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彷彿看見了兩張交錯的臉,一張是那時候的宇建,一張是現在的正偀……
天,不要這樣耍我好不好?不同的人,同樣的事……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彷彿跌入了絕望的深淵,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正偀焦急的面孔,感覺到他緊緊地抱着我,然後,將我放進車中,他迅速發動了車子。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我聽不見任何聲音,感覺不到任何動靜。
突然,我聽到了一聲巨響,接着,我感到渾身都浸在溫熱的液體裡,有一股錐心的疼痛感席捲全身,我看到了異樣的光芒,亮的有些刺眼。有人說過,那就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我能去天堂嗎?我傷害了那麼多的人,一個人也沒有辦法保護,甚至是我自己的骨肉,也沒有辦法保護他……這樣的我,是進不了天堂的吧?
果然,天堂不要我這樣的人。
我聞到了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睜開眼睛,果然,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的天花板。純白的顏色,冷清的顏色,死亡的顏色……
“允嵐,你終於醒了啊!”方瑤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我吃力的轉過頭,看見了坐在一旁滿臉擔憂的她。
我想告訴她我沒事,我很好,可是……
喉嚨異常的疼痛,我剛一運氣便嚐到了血腥甜的味道。我微微皺了皺眉,用手摸了摸嗓子。
“你不要說話,你的嗓子還在恢復期。”方瑤將我的手從我的喉嚨處拿開,輕柔的說道。
恢復期?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當時正偀正開車送我去醫院,然後,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們發生了車禍……”方瑤似乎讀懂了我眼中的疑惑,細心的解釋道,“你受了傷,很嚴重,你已經昏睡了半個月了……”
方瑤有着明顯的黑眼圈,紅紅的眼睛和蒼白的面孔足以證明她這些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她說我們發生了車禍,那麼,孩子……
我猛地摸了摸肚子。
平坦的小腹,再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頓時,一陣酸意涌上心頭,兩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完全被眼淚浸溼。
有一種痛叫做錐心之痛。現在,我體會到了……
“允嵐,你不要太傷心,這樣對身體很不好的,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的。”方瑤竭力安慰着我。
對啊,孩子還會再有的!我要告訴正偀,他誤會我和宇建了,我們早就已經沒有任何瓜葛,我現在唯一愛的人就是他,我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帶着一絲期望看了看四周,本以爲可以找到正偀的身影,可是,沒有。
爲什麼……
當時他慌張的抱着我,說明他還是在乎我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狠心的不來看我?
我委屈的擦了擦不停落下的眼淚,忍着疼痛喊出了他的名字:“正……偀……”
沉默了好久,方瑤沒有任何反應,我以爲她沒有聽清我說的話,所以,按了按喉嚨,又說了一遍:“正……偀!”
方瑤突然失聲痛哭,她按住了我的手:“不要說了,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沒有得到我要的答案,我皺了皺眉,費力的抽出手,倔強地又問了一遍:“在……哪裡?”
“允嵐,你先把身體養好好不好?其他的事我們以後再說……”方瑤幾乎在低聲懇求。
我突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們是一起做在車上的,那麼,正偀應該也受了重傷纔對。我真笨,剛剛怎麼沒想到這點?那麼他現在應該也在這家醫院的某間病房裡……對,一定是這樣的!
我掀開被子,想去找他。可是,腳剛一着地我便癱軟的坐在了地上。
“允嵐!你要做什麼?你怎麼樣?!”方瑤坐在輪椅上,急得手足無措,想將我拉起來卻又力不從心,於是,她急忙喊護士進來幫忙。
一羣護士涌了進來,我奮力的反抗,我要去找正偀,可是,她們牢牢地抓住了我,將我按回牀上,又有醫生給我注射了什麼東西——應該是鎮靜劑吧,我頓時感到一陣倦意,眼皮又重重的合上了……
一直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我可以感覺到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的忙碌着,方瑤不眠不休的坐在我窗邊和我說着話,可是,始終沒有有關正偀的半點消息……
“你胡說什麼!你也不看看她現在是什麼狀態,這種時候,你要拿這種東西來刺激她嗎?!”
迷迷糊糊的,我聽見了方瑤充滿憤怒的聲音。
“這我們也沒有辦法,這是死者母親的要求了,她希望儘快處理好這件事情。”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阿姨爲什麼要這樣做?允嵐不可能會揹着我表哥做這種事的!而且,不是還沒有找到表哥的屍首嗎?你憑什麼說他已經死了!”
死……誰死了?方瑤的表哥?她的表哥不是正偀嗎?她說她表哥的屍首?那不就是正偀的屍首?!屍首是什麼意思?難道正偀死了?!
我突然完全清醒過來,一下子坐了起來,想立刻衝到門外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
我還是站不起來,雙腿完全沒有力氣支撐我的身體,就好像它們完全不存在一樣……
也許是聽到了我弄出的響聲,方瑤立刻搖着輪椅走了進來,看見我狼狽的趴在地上,她急忙叫來了護士。
“方瑤……怎……麼回事?”我的嗓子似乎恢復的差不多了,有些乾涸,卻沒有之前那麼疼痛,“你說屍首……是……什麼……意思?”
方瑤看着我被護士擡回牀上,卻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專注的看着。
“瑤!”我哭喊道,懇求她,“拜託你……說吧……到底怎麼了,正偀在哪裡?”
“童太太,您醒了就好辦了,這裡是一份離婚協議書,請您簽字。”站在方瑤身後穿着一身西裝的男子突然開口了,同時拿來了一份文件,展開放在我的面前。
“離婚協議書”五個斗大的字張牙舞爪的看着我,我心頓時一涼,死死地沉到了海底……
“什麼……意思?”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讓……他……來……”
“對不起,童太太,童先生的屍骨還未找到,不過,根據童先生母親的說法,這是童先生生前就已經擬定好了的,而且他已經簽了名,並承諾無條件將他在中國的公司給您。”男子淡淡的說道,“另外,這是童先生的母親提出的棄權書,她說您在和童先生維持婚姻關係期間有出軌行爲,希望您能主動放棄公司的所有權,否則,她將上訴法院請求仲載。”
他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說完,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屍骨,什麼公司,什麼出軌?他是在和我說話嗎?
“請把……童正偀……先生……叫來,我……要……當……面問他。”我淡淡的說道。
“童太太,童先生……”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煩,可是,還沒有等他說完,我便怒吼道:“快去!”
也許是被我突然爆發的怒火嚇到了,男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一位醫生走了進來,以不要妨礙病人靜養的理由將那個人“請”了出去。
病房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
只剩我和方瑤。
“你還……不打……算……告訴我?”我已經冷靜下來,明白髮生了什麼。
方瑤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了:“你們發生的車禍,表哥和你一起掉進了海中,可是,只有你被打撈了上來,而且,也已經是奄奄一息。醫生們好不容易纔將你搶救了過來……”
“還沒有找到屍骨?”
“嗯……但是,已經打撈了快有一個月了,警方說,基本可以確定爲死亡……”方瑤擔憂的看了我一眼。
“是嗎……”我彷彿失去了唯一的靈魂,空殼般的呆坐在牀上。
是的,睡夢中,我似乎看見了正偀,他擺着手和我說再見,無論我怎麼哭喊,他也沒能留下。
“再見嗎……”沉浸在夢中,我看着他對我微笑着揮手,我也不由得舉起手,扯了扯嘴角,吐出了幾個字,“再見……我愛你。”
方瑤似乎被我突然的舉動嚇壞了,她不停地搖着我的肩,帶着哭腔呼喚着我:“允嵐,你怎麼了?你不要這樣啊!表哥他……他還不一定死了呢,你不要這樣……”
“不,我……知道,他……已經走了……”我笑了,眼淚卻止不住的淌着,“他累了,我知道……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