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凌的身體僵在原地,突然抱頭蹲下來,聲音悶悶地從膝蓋處傳出來:“都是我的錯,小潔,小潔,我該怎麼辦?哥哥該怎麼做?”他惱恨地抓自己短短的頭髮。
林七心裡一疼,這個人再怎麼刺激了他的妹妹,再怎麼做了不合理的事情,,可是他對自己是絕無僅有的好,光明正大處處維護自己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蔣凌大哥,蔣潔姐會好起來的,我們先坐下來,耐心等,好不好?”她心裡矛盾極了,可看到蔣凌痛苦的樣子又不忍心斥責他。
兩名護士一位腳步匆忙地先走了,剩下的那位看看蹲在地上的蔣凌,心有不忍,低聲說道:“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我們正在搶救她腹中的胎兒。”說完,她緊跑幾步追上前面的護士。
吳珂成眼色一動,他頭微動,幾名保鏢迅速守在手術室外。
蔣凌聽了護士的話眉頭稍微展開,神情不是那麼抑鬱了。不管蔣凌的孩子是誰的,現在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在,他們蔣家把一個嬰兒還是能夠養活的。蔣家的父母對蔣潔還是很疼愛的,這個孩子他們會接受的。
林七嘆口氣,也有些慶幸,把他扶到長椅上坐下:“蔣凌大哥,先歇會兒。等蔣潔姐醒過來,我們就去看她。”
蔣凌像個孩子一樣不斷點頭,口中“嗯,嗯”兩聲,聽話地坐下來,雙眼緊緊盯着那扇大門。
吳珂成身形不動,眼底有絲厭惡滑過,神情漠然。
兩名護士回來時受到女保鏢的嚴格檢查,護士又驚又怒,可裡面的病人還等着救治,她們丟下一句:“等手術過後,我們一定會去投訴你們!”
護士進去後不久,吳珂成請的醫生也到了,雙方只互相點頭,醫生便急匆匆進了手術室,不到一刻鐘,醫生走出來揚聲說道:“吳先生,這位女士需要輸血,可是醫院裡的存血不夠了,你——”
他話未說完,吳珂成“騰”一聲站起來說道:“我曾經給她輸過血,醫生,不用再檢查了,直接用我的血。”他冷漠地盯一眼呆怔的蔣凌,大步跟在醫生的身後。
吳珂成話裡的意思林七聽得很明白,她呆呆地坐着,腦子裡一片空白。蔣凌的人生是悲劇,那麼,蔣潔的人生不遑多讓。
吳珂成是多麼的霸道,蔣凌和蔣潔是親兄妹的,都無言已對,林七都懷疑蔣潔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就是吳珂成的,萬一是真的話,那麼她林七又是怎麼回事。
蔣潔整整搶救了四個多小時,外面等待的人焦灼不安,蔣凌坐不住,在手術室外走來走去,口中不斷小聲唸叨什麼,形狀如一個瘋子。
林七被他晃得眼暈,想要讓他停下來,可蔣凌的憂心如焚不是裝出來的,他的忐忑總要發泄出來。她偶爾會看看吳珂成,可吳珂成就像老僧入定一樣,不說話也不動,只有眼皮時而眨幾下證明他沒化成石像。
終於手術室門再次拉開的時候,蔣潔躺在病牀上被推出來,面孔因爲失血而變得蒼白,翦水瞳眸緊緊閉合,雙手上吊了輸液瓶。
蔣凌跟在病牀牀後,不停地呼喚:“小潔,小潔……”吳珂成一把推開他,丁曉光再次倒在地上,爬起來追在他們身後去了加護病房。
看到蔣潔終於被推出來,林七追了兩步,吳珂成的面色太過陰沉嚇人,她顧不上摔倒的蔣凌,抓住最後一個醫生的胳膊,着急地問:“醫生,我姐,她怎麼樣了?孩……”她沒臉說出孩子這個詞,只焦灼地望着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擦擦腦門上的汗水,呼吸一口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說道:“小姐,病人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過了危險期,不久便可甦醒,可她腹中的孩子需要好好調養,病人不能經受一點刺激。”
他暗示得很明顯了,神色不明地看一眼林七,問道:“小姐,希望你提醒一下病人的丈夫,他的妻子體制很是虛寒,,很容易習慣性流產。希望他和病人的其他家屬能……好好照顧下病人的情緒。”前面有醫生在喚他,醫生受他一記冷眼,收回了要說的話,不等曉輝再問,他抽出自己的手臂,連忙跟去了加護病房。
林七腦子裡迴盪着“習慣性流產”幾個字,如萬馬奔騰踩踏而過,她頭皮一陣陣疼痛,天之驕女蔣潔怎麼會活成這樣的?來不及細想醫生的未盡之語,她急匆匆到了加護病房,門口站了幾個保鏢攔下她:“吳太,醫生說過,大小姐需要靜養。”這是吳珂成的命令。
她一怔,看到站立門口神情頹然憂傷的蔣凌,又沉默地低下頭。今天就像是約好了一樣,她慫恿蔣潔去她從不去的蔣氏的DEM,剛好讓她看見了蔣凌不堪的一幕,接着蔣潔差點流產。從外人看來,就是他們倆計劃好了把蔣潔氣成這樣。
加上林七之前和蔣凌的事情,讓吳珂成在婚禮上出去出了車禍,怎麼看現在都是林七和蔣凌的錯了。
即便蔣凌是親哥哥,卻也沒有立場去和吳珂成說話,去看看蔣潔,吳珂成這是在懲罰他們兩人吧。
林七再次對蔣凌無言,蔣凌是炸彈,她就是導火索。事情的出發點不重要,過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蔣潔,你醒了!”吳珂成感覺到手中骨節蒼白的手動了動,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驚喜地叫道,緊緊盯着蔣潔的臉。
半晌,蔣潔睜開沉重的眼皮,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沉悶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迷茫地輕聲道:“我怎麼又到這個地方來了?”
“蔣潔……”吳珂成心裡一痛,憂心地輕喚。
蔣潔轉轉眼珠,往聲源處望去,看到了一臉疲憊擔憂的吳珂成,他臉上冒出青黑的鬍渣,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眼角還有血絲,看起來有些狼狽。
“珂成。”蔣潔聲音乾啞地叫一聲,想問他爲什麼是這副邋遢樣子,可喉嚨像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是我,潔兒。”吳珂成自從成年後很久沒聽過她叫這個稱呼了。
蔣潔目光環繞一週,有些失望地半合雙眼,雙手緊緊抓住雪白的牀單,沉睡前的一幕幕在腦海裡如電影回放一般閃過,她閉閉眼把那個人的身影從腦子裡甩出去,輕問道:“我怎麼樣了?”她的手甚至不敢撫上小腹的位置。
吳珂成一直注意她的神情,心裡陡然一沉,看來蔣潔還是放不開那個男人。他勉強自己笑起來:“醫生說,再過八個月我就要做舅舅了。”
蔣潔先是一愣,隨即露出孩子一般快樂的笑容,白皙蒼白到透明的修長雙手輕輕摸上小腹,喃喃道:“我要做媽媽了。珂成,這個孩子我要好好保護他,以前是我對不起那無緣無辜的孩子,我對不起他們,嗚嗚嗚……”蔣潔乾涸的眼睛流出晶瑩的淚花,像一泓清澈的泉眼,她的手甚至沒力氣擡起來捂住自己悲傷的眼睛。
吳珂成輕輕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輕笑:“潔兒怎麼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的。我的外甥若是知道他的媽媽是個孩子心性,會不高興的。潔兒,高興點,我會保護你和外甥,不會再讓人欺負你們。”
“嗯。”蔣潔仰起強顏歡笑的臉,把失望掩藏在眼底。
吳珂成說道:“你這些日子好好靜養,等身體復原一些再回H市。”
“蔣老爺子那裡……”蔣潔說了幾句話有些疲憊,還是忍不住問道。
“潔兒!”吳珂成加重語氣,“你們家裡遲早會知道。我給過他最後一次機會,是他自己沒把握好,潔兒,你不能再心軟了!”
蔣潔沉默下來,他們之間那裡有那麼簡單呢,歇了片刻,輕聲說道:“珂成,那麼,林七呢?”
“你說林七?”吳珂成不防她突然提到林七,目光轉到她的小腹上,他輕輕拉扯被子,把她有些冰涼的手放進去。做好這一切,他又把被子的邊角一絲不苟地掖好。
蔣潔看着他把每個細節做到完美,哂然一笑,嘴角的弧度只略微擡起一點,想笑又沒力氣,看起來似笑非笑的:“珂成,林七是不一樣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吳珂成不置可否,背光的臉隱藏在陰影裡。
“你知道她今天不是去找蔣凌的,也不是去找只見過一面的江初由的,是不是?還有昨天夜裡,你喝醉酒不是因爲和那些朋友玩鬧,而是因爲你沒等到史密斯先生的電話,是不是?”
蔣潔目光有幾分渙散,她要用盡力氣才能剋制自己的激動,現在在她心目中只有腹中的胎兒和吳珂成纔是最重要的。
吳珂成修長的手指勾起她臉頰上的碎髮,輕柔地給她夾到耳後,側臉迎光,臉上沒有笑意,眸子卻是溫和的:“蔣潔,你不是不喜歡楊阿姨嗎?我把她打發走了。”今天的事無論他怎麼處理,蔣潔多少會不舒服,剛好楊阿姨撞上了槍口。只是他沒料到蔣潔會再次懷孕,也沒料到這件事帶來的一系列的反應如此糟糕。
林七進入吳家後,最信任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蔣凌,一個是楊阿姨。蔣凌畢竟是蔣家的人,無論怎樣都是蔣家的人,尤其是現在蔣潔懷孕了,所以他遲早要回h市,只有楊阿姨可以永遠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