能嗎,現在的志楓也是身不由己吧?他該是像以往照顧楊依一樣另有苦衷,所以現在他纔會在這裡出現?這樣想着,我竟漸覺心情好轉了,也能正視微笑的楊依和木訥的志楓了。(剛纔我一直是低着頭的。)可這般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當我注意到志楓的手指上套和楊依中指上套着的一模一樣的戒指時,那些我苦苦尋來安慰自己的理由便瞬間倒塌,快速得可怕。原來我一直都很傻:苦苦地堅持拼命地忍耐固執地相信,做着一個屬於灰姑娘的美夢。可是,世上只有一個辛德瑞拉只有一雙玻璃鞋只有一個認可以穿上它並在十二點時與王子被上天繫上紅線,他們會從此廝守終生,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我不過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我不是灰姑娘更不是生活在城堡裡溫柔美麗的公主,我憑什麼可以和王子在一起?我還能站在這裡嗎?不能待也不敢待了。於是我急忙扯了艾奇一下,

“我們還是走吧。”

說完這句話後我沒等艾奇反應過來便匆匆穿過愉悅的人們走出這徒予我傷心記憶的地方,邊走邊模糊視野。

當我踏出這大屋的那一瞬間,我被人從背後捂住了嘴巴,他迅速地把我拉進一輛不知從哪裡開過來的轎車,關上車門就走,速度快得沒有可以讓我掙扎的時間。我驚恐地看着拉我上車的人,他是一個長得還可以的中年男子。我再看看坐在我身旁的人,是那位在舞會上偶然碰到的老爺爺?但我又不太敢確定是不是他,因爲車裡光線不足。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剛纔……”

“你好小姐,真幸運,我們又見面了。”

那爺爺笑着對我說,像個孩子。

“你爲什麼要抓我上來?我要下車,讓我下去。

”知道了這老人是方纔所看到的那老人後我竟然沒有剛上車時那麼慌張了。

老人紳士地搖搖頭,對我說:

“放心吧小姐,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就先跟我去個地方好嗎?”

“我能說不好嗎?”我反問。

回答我的是一陣依舊爽朗的笑聲,現在我覺得這位老人十分可愛,像周伯通——老頑童一個。

車子不急不緩地行使着,我看着窗外的物體向後倒去便再也不起來。黑乎乎的天壓在我本來就不好的心情上,使我的心情更沉重。雖然現在我坐在奇怪老人的車上,可我卻一點也不緊張,絲毫也不心慌,我甚至有點想坐在這車上任由老人帶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遠方,然後我會在那裡過些陌生的生活,再也不回到這個用我的淚水浸出來的城市。只是,當我忽然看到一個騎着自行車揹着書包的男生從我眼前掠過時,我才驚覺我竟然把艾奇給忘記了!他現在肯定十分擔心我!於是我拿出手機快快地打了電話過去,電話才響了一聲對方便接了,

“喂喂,冰瑩嗎?你現在在哪裡啊?”

“我正在……”

我僅僅說出這麼三個字,手機就被剛纔“請”我上車的男人搶走了。

“把手機還我!”忽然搶人家的手機算什麼!

那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後嚴肅地說:

“老爺不希望被人打擾。”

說得多動聽啊,明明就是強奪了別人的手機還義正嚴詞的,真沒見過這麼可惡的叔叔!儘管他長得不錯,但我不喜歡他,他太嚴肅了!

“你怎麼知道你老爺不希望被人打擾,況且這根本就不是打擾。我不過是打個電話讓艾奇放心而已,又沒有做什麼事,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在拉着我的手很久後又突然讓我出現在你和別人訂婚的舞會上,爲什麼?!你說過你愛的人只是我的!爲什麼這麼殘忍,就因爲我家沒她家那麼富裕嗎?我知道你高高在上,成績好樣貌好家境好,是因爲這樣我就註定配不上你嗎?!因爲這樣你就不管我跑去和她訂婚嗎?是嗎?”

我明白我現在的處境,在這麼陌生的一輛不知開往何處的車子上,坐在車上的都是些不認識的人,而我卻像傻子一樣指桑罵槐。車裡的氣氛因爲我這一“精彩”的“表演”而凝固起來,硬邦邦的冷得可怕。

“小……小姐,你……冷靜點。”

那男人十分無奈地看着我,努力讓他自己的嘴角上揚,以便他看上去是對我的無理取鬧和忽然失控表示理解和原諒。我在盯着他的臉看幾秒後沒由來地哭了,滾燙的眼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下,浸過心中築起的堤,悄無聲息地向那最柔軟的一塊浸過來。

“你要我怎麼冷靜!”

什麼淑女形象什麼文明禮貌的我都不要了!這是我在吼完話後的第一感受。

車裡就這麼沉寂下來。沒人敢發出聲響也不敢發出聲響,只剩下我強忍着不哭出聲音的隱忍和停不住流下的悲傷。

不想再愛你了,可我捨不得停下。

我發瘋不久後,我身旁那位一直沒發聲的老人溫暖的大手緩慢地撫到我頭上。老人微笑着說:

“冰瑩乖,不哭了?”

於是淚水奇蹟般地停

住了,於是我疲倦地靠着車座睡着了,於是我毫無保留地放鬆了。無所謂了,無論這車將開到哪裡都無所謂了。

在不知道睡了多久後我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座三層樓高的佔地面積挺大的歐式精緻別墅正慢慢地向我靠過來,進了合金大門後老人對我說:

“希望洛小姐別嫌我老頭子家寒酸。”

我一臉無奈又帶點驚訝地對着老人搖頭,想必這老人是瘋了,常人見到這樣的房子會覺得這家寒酸嗎?

讓我驚訝的是這老人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洛小姐、冰瑩地叫得格外親切。更讓我費解的是當我進入老人家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我環視了一下這間大屋後得出一個讓我震驚的結論:大屋裡的擺設和我家的幾乎一模一樣。我凝視着掛着一臉皈依笑容的老爺爺,頭皮逐漸發麻。

“先生,你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狀況嗎?”

“什麼什麼狀況。快進來坐吧,站在那裡很好玩嗎?”

老爺爺繼續用笑容屠殺我的腦細胞,但我卻不自覺地聽起他的話來——緩緩邁步,輕輕地踩在那一模一樣的瓷磚上,熟練地避開那些傢俱。現在我所看到的一切,就像是把我家曠大了兩倍一樣。

也許是老人看我走得挺慢的,他竟然拉着我來到了大廳,然後和我一起坐在和我家一樣外型卻明顯比我家大的沙發上。忽然,我有種十分微妙的感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來過這裡了。

“小瑩,怎麼愣住了?”

老人這萬分慈祥的笑容讓我那微妙的感覺變得越發的真實,但它仍朦朦朧朧的,我還是不敢確定。

就在這異常奇怪的時刻,那中年男人把正在作響的我的手機還給了我。當我看到屏幕上大大的“艾奇”兩個字時,所有一切的微妙感覺又完全消失了,這種感覺就像睡覺十猛然一驚睜開雙眼便得到一堆堆空白一樣。我迅速按了通話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艾奇那一連串的話語給砸暈了。

“冰瑩,你到底去哪裡了?有發生意外嗎?我一出來就不見你了,都快急死了。你千萬別做傻事啊,只是訂婚而已又不是結婚,對不?你別太傷心,我現在就在你家,乾爸乾媽都很擔心你,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吧?”

“艾奇。嗚嗚嗚……”

原本我還是比較好的,因爲在老人這裡我可以暫時忘了志楓,可偏偏艾奇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起“訂婚”來,於是,在複雜的情緒的支配下我又不知怎的哭了出來,那些在腦子裡想好的讓他放心的話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被拋棄的悲慘和放不下的可笑。

“冰……冰瑩,你別嚇我啊!你到底在哪,我現在就去接你!”

淚水繼續從眼眶中涌出來,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喉嚨像塞了什麼似的說不出話,只留下哽咽的聲響。我想對艾奇說我沒事,我很好,我現在就回去之類的話,可如今卻說不出來了。當我準備掛點電話,好好哭一場的時候,身旁的老爺爺竟然把我的手機搶了過去。老人一臉奸人得逞的樣子,他對艾奇說:

“可以讓洛冰瑩的父母聽電話嗎……我是誰你讓洛冰瑩的父親聽電話就知道了。”

然後老人臉上壞壞的笑容變歌更壞了:

“小子,終於讓我等到今天了,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