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門上,一個鶴髮童顏,天生笑容的老者從車架中出來,一張原本親近客人的和善面孔在看到重明將安相牽的手時頓時冷了三分,“燕幽,你身爲上仙之後,怎可與這等下界之人廝混。快隨我回去,當年的事你祖父已經不計較了。”
重明聽了冷笑一聲:“你們不計較,我卻是放不下丟了性命的父親和常年倦容的母親。當年我就說過,此生再不入玉崑。”
金長老情知剛纔嘴快,一是說錯了話,可多年蔑視凡人的生活還是讓他看見將安就壓不住煩躁,只好壓着火氣避免看人只對重明勸道:“當年的事只是誤傷,你父親身爲上仙之後又怎捨得你非仙非魔,臨終前費勁心力給你純仙之身便是希望你能在仙界立足,成爲人人羨慕的上上之仙。如今正好有一機會,你莫要白白錯過。”
重明低低笑了:“父親人都死了,還要被你們拿來說,真當我當年全無記憶嗎?”言罷直接轉身離去。將安緊隨其後,兩人的手還是牽在一起。
金長見兩人擡腿就走,情急之下直接拋出法寶金剛環要攔人,金剛環卻在接觸到石階範圍的時候好似正在飛的鳥折了羽翼墜落,“咣噹”一聲想起才讓法寶主人恍然剛剛被重明氣得忘記了這石階會吸取所有法力,令法寶形如凡物。
聽到背後金屬撞擊聲也沒有令路上的二人停下腳步,金長老接下來的話卻還是讓重明停止向前。“燕幽,這天階上我耐你不得,可路總有盡頭。我知你這些年四下游歷學了不少本事,只你一人或許能從我手中逃走,但你手心牽着的人呢?一個用外在仙力掩蓋人族出生的女子。帶着這個累贅你還有這能力嗎?你不爲你自己,不爲你父親,也該爲你身邊的女子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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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聽聞停下腳步,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剛情急闖門,後來也忘了鬆開,金長老怕是誤會了,現在在避嫌鬆開估計也是晚了無用。
靜心想想,金長老說的也沒錯,自己的事確實不該連累他人。在這天階之上,他奈何不了自己,可下了天階呢,且不說他的本事高於馮姑娘,就算他不動手,只要登高一呼,有的是仙界下層的仙人幫他尋人抓人以求他的青睞,自己一人恐無法在衆人中救人。
不過他看不出馮姑娘的原身,只當她是凡人女子。如果自己跟他走,牽制住他的行動,馮姑娘是不是可以順利逃離仙界?畢竟看這姑娘的身手,對付下層仙人大致也不能問題。
但自己真的要回一趟玉崑嗎,這次看起來不比從前,恐怕有什麼事非要自己出面,不容易脫身啊。
重明不想回玉崑,可又怕金長老對將安不利,猶豫一陣還是決定先保住將安,畢竟自己這不是去送命,最多是被關起來,逼迫做些不願意的事情,再說有客卿長老在,也許還是有機會逃離。
主意已定,重明鬆開將安的手,上前一步。
將安看重明的神色有堅定憤怒轉爲遲疑,手勁也鬆懈下去,心知他因那老人的話生了猶豫。反手握住重明的手,還把自己的另一隻手也放了上去,壓低了聲說:“等等!”
“我知你現下是想隨他回去,換我安全離開,可你想過沒,你若棄我而去,那老頭當真會放過我這樣一個知曉你身份又墮了你身份的人?”說這話確實有擔心這老頭有對己不利的心思,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爲當初馮家村外路遇黑衣人重明未棄自己而去,自己也不該在這時候做壁上觀。
“應當不至於對你有什麼不利,好歹他也是一門長老,再說他並不知你的身份本事,沒了我你藉機逃走機會還是很大的。”
“要爲難人可不一定是要殺人滅口,就算你跟他走,恐怕也換不來我順利離開仙界。”
“此話怎講?”
“你別忘了,這仙族的地界我可是連路都不知,在仙人眼中我是下屆凡女,問個路怕是都沒有人理。這是其一。”
“其二,他一來並不相逼,只是好言相勸,怕也是有求於你,見你不肯才那我做賭。你應下就……他就更認爲他這賭注選得對,那怎麼會輕易放這賭注逃離。何況他只當我是凡女,好看管,只怕更有這心思。你若不信,我們賭上一賭。”
“他真要對你不利,在玉崑你只會更沒地方可逃。”重明正色道,隨後軟下口氣,“我知曉你是擔心我,那真不是好地方。不過你說的也對,金長老不一定會讓你走。我去說願意回去,他若讓你走你就趕緊走,我另外想辦法脫身,若是不讓,那就一起走一步看一步。”
“好!一言爲定,你放心,從前在馮家村我確實弱小,現在還是有自保手段的。再者我身上還有一個秘密,足以保自己的命。”
重明想起溪客宮聽到的界井,性命之言,想來這也不是什麼好秘密,頓了下,叮囑將安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提及。將安笑盈盈應下,兩人一起看向金長老。
重明面對老者正色道:“金長老,我願隨你回去。你可否起誓我上去後玉崑會安全送馮姑娘回鄉。”
“那是自然,不過馮姑娘既是你朋友,又難得來仙界,怎麼也要先讓玉崑宮先儘儘地主之誼再好生送回去。馮姑娘想必是第一次來仙界吧!”金長老見目的達到,說話也好聽了許多。
好吧,算你說着了,果然如你所言一個都走不了,重明鬱悶看向將安。後者輕擡眉毛,這牽制人的手法仙界也和人界沒什麼不同,果然混沌之初都是一家,誰也別嫌棄誰。
“入了玉崑,一切小心,不要輕信他人。若我估計沒錯,他們會將安安排在最西邊的翠微園或者北邊的雪霰園,若有事碎了這塊玉,我會盡快趕過去。現在以你的能力應該是沒問題了吧!我會找機會與你聯繫。”重明悄悄遞給將安一塊玉佩,低聲說。
將安摩挲下玉佩,手感有些熟悉,低頭一看,居然是當初馮家村外給的那塊,這人也真是,難道身上沒別的玉佩了,還是嘲諷自己當年的弱小呢。斜睨一眼,收進袖中,鄭重道一聲:“你也萬事小心!”
“玉崑後園的景緻是天下一絕,馮姑娘去了一定會不虛此行。燕幽你忙完正事還可陪馮姑娘在仙界四處走走,這裡可都是凡間見不到的景色啊。”金長老笑眯眯對着將安說,全不是初見的煩躁之態。
重明對將安點頭示意,兩人重新踏上回天門的路,金長老見狀掏出一金玲搖一搖,遠遠傳來樂聲,又駛來一輛粉紫色的精緻車架,拉車的是兩頭似虎非虎的神獸,車身飾以鮮花彩帶,無風自動。車前車後各有兩個妝容精緻的天仙侍女,環佩叮噹,手持樂器。
車架駛到衆人面前停下,車內走出兩侍女殷勤的迎上前來,先給金長老和重明請了安,然後笑盈盈的扶過將安,恭請她上車。上車坐定放下車簾時重明看過來,將安回以一笑,各自珍重,回頭再找機會相見。
將安的車架先重明一步前往玉崑宮,車簾放下里外隔絕。隨着車頭神獸一聲長嘯,車架緩緩向前行進,車內陪着將安的女侍的臉也隨着距離的拉遠慢慢冷下來,雖不至於惡語相向,但絕對是死氣沉沉。
玉崑在仙界上層也是排的上名號的好去處,景緻不是一般的好,不過將安並無幸得見全貌。行不過半刻鐘,車停了,侍女不耐煩的把將安推進一院門就自行離去。擡頭一看,正是翠微園,一個綠意盎然的院子,唯一的缺點是沒有水池。
大約是篤定入住者是個凡人,院中並無守衛,只在門口設了禁止以防將安外出。當時說的也好聽,言道是防止將安被仙人術法誤傷,故而在門上設下禁制,只要將安不出園子,可保安全無虞。
翠微園每日只有兩個灑掃侍女前來整理院子,收送食物。從來也不說一句話,只擺一張愛理不理的晚娘臉,好似被派到這邊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無人打擾,每日吃吃睡睡,偶爾擔心下天門分開後就沒再見到的重明,想看看蓮祖手札又怕驚動他人只好作罷。將安的日子過得委實無趣,門口的禁制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出去了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正好暫時按兵不動,先看看重明有無消息。
重明這邊落後一步隨着金長老同乘一車,一進玉崑便被帶回他曾經居住的屋子,屋內一切都是舊物,打掃的纖塵不染,但位置不對,看來是急急重新放回,絕不是清羽所言一直都擺放在這屋子。
送完重明又確定將安入了翠微園後,金長老徑直去回稟玉崑之主洞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