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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德羅斯如今是“加爾橋客棧”的男主人,客棧並沒有給他帶來期望的財富,日子過得了無生氣。他的妻子叫馬德萊娜·拉代爾。她是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喋喋不休地整天抱怨命苦。

這天同往常一樣,一切都顯得冷冷清清。不同的是到了中午,一條黑狗的狂吠打破了這種清冷,因爲來了一個陌生人。陌生人騎着一匹匈牙利種的馬,穿一身黑衣服,頭戴一頂三角帽,顯然是一位教士。中午的太陽光熱辣辣的,但馬上的教士卻很自在。

卡德羅斯匆匆迎向教士。

教士用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神情盯着卡德羅斯。教士已經真切地認出了這個以前住在麥杭巷小樓的裁縫,可是卡德羅斯卻絲毫沒有認出教士是誰。

在兩個人喝酒的時候,教士向卡德羅斯打聽一個叫唐泰斯的水手。

卡德羅斯自然認識唐泰斯,他告訴教士,自己雖然一度嫉妒唐泰斯的好運,但還是喜歡唐泰斯,對其不幸的遭遇一直十分難過的。唐泰斯30歲死於監獄,很可能是被害死的。

一直審視着卡德羅斯的教士這時說:“唐泰斯始終不知道究竟爲了什麼把他關進大牢。他生前託付我幫他查清原因,如果可能的話再幫他恢復名譽。”教士還告訴卡德羅斯,他是唐泰斯的遺囑執行人,唐泰斯在獄中幫助過一個富有的英國人,英國人爲了表達他的感激送了唐泰斯一顆價值五萬法郎的鑽石。唐泰斯想用這顆鑽石報答他生前的好友:卡德羅斯、唐格拉、費爾南。

教士當場掏出了鑽石。

卡德羅斯和他的妻子看到鑽石,眼睛發亮,也使他們沒有了顧忌,把藏在心裡的秘密都說了出來。

“我把全部的實情都告訴您,但您決不能對別人說這些是我告訴您的,因爲那些人如今一個個有錢有勢,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像捻死一隻螞蟻一樣捻死我。”卡德羅斯在說之前,這樣要求教士。

教士要卡德羅斯放心,他是意大利人,現在不認識那些人,將來也不會。他只爲完成一個人的心願。

卡德羅斯從唐泰斯的父親講起,那位老人經受不住兒子被捕的打擊,倒下了。他在經過九天的絕望和禁食之後嚥了氣……

聽到這裡,教士站起身,用他顫抖的手把乾裂的喉嚨緊緊握住,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兩圈。

“這些都是兩個人一手造成的,他們是唐格拉和費爾南……”卡德羅斯接着說。他從雷塞弗酒店講起,講了唐格拉和費爾南怎樣把他灌醉,唐格拉怎樣寫告密信,而把信寄走的是費爾南。

從卡德羅斯的敘述中,教士知道摩萊爾先生是一個正直的人,不但有膽識,而且滿腔熱情,爲了解救唐泰斯,他到處奔波,還吃了許多的苦頭。這樣的一個好人現在卻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

卡德羅斯還對教士講了唐格拉和費爾南的發跡史。

唐格拉後來離開了馬賽。摩萊爾先生不知道他乾的壞

事,給他寫了推薦信,介紹他到西班牙一家商行當出納。法國和西班牙戰爭期間,他受僱向法軍供應部分軍需品發了財,他拿這筆錢做債券生意,本錢翻了三四倍。他先娶了那家商行老闆的女兒,後來妻子死了,又同一個寡婦結婚,就是納爾戈納夫人。唐格拉現在的丈人塞維約是當今國王的侍從,非常得寵。唐格拉已經成了百萬富翁,還被封爲男爵,住在蒙勃朗路的一幢府邸裡。

費爾南的發跡史是另一個樣子。

費爾南入伍後被編到作戰部隊,隨他所在的團上了邊境。在一次戰役後的那天夜裡,早就私通敵軍的將軍準備投誠英軍,他要費爾南護送。這樣費爾南隨將軍投了敵人。由此費爾南得到提拔,回法國的時候他掛上了少尉肩章。由於那位將軍的保薦,在1823年法西戰爭時期,費爾南升爲上尉。後來他遇到了唐格拉,兩個人打得火熱。再後來費爾南受封爲伯爵。如今費爾南擁有一筆鉅款,晉升爲少將,住在巴黎埃勒德路27號一幢豪華的府邸。

教士問到了梅塞苔絲。

梅塞苔絲不知道費爾南乾的壞事,一直把他當哥哥看待。費爾南一走,梅塞苔絲完全無依無靠,日子過得很淒涼。她無望地等了唐泰斯18個月後,嫁給了費爾南。她還有了一個孩子,叫阿爾貝。

教士還問到維爾福,卡德羅斯對他的情況卻不清楚。

作爲交換,卡德羅斯把摩萊爾先生的一個紅線錢袋給了教士,摩萊爾先生曾在它裡面裝上錢來援助唐泰斯的父親。而教士則把那顆鑽石給了卡德羅斯——爲他一個人所擁有。

教士走出卡德羅斯客棧的第二天,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年輕人來找馬賽市長。年輕人從打扮到口音,像是英國人。如果讓卡德羅斯看見,這個英國人其實就是那個自稱是意大利人的教士。

英國人說他是羅馬湯姆生——弗倫奇商行的高級職員,特意來了解商行合作伙伴摩萊爾父子公司的情況。

市長要英國人不妨去找監獄總監波維勒先生,他在諾阿耶街15號辦公,曾在摩萊爾父子公司投資了20萬法郎。

波維勒先生在看見英國人時,驚詫地說他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面。那位年輕人以英國人的冷漠神情,把他剛纔問馬賽市長的話,又問了一遍。

波維勒先生確實有二十萬法郎在摩萊爾父子公司,那是他女兒的嫁資,再過兩個星期女兒就該結婚了,可是這二十萬卻償還無望。

英國人提出要用現金買下他的資金,不打折扣。這讓波維勒大喜過望,還對英國人的問題有問必答,把發生在伊夫堡監獄裡的關於唐泰斯與法利亞長老的事都告訴了英國人。

當英國人流露出想看看法利亞長老的全部資料時,波維勒先生滿口答應,他把有關伊夫堡的檔案放到英國人面前,讓他隨便翻。

英國人也真的隨便翻了,一直翻到愛德蒙·唐泰斯的材料。他發現檔案中的材料一份不缺,告密信、

審訊記錄、摩萊爾的請願書、維爾福的處理意見全都在。他悄悄把告密信折起來,塞進衣袋。

在檔案中,英國人還發現一條說明:

愛德蒙·唐泰斯——拿破崙黨狂熱黨徒,積極參與厄爾巴島之反撲。

應單人監禁,嚴加看守。

在這幾行字下面,有另一個人的筆跡寫道:“案不可翻。”

筆跡的比較,說明了上面的兩行字全部出自維爾福之手。至於“案不可翻”的批語,應該是某個巡視大員加上去的。

英國人很爽快地付給了波維勒先生二十萬法郎。

英國人來到摩萊爾父子公司,請求見摩萊爾先生。

此刻的摩萊爾父子公司,完全失去了過去欣欣向榮的局面,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公司職員現在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埃馬紐埃爾·雷蒙,一個是出納科克萊斯。

科克萊斯領着英國人去見摩萊爾先生。在樓梯上,英國人留意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神情不安,臉色蒼白。姑娘是摩萊爾先生的女兒朱麗。

這時摩萊爾先生坐在一張大桌子前,一籌莫展地看着面前的賬本。他的頭髮已經變白,額頭被歲月刻下了一道道皺紋,昔日那堅毅的目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躊躇和彷徨。他絲毫認不出這個英國人是誰。

英國人帶給摩萊爾先生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287500法郎。也就是說這筆錢現在是摩萊爾先生欠英國人的了。

摩萊爾先生現在惟一指望的財源,就是“埃及王”號。

兩個人說話的間隙,聽到下面傳來亂糟糟的聲音,接着那個姑娘臉色刷白、淚流滿面地進來,告訴摩萊爾一個毀滅性的消息:“埃及王”號遇難了,船員被波爾多船救起來了。

英國人這時淚花溼潤了眼眶。

摩萊爾夫人一邊抽噎一邊進了屋,後面跟着埃馬紐埃爾。站在候見室裡的還有七八個水手,一個個衣不遮體,哭喪着臉。

老水手佩內隆向摩萊爾先生講述了災難的經過。

“埃及王”號沒有了,船主摩萊爾先生也無力再造新的船了。他答應給每一個水手付200法郎,另外加200法郎的獎金。不過,獎金暫時還無力支付,要等他有了錢才能兌現。

把所有的人都支走了,摩萊爾先生繼續跟英國人商談債務的問題。

英國人主動提出把償還債務的時間延長三個月。到9月5日這天的上午11點鐘,他再來見摩萊爾先生。

英國人下樓的時候,又遇見朱麗,姑娘裝作要下樓,實際上是在等他。

姑娘剛打了招呼,英國人就說:“小姐,有一天您會收到一封信,署名爲……水手森巴……不管您覺得信上的話有多麼的離奇,請您都一一照辦。”

英國人走到院子時,又遇見佩內隆。

“跟我來,朋友,”英國人對他說,“我想跟您談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