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煥理解的一笑,拍拍袁奉韜的肩膀道:“當時不過是各爲其主罷了,本王也不怪你。不過你此人足智多謀,便到我身邊擔任錄事參軍吧到時候別給我出工不出力啊本王得讓你給我出謀劃策,多坑幾個人啊”
袁奉韜眼中閃過一抹感動,慌忙欠身拱手道:“罪臣日後一定爲殿下肝腦塗地。”
李存煥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麼想,反正沒有多說什麼了。攜手葛從周入內,不由惹得周德威、楊師厚、王茂章他們一陣羨慕,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纔有這樣的待遇。之所以是羨慕不是妒忌,是因爲他們都對葛從周服氣了,皆因他們自問一下,自己能不能想到一條三天完全攻下太原城的計策,人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由不得他們不佩服葛從周的睿智。
不過到了中軍大帳,周德威稍微有些吐氣揚眉了。在坐的時候,李存煥並沒有說要調整位置,葛從周因爲符存審重傷缺席的緣故,坐在右手邊第一位上。也就是說葛從周現在李存煥麾下第二號人物,讓坐在左手第一的周德威稍微鬆了口氣。同時也不由有些得意洋洋,立功大又如何,也不如自己投靠得快,立功多,這些年的資歷豈是這麼容易反超的嗎?
李存煥也察覺到幾分手下人的小心思,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不過他也樂得見到這種競爭。李存煥開口說道:“此時應該如何對付李克用呢?”
周衍寵率先開口獻計道:“應當大張旗鼓的派李克寧上山,如此一來山上河東軍士兵自然就知道了太原城陷落的消息,否則李克寧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另外令人提筆書寫一份檄文草稿,讓人快馬加鞭送往太原,讓天子蓋上玉璽。再當衆宣讀天子聖旨,以天子之名討伐李克用。外有大義之師,內有心慌意亂之軍,李克用縱使的孫武再世也難逃兵敗如山倒的結局”
李存煥卻搖搖頭,開口說道:“此戰的結局早已經註定了,現在本王怕的就是李克用”
大帳中的諸將聞言,不由人人都大爲驚訝。李克用?李克用現在還能夠幹什麼?都成了喪家之犬,半個身子懸空在懸崖上的人了,難道李克用還琢磨出鹹魚翻身的計謀不成?別說他們不信,恐怕李克用本人自己也不相信。
楊師厚沉吟半響,猛然露出幾分明悟,略微有些遲疑的半詢問道:“殿下莫非是怕李克用投降,不好殺了李克用?”
李存煥對楊師厚投了個欣賞的眼神,點點頭說道:“李克用此人是一個梟雄,不殺之,本王睡不着啊但殺之,恐怕有損聲望,畢竟本王能夠招募到如此多英雄才俊,皆因本王唯纔是用,昔日曾經幾乎殺了本王的耶律阿保機、撲樂射和王師範都得到本王的重用,天下英豪便爭相投靠但如果李克用投降了,本王殺之,這個唯纔是用的名聲上便有了一處洗刷不了的污跡。真是讓本王爲難啊”
周德威聞言,幽幽嘆息一聲,低下頭不發表意見。李存煥知道周德威對李克用還有幾分香火情分,也不好對周德威說什麼。
畢竟李克用爲人雖然囂張跋扈,剛愎自用,但不得不說他在拉攏人心方面很有手段。起碼在歷史上李克用後期被朱溫打得只剩下河東、振武兩鎮,外加一個潞州。而北面是日漸強大的契丹,東面是死對頭劉仁恭和投靠了朱溫的義武、成德、魏博三鎮,南面是已經統一中原、荊襄和關中平原的朱溫。
到了這個危急的關頭,河東也沒有那員大將來投降朱溫的,人人都衆志成城的抵抗朱溫。從這裡可以看出李克用雖然有諸多缺點,但不得不說,拉攏人心上,的確是不可小覷。
李存煥也不強求周德威,便落下週德威,目光掃視向其他人。
楊師厚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李克用爲人末將略知一二,爲人性如烈火。可以待李克用投降後,殿下遣人羞辱李克用,定可激其自殺。”
李存煥搖搖頭說道:“不可此辦法雖然可行,但李克用死在本王這裡,說沒有關係,誰相信。瓜田李下,不好辦不好辦”
葛從周聞言,也一臉如同的點點頭說道:“殿下所言甚是,楊將軍此計確有漏洞。不過老夫認爲,殿下其實不需要多想。李克用爲人頗爲傲氣,必定不會投降殿下。”
“哦?”李存煥聞言露出幾分恍然,但又有幾分遲疑,開口說道:“李克用爲人雖然傲氣,但面對這等生死大事,他豈會還傲氣,再說他應該知道生的李克用比死的李克用更加有作用?”
葛從周搖搖頭說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昔日上源驛李克用因爲出兵幫助樑王(朱溫),而出言不遜,頗爲自大。這才激起樑王的怒氣,派兵希望絞殺李克用於萌發當中,可惜失敗了。由此可見李克用爲人傲氣,明明是可以做朋友的事情,硬是因爲自身傲氣而變爲敵人。殿下說起來不過是後起之秀,昔日見到李克用還得低眉順眼,現在叫李克用給殿下低眉順眼,殿下認爲李克用會這樣做嗎?”
李存煥聞言,不由哈哈大笑道:“葛公一言,便解了本王的心結啊來人派人送李克寧上山,要大張旗鼓。恩,不過不知道誰可以爲使者?”說道這裡,李存煥打量起中軍大帳中的諸將,等有人主動請求擔任使者。
帳篷中的諸將不由有些面面相顧了,到了這個時候誰知道李克用會不會臨死前拉一個人墊底的。正所謂無欲則剛,李克用都準備自殺了,能夠拉一員盧龍軍的大帳下黃泉,可是隻賺不賠的事情。再說他死了還怕李存煥能夠殺多他一次嗎?
卻不想,沒有冷場多長的時間,楊師厚已經一副迫不及待的走前一步,道:“末將親自走一趟吧”
李存煥不由微微有些詫異了,諸將的顧慮他如何不知道,不過他有把握認爲李克用不會殺使者了,否則李存煥還認爲他手下的大將太多了,得死幾個才高興不成?
李存煥露出笑眯眯的表情說道:“師厚你真的去?”
在場的都是人精,聞言,便知道其中必有‘姦情’,慢慢往深一層琢磨。很快便人有琢磨透了,周衍寵一拍大腿,一臉懊悔的說道:“哎呀無量天尊啊被老楊撿了便宜了”
周德威低着頭,不知道什麼表情,反正王茂章、韓延徽便是一臉懊悔。
站在李存煥身後的祝霽龍和馮保都不由嘖嘖稱奇,不知道爲什麼燙手山芋轉眼間便成了香饃饃,眼睛在衆人哪裡掃來掃去,想看出一點什麼緣由。
李存煥哈哈大笑道:“你們現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周衍寵和王茂章、韓延徽三人一臉沮喪的應道。本來白到手的功勞就這麼不翼而飛了,三萬河東軍投降,加上逼死李克用。哪怕是拿小頭,也是一份讓人頗爲滿意的功勞
李存煥點頭,樂呵呵的說道:“師厚,既然你請求爲使者,這回便你帶李克寧上山,記得大張旗鼓,不夠的找軍師要(李存煥一指一臉沮喪的周衍寵)”旋即李存煥樂呵呵的笑道:“現在你們知道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吧?”
“無量天尊想不到貧道也有今天啊”周衍寵搖頭嘆息道,不過他爲人心性淡薄,倒很快便從沮喪中脫離,一臉淡然的微笑,沒有再爲這事情多做計較。
反而是王茂章和韓延徽有些放不開,到了現在還一臉沮喪。特別是韓延徽,一副死了老爹的樣子,這次入河東作戰,他並沒有立下多大的功勞。眼下卻有一個觸手可及的功勞,居然就這麼失去了,韓延徽的確是十分不甘心,也就是說這次韓延徽這個錄事參軍也就得了個苦勞。
李存煥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道:“都散了吧下去準備接受俘虜的事宜。”
“遵命,末將(下官)等告退了”一衆人對李存煥行禮後,便出了去。
祝霽龍等所有人走了後,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問道:“殿下,怎麼燙手山芋轉眼間便成了香饃饃的?難道楊將軍不怕李克用惡向膽邊生,拉了楊將軍一起下黃泉的嗎?再說,楊將軍原本便是河東軍將領,雖然說級別不高。但也算是投誠過來的,李克用見了,如何不羞怒交加?你說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你說是不是啊保都兄”
馮保都在一邊也一臉認同的點點頭,旋即一臉疑惑的看着李存煥。
李存煥聞言,樂呵呵的笑道:“你們就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克用是想殺人,但問題他手下的將領士兵,肯被李克用殺嗎?”
“爲什麼不讓李克用殺啊他們是李克用的兵將,又不是殿下你的兵將……”說道這裡,祝霽龍愣住了,臉上露出幾分恍然的神色。
一邊的馮保都先是茫然的眨眨眼,旋即也有些明悟了。
李存煥笑道:“想明白了吧?李克用倒是想拖一個人到黃泉路上,好有個伴兒。但他問題是手下的士兵肯定出手攔阻的,不說他們的家人都捏在本王手中。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他們除了投降外,還能夠幹什麼?本王就是他們的未來主子,如果楊師厚死在軍營中,他們難道認爲本王會寬宏大量到放他們一馬?少說也要拉幾個給楊師厚陪葬。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難道還不巴結楊師厚嗎?攔住李克用,這不是有一個讓楊師厚欠下情的機會嗎?所以說,李克用想殺,也得殺得了再說最起碼李克用的命令已經不是所有人都堅決的執行了。”
“殿下英明啊”祝霽龍感嘆到,沒有一點拍馬屁的味道,完完全全是真心的佩服。一邊的馮保都也一臉如同的點點頭,雖然沒有說話,但恐怕心中也和祝霽龍一樣,對李存煥非常的佩服。
李存煥聞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真心的可是比拍馬屁讓人更加舒心。
…………
河東軍中軍大帳,李克用臉如死灰的癱坐在虎皮大椅上,往日充滿霸氣的獨眼此刻卻失去了一切的神氣,目光呆滯的看着下方一臉苦笑的弟弟李克寧。
責怪嗎?這個時候,責怪還有什麼用。再說李克用也不得不佩服葛從周的手段,連環計,在你認爲得手的時候給予你最後一擊。
怨天嗎?也的確有些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計謀,將李存煥算計了一回,有幾分把握保住太原府,但最後卻因爲李克寧的關係而失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天要你亡,你再怨恨,又有什麼用?
楊師厚走前一步,認真看着眼前充滿頹廢,沒有了往日意氣風發的李克用,楊師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殿下表示,如果晉王願意投降。王爵雖然被削除,但願意封晉王爲河東留後加侯爵。”
“留後?還有一個侯爵?哈哈哈他李存煥還真是大方啊哈哈哈我李克用居然就值這個價錢?”李克用聞言,怔了怔,旋即彷彿回覆到往日的意氣風發的時候,站起,瘋狂的哈哈大笑道。
楊師厚臉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李克用,一點也沒有被他的瘋狂嚇倒,就那麼靜靜的看着,不帶一絲驕傲、嘲諷、可憐,彷彿在看一塊石頭。
一邊的李克寧咬咬牙,低聲說道:“王兄,成王敗寇啊”
李克用聞言,眉毛一挑,冷冷的看了李克寧一眼,李克寧坦言的對上李克用的眼睛。李克用皺皺眉頭,將目光轉向楊師厚身上。楊師厚心頭一動,眼睛中露出可憐的眼神。
李克用當即彷彿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整個人一下子散發出渾身的霸氣和煞氣。殺氣騰騰的問道:“楊師厚,你剛纔是什麼意思?”
“可憐你而已”楊師厚毫不猶豫的說道,聲音中還帶有幾分悲天憫人的味道。
李克用聞言,深呼吸一口氣。“孤王居然論到昔日一個小小的都尉來到懷疑?哈哈哈還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錚”說到這裡,李克用猛然拔出腰間佩劍,往楊師厚劈過去。當真是說翻臉就翻臉。楊師厚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見李克用拔出佩劍劈過來,雖然吃了一驚,但沒有被嚇住,迅速的退後一步。佩劍劍尖距離楊師厚不過三寸不到的距離劃過,幾乎將楊師厚斬殺當場。
兩側的河東大將都不由大吃一驚,心道:如果楊師厚死了,那樂子就大了五太保李存進、十太保李存賢慌忙走出來,攔住李克用說道:“義父,兩軍交戰,不殺來使,請義父三思”
“請千歲三思啊”一衆將校也慌忙單膝下跪,勸諫道。
楊師厚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諷刺。
手下將領的心思不僅僅楊師厚知道,李克用甚爲琢磨一下,也明白了幾分,不由更加勃然大怒。李存進慌忙攔住李克用,對楊師厚說道:“請使者到下面休息”說罷,便點了一名戰將帶路,實際上便是保護楊師厚。
李克用雖然怒,但他也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他根本已經不能夠做什麼,人心都散了。到了此刻,李存進他們沒有舉兵發起叛亂,已經算是給面子李克用的。李克用難道真是要逼反手下人才甘心嗎?
李克用雙手拳頭緊握,過了良久,李克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叮噹”一聲,手中佩劍落在地上,李克用渾身的力氣彷彿都伴隨這這一口濁氣被抽取去了一般。“都,都退下吧讓孤王一個人好好靜靜”
李存進等人嘆息了一口氣,對李克用行了一禮,欠身退出中軍大帳。不過有一個人沒有走,李克寧,他靜靜的站在地氈上,看着頹廢的大哥,心中一片酸澀。
李克用擡起頭,見李克寧還沒有離開,不由皺皺眉頭,黑着臉呵斥道:“走幹什麼不走,是想看看我這個大哥的笑話嗎?”
李克寧眼圈一紅,雙膝下跪道:“王兄,你要怪罪我,我也無話可說,但請不要這個樣子。而且……而且我當時也不是一個人,我不投降,李家的家小都會彷彿雞狗一樣被屠宰乾淨你讓我能夠怎麼樣?眼睜睜的看着李家滿門滅族嗎?二百三十七口人啊王兄,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李克用啞然,李克用咬着牙,過了半響,長長嘆息一口氣,整個人感覺比之前更加頹廢幾分,對李克寧擺擺手道:“走吧孤王不怪你,孤王現在能夠怪誰?雖然你投降了,但你保存了李家的家小,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李克寧聞言,感覺的看了李克用一眼,但還沒有走,似乎有什麼話想說的。
李克用略微皺了下眉頭,但還是開口問道:“克寧,還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