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翼作爲國家隊裡年紀最小的一個無疑是十分幸運的,他在世界盃的亞洲區附加賽上橫空出世,並在大家都覺得希望渺茫的時候幫助中國隊贏得了進入到洲際附加賽的資格。這樣的戰績再加上他和主教練之間超乎其他隊員的良好關係也許本該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妒忌,或者是別的什麼負面的情緒。
可他只有十六歲,雙腿有長短是醫學上的三級肢體殘疾,甚至還曾在十三歲那年出了車禍,並因此而做了一年的植物人。一直到他去到巴西踢球之前,他的家人都還十分反對他去踢球,他甚至爲此而離家出走,在友人的幫助下一路騎行去到了北京,找到主教練安德里克毛遂自薦,並且還成功了,由此才獲得了去往巴西的機會。
這一切的一切都很容易讓人把“身殘志堅”這樣的詞套到雷翼的頭上,並因爲他的這份經歷而對他報以最大的善意。
正是因爲這樣,在大家得知了雷翼的情況之後,隊裡的人都會不自覺的去照顧着他一些。而雷翼雖然自大,卻從不會因爲自己的出色球技和他在巴西的出突出表現而去瞧不起人,這些就更是讓他的國家隊隊友們沒法去討厭他。
雖然,這孩子有些自戀……每天晚上都要看自己踢球的視頻,並且這孩子也實在是自大得有些過頭,總認爲他能夠拯救世界,但那些和他身上的閃光點相比較起來,也就無傷大雅可以體諒了。
儘管中國足協破天荒的爲了這場兩回合的世界盃洲際附加賽而給國家隊爭取到了二十多天的集訓時間,可在賽前的封閉式訓練中,大家的每一天都還是過得十分充實,甚至可以說是……緊湊。
尤其是第二回合比賽前的那一週時間,安德里克先生幾乎每天都會讓大家再看一部分他們先前與厄瓜多爾隊的第一回合比賽的視頻,並且就那些問題一個一個的指出。並且,安德里克的手中也握有了更多有關厄瓜多爾隊的資料,並根據那些來給國家隊的球員們進行戰術指導。
這些在以前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很顯然,就算不去特意的指出,大家也都能夠明白在北京家門口的這場與厄瓜多爾隊的洲際附加賽第二回合戰事究竟是有着怎樣的意義。並且他們也當然明白,在這場生死較量中,他們起碼要領先對方兩個球才能夠奪得世界盃決賽圈的這最後一張入場券。
有時候,僅僅是在一個關鍵的拐點往後退了那麼一小步,也許所有人的人生軌跡都會有所不同。
賽前的最後一天,大家吃罷切糕,象徵性的喝了一小口酒,結束了賽前的最後一場戰術訓練,這就開始等待着第二天的比賽開始的哨聲。
這不是八年前中國隊首度殺入世界盃八分之一決賽,在與英格蘭隊進行淘汰賽前的那天晚上,這也不是四年前他們在離開了嶽一煌之後由當時效力法甲里昂的張少麟和效力西甲皇馬的陳慎共同帶隊征戰世界盃的小組賽第一戰前的夜裡。可作爲現任的國家隊隊長,張少麟卻覺得這個夜晚讓人格外的難以入眠。
一旦回想起多年前由自己當時的國家隊隊友帶隊征戰兩屆世界盃的畫面,再聯想到他們現在的所謂“被打回原形”,張少麟就覺得他這心裡難受得厲害。
“咳,咳咳……雷翼啊,你睡了沒?”
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張少麟試探着輕聲叫出自己的室友,被主教練寄予了厚望的雷翼的名字,卻是啥聲響都沒得到。張少麟頓時就笑話起了自己的沒出息,賽前狀態居然還沒人家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子調整得好。隨即他又感慨起年輕就是好,正是因爲足夠的年輕,纔可以不像他們這羣足壇的“老將”那樣,一遇到意義重大的比賽就得失心格外的重。
可就是在支起身體的張少麟又打算躺下的時候,他聽到了雷翼的聲音。
“隊長,隊長啊!”
“誒,我在着呢。”
聽到雷翼的聲音,張少麟連忙坐起來並這樣應聲道。可沒曾想,雷翼竟是翻了個身一腳踢起然後又閉着眼睛繼續說道:“隊長不要擔心,我來個帽子戲法就晉級……晉級……晉級了……”
張少麟這才意識到,原來雷翼這小子居然只是在說着夢話,當即一陣好笑,並爬起來,穿上拖鞋給踢翻了被子的雷翼把被子掖好了。
隨即,張少麟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的邪魅一笑……
這天的晚上,雷翼睡得格外的不安穩,他夢到自己本是在身上環繞無敵金光的所向披靡,沿着右邊路一路的擺脫那羣厄瓜多爾人的圍追堵截,並且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了射門,使用着他身體的,似乎一會兒是他,一會兒又是加林查。他大聲朝着遠處的國家隊隊友們喊道:“隊長不要擔心!我來個帽子戲法就晉級了!!”
晉級?晉級什麼……?隊長又長得什麼樣?
夢中的雷翼似乎一點也不明白,他只知道他要進球,進球,以及進球。
但就在他這麼一路大顯神威之後,他卻是在向前衝襲的時候被白色的球網給纏住了身體,怎麼也掙脫不了!急得滿頭汗的雷翼撲騰了半天總算是在鬧鐘的鈴響下醒了過來。
可一醒過來雷翼就傻了,因爲他發現……他所蓋的那條被子,四角都分別被三塊磚頭給壓住了!
找到了自己做惡夢的源頭,雷翼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憤恨的掀起被子,企圖把被子四角上的那十二塊磚一起給掀飛出去,卻是極爲不幸的被磚頭給敲到了手……
於是他悶聲捂手,後怒而大喊:“誰幹的!!這都是誰幹的!!”
這是一個星期天,一個意義尤爲特殊的星期天。
在這天的晚上,中國隊將要和從南美遠道而來的厄瓜多爾隊進行一場殊死搏鬥,勝者,能夠去到明年的世界盃。而敗者,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距離世界盃一步之遙,並且繼續苦等四年,從頭再來一遍漫長的世界盃預選賽。
爲了適應十三小時的時差,厄瓜多爾隊特意比國際足聯所要求的提前兩天還要更早的在比賽日的四天前來到了北京。由此可見,兩球的優勢並沒有讓他們被衝昏頭腦。並且對於這場客場比賽,他們還是十分謹慎的。
而參加這場比賽的另一方,中國隊從本屆世界盃預選賽的亞洲區十強賽起,就一路都打得磕磕絆絆,讓人總是爲他能不能晉級到下一輪的比賽而憂心忡忡。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隊居然也一次次的在面臨死亡之後又奇蹟般的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並一路殺到了世界盃的洲際附加賽。
這場戰事的結果直接關係到中國隊能否進入到世界盃的決賽圈,它當然也就會引得無數國人的關注。
中國隊的主場,北京星河足球場迎來了中國隊在世界盃決賽圈前的一個對手。而這一次,聚在這裡的球迷們卻是懷着和上一次來到這裡時完全不同的心情。
這一次,他們是懷着希望來到這裡的。
即便他們所支持的這支球隊不能夠再一次的獲得晉級,他們也想在這裡,看着那支胸口印着五星紅旗的隊伍,那支曾讓他們哭,讓他們笑,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卻又終是不忍放棄的隊伍,直至最後一刻。
在前一天的賽前新聞發佈會上,雙方的主教練就已經公佈了本場比賽各自隊伍的二十三人大名單。而在比賽開始前的半個小時,轉播方纔拿到了交戰雙方的首發陣容。
顯然,先前因爲在高海拔地區長大而額外被國家隊徵召的兩人在與厄瓜多爾隊首回合較量中的表現還是很能夠讓中國隊的主帥安德里克先生滿意的。正是因爲這樣,來自甘肅靖遠的李雲霄以及來自青海格爾木的沈天海兩人得以超乎外界猜測的進入到了本場比賽的首發十一人陣容。
並且,在右邊鋒的位置上,主教練安德里克極爲堅定的放上了在與厄瓜多爾隊的首回合比賽中讓人極爲失望並引來罵聲一片的十六歲小將,小加林查雷翼。
兩隊隊員在此時已經完成了他們的賽前熱身,以及場地的熟悉,正回到更衣室內洗上一個熱水澡,而後纔要在準備完畢之後進到場中,接受場內球迷所帶給他們的洗禮。
此時更衣室內連接的淋浴間裡滿是水聲,以及那蒸騰的霧氣。
在衝乾淨了身上的泡沫之後,雷翼並沒有直接關上水龍頭並走出淋浴的單間,而是沉默的站在那裡,任由熱水從他的頭頂淋下,並且滑過他的身體,再流向下水口。他彷彿能在這之中沉浸到一種思考之中。
足球對於雷翼來說,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情感寄託,也是對於他來說能夠陪伴他一輩子的夥伴。
他並沒有那麼的渴望那一座座的獎盃,就像一個世紀以前的加林查那樣。可是他又很明白他與加林查之間的極大不同。對於一個世紀以前的加林查而言,對戰強者並不能讓他鬥志昂揚,而對戰弱者也同樣不會讓他心生厭煩,他只是單純的喜歡着足球,沒有那些的雄心壯志,希望在比賽中得到樂趣,僅此而已。
可雷翼卻是不同,他雖然也極爲享受足球帶給他的快樂,可相較於一個世紀以前的加林查,他並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樂觀,並且他也一度曾因爲他的那雙長短腿而自卑過,沉默寡言過。因此,在他的本能中,就有一種對於戰勝強者的渴望。
彷彿那能幫助他證明這一點。
儘管現在的雷翼還並不能夠很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這項本能。可他卻認爲,能夠讓人們記住他的,或許並不是那些會牽扯到許許多多的獎盃,而是那一場場的勝仗,直到很多年後都還能讓人們在提起時津津樂道的勝仗。
可因爲受到先前和加林查在一起時的那些記憶的影響,雷翼在遇到厄瓜多爾隊之前本能的沒有把那支隊伍當成是一個多麼強大的對手,可上一回合比賽的失利,卻是讓他愈發的較真起來,對這場比賽的勝利抱有了一種尤爲特殊的渴望。
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的雷翼關掉了水龍頭,並且把掛在淋浴隔間門板上的毛巾一把抽下來蓋在自己的頭上,動作利落的擦了擦身體後穿上褲子,這就滑動着腳步的衝向了更衣室。
而幾乎就是在同一時刻,轉播方把電視信號切入了厄瓜多爾隊的更衣室中,這些才洗完了澡的球員們正在做着出場前的最後準備。他們在自己的球襪裡放上護膝,並且也有人選擇在自己的後背貼上防止肌肉拉傷的專用繃帶。
那麼,中國隊的更衣室呢?雷翼鬥志滿滿的衝進更衣室,並且渾身散發出一種“今天,世界就交給我來拯救了!”的可怕氣勢。可他纔給自己穿好球襪,也在裡面塞了護腿板,並把球衣也穿上,就感覺自己面前的燈光被兩個又高又壯的人給擋住了……
那正是他的室友兼國家隊隊長,以及……隊裡他唯二怕的,伊犁小夥兒葉爾提。
當電視轉播信號轉切到了中國隊的更衣室時,所有人都看到了這樣的一幕:手上還提着一隻鞋的雷翼被由隊長張少麟指揮的國家隊內長相最兇也最有型的伊犁人葉爾提摁在了小角落裡,並且遭受着張少麟的必殺·愛之吹風機熱風攻勢……
如果,大家還能夠從這個轉播鏡頭中聽到些什麼,那一定是張少麟獰笑着的一句:“啊哈!快十二月的天在北京你打算頂着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出去比賽?誰給你慣出來的臭毛病?讓哥給你治治!!怎麼樣?能耐啊你!有本事頭髮不吹乾就出來拯救世界有本事你給我掙脫開你葉哥啊!來啊!你來啊!!”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