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生推着自行車,摸黑走在小區裡,夜裡十點多了,路燈卻只有很少的幾盞亮着,物業公司向來在公用電力上精打細算,自打他住進這個小區,就從沒見過燈火通明的時候。
北苑新城有兩個車庫,一個是專爲汽車準備的地下車庫,入口就在20號樓前面,另外一個說是車庫並不準確,叫車棚或許更恰當一些,車棚在小區最東側,裡面專門存放自行車電動車等等。劉雨生來到車棚入口,一股風打着旋兒吹過,吹的他身上涼颼颼的。
車棚是靠着小區的圍牆搭建起來的,就是多壘幾堵牆然後在上面搭上簡易的硬殼塑料,看上去極其簡陋。裡面昏暗陰森,只有一盞15瓦的燈泡,塑料頂棚不知何時翻起了幾個窟窿,風從窟窿裡吹進來的時候,發出強烈的“忽忽”聲。
劉雨生推着車子剛走進車棚,忽然狂風大做,頂棚被吹的呼啦直響,大片的灰塵被刮起來,吹的人睜不開眼睛,奇怪的是這風只在車棚裡肆虐,對車棚外面毫無影響。他不管不顧,把車推到一個角落裡放好,連鎖都沒有上,轉身就走。
風彷彿被激怒了,風勢更大,到處都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幾輛電動車詭異的擋住了劉雨生的去路,無聲無息的停在路中間。他看都不看這些車子,徑直撞了過去,眼前的一切彷彿幻影,他就那麼從車子上穿了過去,好象穿過水幕一樣。
車棚裡忽然震動不休,他面前裂開了一條大大的地縫,地縫裡黑暗而深邃,不知會通向何方,從地縫裡伸出一雙雙血手,胡亂揮舞着抓向他的腳。所有的車子都消失不見,唯一的一盞燈也熄滅了,一個恐怖的聲音響起:“你還我的糖來,還我的糖來……”
劉雨生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幾顆糖果,然後攤開手對着空氣說:“別鬧了,你的車子不是回來了麼?給你糖,拿去吃吧,我很累了,要休息,沒空陪你玩。”
糖果憑空飛起,慢慢消失不見,周圍的幻境卻沒有消失,那個聲音彷彿從九幽之中傳來:“我很辛苦,你爲什麼不下來陪我?來吧,來陪我吧。”
劉雨生皺了皺眉頭,伸手不知從哪兒撈起一個孩子,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再鬧我就收拾你!我最近惹到了大麻煩,有一隻壞傢伙說不定會來害我,你躲起來,不要被它發現。”
那個小孩兒赤着雙腳,穿着一個紅布兜兜,肥嘟嘟的很是可愛,但是渾身上下青黑,透着一股子寒氣。小孩兒撅了撅嘴,整個人就那麼消失了,車棚裡的幻境也跟着消失,昏暗的燈光又亮了起來。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只有劉雨生的自行車換了個位置,不知何時自己跑到了他的身邊。
劉雨生搖了搖頭,把自行車重新推到角落裡,然後離開了車棚往家走去。21號樓的住戶並不少,但每天都黑漆漆的一片,人們要麼不開燈,要麼拉着厚厚的窗簾,彷彿都在掩蓋着什麼秘密。他進了樓洞,又看到了那隻電梯女鬼。
女鬼這次把頭安在了脖子上,看上去順眼多了,它在電梯門口靜靜的站着,身子輕輕的搖晃。劉雨生從它身邊走過,它似乎有所察覺,電梯門自動打開,裡面空無一人,它慢慢走了進去,然後好奇的看着劉雨生,電梯門沒有關,好象在等他進去。
劉雨生搖了搖頭,轉身走向了樓梯。當他爬到20樓的時候,女鬼正在樓梯口等着他,他不理會它,只管開門進了屋,不料一向只在電梯裡遊蕩的女鬼竟然跟着進來了!
他換上拖鞋站起身來,一眼看到身前的女鬼,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拍了拍胸口說:“你是什麼情況?好好守你的電梯吧,來我家幹嗎?”
女鬼眼神變的很精彩,那是驚訝、期待、疑惑等等情緒的集合體,它不聲不響的把自己的頭摘下來捧在手裡,然後兩條腿也脫離了身體,只剩半截的腰開始往下滴血。摘下來的腦袋上,一雙鬼眼忽閃忽閃的盯着劉雨生,試圖看出點什麼。
劉雨生無奈的走上前去把它的頭奪過來,按到它脖子上,又把它的腿按到身子上,然後拍拍手道:“別試了,我能看見你,你也嚇不到我,你們這些鬼變的魔術太爛,千篇一律的滴血滴血,看的我都審美疲勞了。”
女鬼開口說話了,它的聲音很輕,很脆,也很冷。
“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劉雨生鬱悶的說:“你要是喜歡在電梯裡遊蕩我也不去管你,你要是遊蕩夠了就早點去投胎,人鬼殊途,我能幫你什麼?”
女鬼低下頭,默不作聲。劉雨生玩心大起,他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不如我教你怎麼嚇人吧?”
女鬼就像受了驚嚇的兔子,忽然飄起來消失在了房頂,劉雨生愣愣的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大惑不解:“什麼意思?這是鬼被我嚇跑了嗎?”
一下班就被許靈雪給抓了壯丁,連軸轉了這麼久,中間還跟那隻惡鬼有過交鋒,劉雨生實在太累了,他換上睡衣稍微洗漱了一番就躺在牀上,沒幾分鐘就進入了夢鄉。那隻女鬼在天花板上露出影子,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後又悄然隱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劉雨生從熟睡中驚醒,睜開眼一看,天已經大亮了,他昨晚沾牀就睡,一覺到現在,渾身痠軟像散了架一樣。伸了個懶腰,他從牀上爬起來,踢拉着拖鞋走到門口問:“誰呀?”
“劉兄弟,我是老四,許老闆叫我來接你,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請你過去一趟,你快開門吧。”門外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聲音聽着耳熟,劉雨生想了想,這不就是昨晚送他回來的司機嗎?當時確實聽他說自己叫什麼老四。他把門打開,老四衝進來拽着他就走,他急忙掙扎:“哎我說四哥,再急也得等我換件衣服,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老四力氣賊大,生拉硬拽的把劉雨生拽到電梯間,電梯口站了一個年輕人,正堵着電梯的門不讓關。老四把他推進電梯,按了一樓的按鈕,等電梯門關了之後才說:“對不住了兄弟,老闆說有天大的事情,一會兒也不敢耽誤,無論你在幹什麼,務必要立即帶你過去。”
劉雨生疑惑的問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事?小雪出事了?你老闆說沒說到底是什麼情況?”
“小姐沒事,到底怎麼個情況你去了就知道啦,我並不清楚,你問我也白問。”老四搖了搖頭說。
劉雨生見他不願說,也就不再多問。電梯靜靜的下降,那個年輕人忽然打了個噴嚏,他納悶兒的說:“這電梯裡怎麼忽然這麼冷?”
劉雨生忽然瞪着眼指着那個年輕人說:“你別亂來,這兩位是我朋友!”
年輕人一臉的驚愕,老四也看傻了眼,他問劉雨生:“你說什麼呢?這是我小兄弟,他怎麼亂來了?”
女鬼的身影從年輕人身上一閃而過,對劉雨生眨了眨眼睛。劉雨生皺了皺眉頭,尷尬的對老四和年輕人解釋道:“沒什麼,是我眼花了,哈哈,休息的不好,老是出現幻覺。”
老四和年輕人面面相覷,被他搞的莫名其妙。年輕人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縮着膀子說:“這是怎麼回事,剛纔沒覺得冷啊,四哥您冷不冷?”
老四摸了摸他的腦袋罵道:“**傻了?我穿這麼厚怎麼會冷?”
劉雨生對女鬼揮了揮手:“你先出去轉轉,別在電梯裡害人了,等我們走了你再回來行不行?”
年輕人氣的眼睛直冒火,指着劉雨生說:“你讓我出去轉轉?我上哪轉去?我害誰了?**的別以爲老闆看重你就能對我指手畫腳,信不信我打爆你的頭?”
老四攔了年輕人一把,回頭對劉雨生說:“你別逗他了,他只服老闆一個人,我都管不住,你再逗他小心捱揍。”
劉雨生欲哭無淚,這就是他不願意跟着許大鵬做事的原因,一天到晚人鬼難分,日子還怎麼過啊?還是太平間裡好,安靜、祥和,除了死人就是鬼,不怕被誤會。
女鬼撅了撅嘴,飄到天花板上消失了,劉雨生這才鬆了口氣,打定主意再也不亂說話了。
“叮。”
電梯到了一樓,三人出了樓洞,門口停着昨晚那輛黑色轎車,劉雨生有些怕怕的說:“四哥,今天能開慢點嗎?我暈車。”
老四還沒開口,那個年輕人就一臉輕蔑的說:“嘁,什麼玩意兒,連四哥的車都不敢坐,真是個軟蛋。”
年輕人說話難聽,劉雨生卻沒接話茬,一則在電梯裡鬧出些誤會,給他個機會發泄一下也好,二則劉雨生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如果在乎的話他也不會去太平間工作了。見他不說話,年輕人越發來勁兒,他打開車門坐進去,衝着劉雨生喊:“軟蛋,你別害怕,暈車最多吐一吐,死不了人的,哈哈哈哈……”
老四給了劉雨生一個抱歉的眼神:“兄弟,小弟說的沒錯,暈車最多吐一吐,沒什麼大礙的,老闆吩咐了要以最快的速度,所以你就委屈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