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我出院了。
我給唐嶺打電話，跟他說我要去他家裡拿自己的東西，他馬上問我人現在在哪裡，要拿什麼他給我送過來。
“很多零碎的東西，你不方便？”我心裡難過，還以爲可以跟他在家裡把話都說明白。
“不方便。”他回答的很冷淡。
“那你出來吧，我就在小區後門，我列個單子給你，改天你收拾好了再告訴我來取。”
我盡力平靜的說完，唐嶺回答一聲好就掛了電話。
十分鐘後我就看見他了。
這段時間沒見面，唐嶺看起來瘦了很多，我在想心情好的人不是應該長肉嗎，他應該心情不錯的。
等他走近了我又看見他居然留起了鬍子，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其實我之前就跟他說過，他那個氣質如果留鬍子的話挺有味道的，他當時還挺嫌棄我的建議。
鼻頭一酸，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低下頭用手機記着自己要拿什麼，嘴裡唸叨着：“我記下來一會發給你，等一下。”
唐嶺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站在我面前等着。
其實我也沒什麼要緊的東西在他家裡，我來之前已經把他給我的蜜蠟墜子摘下來收好了，他說過讓我以後別還給他，可我覺得我們兩個走到這一步了怎麼能不還呢。
我檢查了一遍寫好的短信，然後發送出去，這才擡起頭看着唐嶺。
“發過去了。”
唐嶺拿出自己的手機，低頭看了一眼，“就這些？”
我點點頭回答：“就這些。”
他頭都沒擡跟我說：“我們離婚吧，你想要什麼直接說，我委託餘甜了，你跟她說也行。”
他這話我並不感到意外，在醫院的時候我就想過，他可能會先提出來要離婚，結果真的是這樣。
我不會跟餘甜去談離婚的事情，我也沒想過有什麼條件，我只是覺得……
說不好我是什麼感覺。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去辦手續，我沒什麼要的，想要的都沒了還要什麼呢？”
我回答完的時候，唐嶺擡起頭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神挺陌生的。
他想了一下說：“好，春節前辦了吧。”
我在心裡算了下時間，我們兩個是新年這天辦的婚宴，當然是一場沒完成的婚宴，今年的春節在二月初，我的婚姻夠短的。
短小精悍……我居然想到了這麼個詞，想着想着就笑了起來。
“行。”
我笑着同意了唐嶺有關離婚時間的安排。
他想了一下又說：“我們兩清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看我哥了……以前你忘記了，現在都想起來了就別去了，我想你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理直氣壯的去看他了，以後別在見我們唐家的人了。”
我還是點點頭。
大概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唐嶺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陣說：“你特別恨我吧，特別想報復我。”
他說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看着，嘴角慢慢浮上笑意。
我搖搖頭，“我活該，沒什麼要恨的，可是你不應該把我身邊的人都拉進來，你一開始就應該直接對我來的。”
唐嶺嗤笑了一聲，他轉開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
“我沒拉他們進來，這是因果。蔣正齊和譚立旋有今天都不是我弄得，是他們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我無心跟他爭論這些，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不管如何你達成願望了……”我很小的聲音看着唐嶺說着，每說出一個字心裡面都痛得要命。
唐嶺無聲的點點頭，他很快低下頭不再看我。
接下來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不知道是有太多話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壓根就無話可說，反正我們兩個不說話就這麼面對面站着。
站了很久，我都感覺到腳底下很涼了，就先開口說：“那我先走了。”
唐嶺還是沉默，我轉身朝後門走。
沒走幾步，他突然在我身後說：“你看看豆豆嗎，我把他帶回來了，在院子裡。”
我站住，背對着唐嶺問，“不是要留在明廊嗎，陪着你哥。”
唐嶺過了幾秒鐘纔回答我：“沒找到合適的地方。”
我想了一下橫着心回答：“不看了，反正不在了。”
我身後沒任何反應，我也站在原地沒繼續往外走。
我想，如果唐嶺堅持讓我去看看的話，我一定會去，可是他一直不說話，我連頭都不敢轉過去。
又過了一陣，兩個老人互相牽着手慢悠悠的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老頭子的手裡提着一袋子蔬菜，滿頭白髮的老婆子扯着老頭子的手，一邊走一邊說着什麼，我看見老頭子臉上全是不耐煩的表情，嘴閉的緊緊的。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老頭子突然停下腳步，眼神狠狠的看着老婆子來了一句：“你別墨跡了，從十九歲我們認識你就這麼墨跡，眼瞅着七十九了還這麼墨跡，我要是死在你前頭就是被你墨跡死的！”
老婆子聽完這話啥也沒說，我本以爲會目睹兩位老人的爭吵，誰想到老婆子只是停頓了沒多久就繼續說下去了，好像老頭子剛纔的話她壓根沒聽見。
老頭子被扯着繼續往前走，嘴裡面唸叨着：“我就知道說了也白說，你想墨跡死我也沒那麼容易！你就說吧……”
不知道他們哪句話觸到了我的那根神經，我一下子就想起唐嶺跟我決定不拍婚紗照時說過的話。
他當時摟着我說：“等我們八十歲的時候再去拍婚紗照，估計你那時候一定很墨跡，女人什麼年紀都墨跡，老了更厲害，你現在就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紗，省得到時候我還沒拍呢就先被你磨嘰死了……”
話猶在耳邊，可是我們兩個已經提前商量好離婚的時間了，再也沒機會在八十歲的時候去拍婚紗照了。
這時候我纔想到，我跟唐嶺好像連一張合影都沒有，更別說原本約定好的八十歲的婚紗照了。
也許他早就計劃好了，既然是要報復我所以纔不肯現在跟我拍照片留下來吧，我突然就笑了起來，引得老婆子朝我看了一眼也笑了一下。
兩位老人走遠後，我覺得自己也該繼續走了。
可是我剛邁開步子，唐嶺又說了一句：“我把你的拖鞋跟豆豆一起埋了，他最後會選擇在那裡離開，一定是很想你。”
我緊緊皺起眉頭忍住想要回頭跟他走的念頭，用了很大力氣才忍住。
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點開來一看，唐嶺剛剛發給我一張照片，照片裡豆豆安靜的側身躺在我的拖鞋上，看起來就跟他平時睡覺時一樣。
“我留了這張照片，衝出來一張燒給我哥了。”
我默默點頭，把這張照片收藏到了手機上面。
聽得出來，唐嶺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裡滿是痛苦，可我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看着照片。
過了一陣他又說：“你想看的話抓緊，過完年我就回省城了，換了別人住這裡你在來院子裡隨便看就不方便了。”
唐嶺要走了……
我說：“知道了，等下次來拿東西的時候看看，先走了。“
已經走出去的時候，我忍了很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我不敢擡手去擦，生怕被身後的唐嶺看出來我是在擦眼淚。
出院之前，呂岩跟我聊了很久，她當時問我要怎麼解決我跟唐嶺之間的事情。
呂岩說，不論如何她都認爲唐嶺做得過分了，就算我年輕的時候傷害了他哥哥，他也不應該這麼對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也明白唐嶺爲什麼會這麼對我。我發覺自己並沒有多恨他，也許我本來也沒多愛他，所以也沒那麼多的恨。
“令令，不管他怎麼做，我始終覺得他真是喜歡你的，也許最開始他接近你不是因爲喜歡，可到了最後他一定是動了真情的，在衛縣的時候他表現得太明顯了，他知道古至天要對你下手的時候真的嚇壞了，那種在乎裝不出來的。”
我聽着呂岩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又想，我最終還是告訴呂岩，我不恨唐嶺對我做的這些，因爲我知道自己活該。
呂岩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刨根問底，她只是很惋惜的看着我說真的不想看見我跟唐嶺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不想，可是又能怎麼樣。
我走出去很遠了才擡起手摸了一下臉上的淚水，我活該落得現在的下場還哭什麼呢。
我沒開車，站在路邊茫然地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都忘了要招手纔會有出租車停下來。
也不知道我這麼傻呵呵的在街邊站了多久，等我緩過神來擡起手攔出租車的時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我面前。
因爲不是出租車，我也沒多看這輛車，我站的位置本來就有停車位，有車停在這裡很正常，直到從車裡下來的人朝我走過來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車裡面下來一男一女，他們都穿着一身黑，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是反應得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