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馥此刻再訴說她前世的經歷時，已是無悲無喜了，神情語氣淡然的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柳素卻依然聽出了莫名的悲傷，她忽然想到了原來的柳素娘，不也是同樑馥一樣，花一樣的年華就嫁給了一個牌位，毫無希望地守着活寡，這樣無望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但這樣的女人卻遠遠不止柳素娘和樑馥兩個，這就是身爲女子的悲哀，在古代，以夫爲天的教條禁錮下，多少女子因此悽慘一生，但卻無人能改變他們的近況，若是上一世樑馥的命運不是那樣的悽慘，或許這一世也不會被仇恨矇蔽雙眼，做出那樣多錯誤的事情了吧。
“那你後來是怎麼死的？”柳素對樑馥產生了同情，便對她前世的結局很是好奇。
“後來……”樑馥低聲喃喃着，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芒，而後又幽幽說道：“聖上最寵愛的皇子死了，他悲痛過度，便生了場大病，本來還算康健的身子，似是一下子進入了風燭殘年，那些臣子們怕聖上後繼無人，便統統上奏請求聖上立嗣，那時候聖上也是沒辦法，就立了當時各方面還算不錯的二皇子，可誰知道……”樑馥的臉上又是浮上一絲冷笑，這是她說了這麼久，難得出現的一絲情緒起伏，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那二皇子李遠志表面上看的溫厚純良，骨子裡卻是極陰險狠辣的。他趁着聖上病重，偷偷買通御醫，在他的湯藥里加上了慢，性。毒。藥，聖上毫不知情，依舊日日服藥，就這樣病越來越重。沒堅持多久就駕崩了。新帝繼位，先皇的那些嬪妃們，除了那時的皇太后。和那些有子女的嬪妃，其餘的人則都被送入了庵堂，替先皇祈福修行，而我這個曾經三皇子的遺孀。也在這個時候暴露了出來。樑馥說到這裡，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柳素立即又替她倒了杯茶水，樑馥喝了水，臉色似乎好看了些，繼續說道：“其實我剛進宮那會兒。聖上還時常會派太監過來關心我幾句，後來時間長了，加上聖上又病重。就沒幾個人再記得我了，那時候我和伺候我的幾個宮女在宮裡其實過的還不錯。認命了之後，其實生活也就是那樣，平平淡淡地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可惜老天爺總不想放過我呢……”樑馥長舒了一口氣，捏着杯子的手有些發白。
“李遠志遣散後宮，那些太監們卻不知道該拿我這個三皇子遺孀怎麼辦，就把我的事報到了他面前，李遠志對李元龍一直有着很深的恨意，這與他小時候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他叫人把我帶過去，後來的事……”樑馥停下這裡，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了，以柳素的通透，自然也大概能猜到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便立即開口道：“若是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都是上一輩子的事了，現在再回憶起來，其實有許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只是記得當時那樣恨，後來纔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報仇。”樑馥自嘲地笑了一聲，緩緩說道。
“我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有幾分自信的，這也是我前世爲什麼那麼不甘心的理由，我一直覺得憑着我的才貌，一定能找一個對我一心一意的夫君，過上有人疼，有人愛的日子，可惜啊，在見到李遠志那一刻，我真恨自己生了這樣一張臉，不過現在想想，除了見色起意，他也是將對三皇子的恨發泄在我這個‘未亡人’身上了吧，後面的事你大概也猜到了，我不堪受辱，自縊了，也算結束了我那悽慘的一世……”
樑馥說完她的上一世，她和柳素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許久，直到柳素終於忍不住，又開口問道：“後來呢，你就這樣重生了嗎？”
“哪有那麼簡單。”樑馥苦笑一聲回道，“許是我的恨意太深了吧，我死了以後，魂魄卻沒有投胎轉世，一直渾渾噩噩地到處飄散，我雖然看得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也摸不着我，我就是想找李遠志報仇都沒有可能，我就一直那樣漫無目的地飄着，直到有一天，我飄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然後在一個山洞裡發現了一塊奇怪的石頭，那個石頭上面畫着一個狐狸的圖案，畫的活靈活現的，好像真有一隻狐狸長在上面一樣，我一時好奇，就伸手摸了那石頭，但當我的手碰到那塊石頭的時候，我就被石頭吸了進去。”
柳素聽到這裡，就可以肯定那個山洞應該就是青龍封印狐妖的地方，卻是讓樑馥的魂魄誤打誤撞地遇見了。
“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確定是夢境還是真實，我看見了一隻通身雪白的狐狸，它說可以幫我活過來，只要我能幫她一個忙，我問他我要幫她什麼，她卻沒有告訴我，只是說時機到了就自然會告訴我，那時候我太想報仇了，自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然後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就變成了十歲那年的我了，那一刻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竟然活過來了，而且還回到了過去，我本以爲我知道那麼多未來要發生的事情，便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可到頭來，卻終究什麼也沒有改變。”柳素自嘲的笑了笑，語氣中滿是悵然。
柳素卻是十分驚訝，沒想到那狐妖竟然如此厲害，還能讓死者復生，並回到從前，這本領未免有些太逆天了些。
“那你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還有小藝是怎麼回事，我記得當初是你從我這邊把人要過去的。”柳素皺着眉頭，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事。
“小藝……可以說是我用來報仇的棋子吧。”樑馥緩緩回道，“當初我重生之後，阿狐就變成了我肩膀上的一個紅色的胎記，按她的說法，她是進入了我的元神中躲藏。除非是那些道行高深的高人，不然不會有人發現我身上的異常，當時阿狐幫了我許多，不僅教了我修煉的方法，還將我洗髓伐筋，讓我更適合修煉，從那以後。我也慢慢開始佈置自己的勢力。蘇羽和蘇瑾就是我那時候挑選出來的鏈各個丫鬟，蘇羽本身有修仙的資質，蘇瑾則是有十分難得的體制。雖然不能修煉，但在陣法制丹這種旁門法術上頗有天賦，能給我很大的助益，我買了她們之後。整整培養了十年，才讓她們成爲了我的左膀右臂。蘇羽的資質很高，別說那些武林高手，就是一般的修者，也不是她的對手。”
“那她們現在人呢？”柳素對着一點也十分疑惑。往常見到樑馥的時候，這兩個丫鬟都是貼身跟在她身邊，但今日。都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見她二人身影。着實有些奇怪，而且若是她們兩人在的話，樑馥也不會是這樣狼狽的模樣了吧。
“她們……都死了……”樑馥的眼中閃過一抹哀傷，聲音中帶着些沙啞地回道。
柳素只以爲她們離開了，沒想到得到的竟是這個答案，看樑馥的模樣，她就知道這兩個丫鬟對樑馥來說十分重要，對於她們的死，樑馥定是最傷心的。
“是我害了她們，若我沒有派她們進宮去找小藝談判的話，她們或許就不會死了……”樑馥神情微微有些痛苦地說道。
柳素沒想到蘇羽兩人的死竟然也跟小藝有關，便立即追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詳細同我說說。”
“這事兒我還得從小藝到我這兒開始跟你說起，那時我會從你這要走小藝，是阿狐跟我說，小藝天賦極高，是修她一脈媚術的好苗子，我那時也正好想找個合適的人進宮，便調教了她一陣子，又讓她修煉了媚術，待她脫胎換骨之後，便幫她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將她送入了宮。”
“她是心甘情願入宮的嗎？”柳素很難想象，當時的小藝竟會願意進宮去伺候足以能夠當她父親的皇上。
“其實那時候的小藝和前世的我真的很像呢，一樣被仇恨矇蔽了眼睛，只要我稍稍撩撥幾句，她便什麼都願意娶做。”樑馥冷笑一聲，淡淡說道。
對於樑馥這話，柳素也是贊同的，她知道那時候的小藝十分痛苦，會被樑馥誘惑也無可厚非。
“小藝真的跟阿狐說的那般，很有天賦，才進宮沒多久，就得到了皇上的寵愛，本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只可惜有一件事我沒有料到，她竟然這麼快懷孕了……”樑馥的神情微微有些複雜地說道。
“懷孕了不是好事嗎？還有，你安排小藝進宮究竟是爲了什麼，你的仇人不是那二皇子李遠志嗎，你找也該找他報仇啊。”柳素有些想不明白地問道。
樑馥聽到柳素的問話，卻是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開口道：“我的仇人不僅僅是李遠志，而是整個皇室，若一開始先帝沒有逼我嫁給死去的三皇子，後面的那些事又怎麼會發生，所以我那時候的計劃是搞垮整個皇室，讓李家王朝從這一代開始覆滅……”
“那跟小藝懷孕有什麼關係？”柳素依舊不解地問道。
“小藝肚子裡的還自己不是先皇的。”樑馥直接就扔給了柳素一個重磅炸彈，直將他炸的不輕。
“那……那孩子是誰的？”柳素有些結巴地問道，實在是因爲這個消息太過勁爆了，當今皇上被帶綠帽子，竟還毫不自知，這宮廷可是亂的很。
“……是李遠志的。”樑馥深吸了一口氣回道，“我讓小藝進宮，不僅是爲了迷惑皇上，還有那李遠志，我要讓他們父子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可小藝懷了身孕之後，就改變了主意，不願意再殺李遠志，這讓我很是惱火。”
“這也是人之常情吧，畢竟那是她未出生孩子的父親，是個正常人都很難下手啊……”柳素設身處地地想想，要是讓她去殺青龍，她肯定也下不了手。
“李遠志就是一個畜生，三言兩語就將小藝給騙了，我怎麼能讓我計劃這麼久的事情，就這樣功虧一簣呢。”樑馥神色陰冷，恨恨說道。
柳素對李遠志的人品並不關心。她對狐妖和小藝的肚子更關心，便又問道：“那這跟那狐妖又有什麼關係？”
樑馥似是理了一下思緒，才繼續說道：“我去參加長公主婚禮的時候，是得知小藝懷孕後沒多久，我長公主府遇上了徐家的那個小少爺，阿狐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然後便與他相認了。那琵琶妖告訴他。龍子就在這公主府上，這後面的事，你就也都知道了。”
柳素聽到這裡。臉色立即黑了許多，她語氣十分不善地問道：“那狐妖和琵琶妖究竟要抓我兒子去做什麼？”
對於柳素的這個問題，樑馥卻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道：“這個我也不是很難清楚。阿狐從來都沒有同我說起過，不過那天我從公主府逃出來之後。阿狐就有些不對勁，沒過幾日，她讓我去見小藝，等見到了小藝。我才知道，阿狐其實早已打算好了，她要拋棄我。當初她幫我重生時，讓我替她做一件事。我一直以爲她是要讓我幫她脫出封印，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其實是要我這一身精血啊，她在我身體裡那麼多年，用我的身體慢慢孕養她僅存的那一絲精血和元神，等到時機一到，她就會另外尋找一個新的軀殼，得意重生，真正重生的其實是她，從來都不是我。”樑馥邊說邊搖頭，臉上的神情愈發苦澀。
柳素這時候已經聽明白了，腦中靈光一閃，立馬開口問道：“她找到的那個新的軀殼就是小藝肚子裡的孩子！”
樑馥點了點頭，虛弱一笑，那笑容中還帶了幾分快意，“枉那小藝還那麼在乎肚子裡的孩子，卻不知道她肚子裡那塊肉早就已經被偷龍轉鳳了，那只是一個存了我的精血，阿狐的元神的妖物罷了，也難怪會像你說的那樣，剛出生的時候，就引來了那麼多狐狸。”
此刻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明朗了，柳素看了看樑馥越發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問道：“你……還能活多久？”
“我能撐那麼久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要不是我一身修爲還在，精血盡失，早就該去見閻王了，只是我心有不甘，不捨得就這樣死了啊……”樑馥慘笑一聲，輕咳着說道。
柳素沒想要安慰樑馥，她可還算自己半個仇人呢，便只是沉默着不說話。
樑馥餓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看着柳素笑道：“你今日過來，問我這麼多關於小藝和阿狐的事情，是不是準備要對付她們了？”
柳素還是不吭聲，她對樑馥還是心懷戒備的，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的計劃。
樑馥倒也不介意，依舊笑着說道：“這樣也好，那你也算替我報了仇了，我兩世爲人，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惜我快要死了，沒辦法同你贖罪了，也不知道我現在這樣子還能不能重入輪迴，若僥倖有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我也想補償我的過錯。”
柳素聽了樑馥的話，沒有假惺惺地說“不用了”而是點點頭道：“我等着你呢，不過我不一定會原諒你，所以，你最好誠心誠意的，盡最大的努力，向我賠罪。”
“我一定會的。”樑馥綻開笑顏，這一次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就如同柳素初見她時那般，美麗地讓人不敢逼視。
柳素走出樑馥臥房的時候，忍不住常常出了一口氣，青龍似是一直守在門外，見她出來，便看向她，淡淡問道：“都問完了嗎？”
柳素神情有些懨懨地點了點頭，無精打采地說道：“都問了，具體的我回去再跟你詳說，咱們走吧。”
青龍看柳素情緒不高，便也沒再說什麼，帶着她離開了樑國公府。
回去的路上，柳素一直很沉默，回到皇子府的時候，青龍看時間不早了，便與柳素說道：“你先回去吃點東西，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柳素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卻實在沒有胃口，回了房間之後，只隨意喝了點粥，便又是一個人坐在桌邊想事情。
蛋寶看柳素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也很乖巧地沒有吵她，陪着她吃完了飯，又乖乖到房間裡修煉去了。
青龍辰時左右過來，柳素還坐在那裡皺着眉頭思索呢，青龍看她這付模樣，忍不住失笑問道：“那樑馥今日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讓你這般魂不守舍的？”
柳素聽到青龍的問話，這才驚醒過來，很有些羞赧地看着他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是我沒有動靜，是你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根本就沒有發現我來了。”青龍頗有些無辜地回道。
柳素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語帶惆悵地說道：“我只是沒想到樑馥和小藝之間會發生這麼多事，當初若是我沒有同意讓樑馥帶走小藝，或許後來這許多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
“這世上的事有因必有果。我雖不知道你跟樑馥還有那小藝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們兩個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定都不是偶然，就算當時候你在其中做了什麼，結局也不一定會有什麼不一樣，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責。”青龍十分難得的，竟是安慰起柳素來。
柳素也覺得再去想這些事情也是無濟於事，便只能將這些先放到腦後，將自己今日從樑馥那裡得來的那些重要信息都告訴了青龍。
青龍聽罷之後，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按你所說，那狐妖現在應該已經解開封印，並重新擁有了肉身，不過她剛解開封印不久，肉體又十分孱弱，法力也未完全恢復，正是消滅她的好機會啊。”
柳素不懂青龍說的那些“肉身”、“法力”的，她只知道那狐妖是曾經想害她們母子的，青龍要消滅她，她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那我們是要進宮去抓她嗎？”
青龍又是想了想，纔開口道：“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那狐妖現在的身份，可是我的‘妹妹啊’，我這個做哥哥的，還沒去看望過這個剛出生的妹妹，不是很不合禮數嗎？”
柳素聽青龍時候這些話，總覺得有些彆扭，心想着那狐妖被青龍盯上了，恐怕要遭殃，不過又想到他原先的傷似乎還沒好，便有些不放心地開口問道：“你的傷……已經好了吧，對上那狐妖應該沒問題吧？”
“你這是在質疑我，還是在關心我呢，若是第一種，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不過區區一個狐妖，我還收拾的了，若是第二種的話，那我就不怪你質疑我的能力了。”青龍似乎心情不錯，看着柳素，難得給了她一個笑容。
柳素被他這樣一看，竟是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弱弱地喃喃道：“誰關心你了，我只是怕……怕你被那狐妖打傷了，到時候寶寶要擔心，誰叫你是寶寶的爹爹呢。”
青龍的心情甚是不錯，直接將柳素辯解劃爲口是心非，看着她笑着說道：“等到我將此間的事情都解決了，便帶着你和寶寶回龍池去，那裡是我們龍族的禁地，你和寶寶在那裡是絕對安全的，到時候就沒人能傷的了你們母子，也沒人能打擾我們了。”
柳素聽到青龍的話很是驚訝，她沒想到青龍竟是已經規劃好了她和寶寶以後的生活，可她從來沒想過要跟青龍一起隱居啊，雖然他這個提議聽起來確實挺誘人的，能有一塊完全安全的地方讓她和寶寶無憂無慮地生活本也是她的願望，可若是中間插。進來一個青龍，那畫風可就完全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