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救人

陳玫瑰今天作了一個影響她前程的重大決定,她向集團提出了離職申請!

陳玫瑰對工作不但發狂,還很負責,離職申請考慮得全面周到,說出離職的原因,並考慮到工廠正在遷移,所以,她本人會高度保密,妥善安排工廠遷移後方離職。

集團收到陳玫瑰離職申請的第三天,集團人力資源部萬總裁專門來到天明工廠,與陳玫瑰面談此事。“陳總!你爲什麼提出離職呢?我們在高管絕密會議上,對工廠的最高負責人作了兩種安排,難道這種安排有什麼不妥當嗎?”

陳玫瑰熟練的給萬聲雷泡了一壺潮州工夫茶。萬總裁爲了活躍一下氣氛,邊喝茶邊讚美陳玫瑰的茶技。是的,陳玫瑰有一次拜訪一位潮州籍客戶,他給陳玫瑰泡了一壺潮州功夫茶。陳玫瑰覺得味道爽口宜人,還養生,故她拜這位潮州客戶朋友爲師,學了一手好茶藝。重要的是,這功夫茶的手藝便於她與客戶談生意。

陳玫瑰坐在萬聲雷對面,面含微笑,神采逼人:“萬總,首先感謝集團曾給了我擔任工廠總經理的機會,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這次工廠遷移,可以肯定的說,集團對我們三位工廠負責人的安排也是周到的。我提出離職申請的原因,我在辭職信中詳細地向集團反映過,萬總你也打過電話給我,我就不重複了。”陳玫瑰看到萬聲雷有幾分鐘沒有喝茶,就隨手比劃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萬聲雷喝茶,同時她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離職是我經過一段時間考慮的,不過請集團放心,我會盡心盡力履行我的職責,絕不會分心,這一點,也請萬總放心!”

陳玫瑰將話說到這份上,搞人力資源多年的萬聲雷明白:陳玫瑰離職是決然的,到了談離職手續辦理的時候了。萬聲雷又喝了一杯茶,非常慈眉善目地說道:“陳總的想法,我會向集團及吳總反映。”陳玫瑰說了聲謝謝。

今年廣東的天氣相當異常,剛進12月份,氣溫已低至10度以下,晚上家裡的溫度還低於10度,北風勁吹,讓人想起北方的寒冷。據有些小媒體報道,在橋底下過夜的**流浪漢竟被凍死了。在南方那個城市被凍死,其實是一面之詞,流浪漢之所以被“凍死”,十有八九是因爲流浪漢本身有病,在氣溫驟然下降之際,因病而死倒是真的。

今天下午,陳玫瑰接到她深圳的一位生意場上朋友的電話,這位朋友竟然想到要自殺。原因是自己的工廠要倒閉,工人工資發不出,債主上門討債,銀行催款,壓力太大。陳玫瑰這位朋友是安徽人,名字叫章立人,比陳玫瑰大一輪,是離過婚的男人,曾追求過陳玫瑰,被陳玫瑰婉言拒絕了。但自始便對陳玫瑰一直單相思着。章立人自己把陳玫瑰作爲“紅顏知己”看待,而陳玫瑰只把他看作是一個好朋友,僅此而已。自從這位朋友認識陳玫瑰以來,每當他有什麼困難,就打電話或親自登門拜訪陳玫瑰。陳玫瑰也是一位講意氣的朋友,總是能讓章立人憂鬱而來,高興而走。美女的魔力就是這麼大!

章立人這次沒有親自到明莞市拜訪陳玫瑰,在電話裡說了短路的話,看來章立人真的麻煩大了。陳玫瑰深感事態的嚴重性,所以一下班就親自駕車來到深圳市,章立人已在一家茶廳等她。

“到底有什麼過不了的坎,你具體的講給我聽聽。”陳玫瑰一進茶廳門就撂了這麼一句話。陳玫瑰知道,這時的章立人最想倒出的,是他那無法吐出的苦水。她第一要點是,要他先倒苦水,再幫忙解決,也許能打消他輕生的念頭。

章立人見到陳玫瑰像是見到親人一樣,竟然流下了眼淚來。他工廠去年新建了兩棟廠房,他自己在南山別墅區購了一棟200平方的高檔住宅,一共借了2000萬貸款,包括民間融資貸500萬元。本來按照今年美國商家給 的訂單,工廠的資金是可以週轉過來的,但從9月份起,美國客戶紛紛取消訂單,已發貨的訂單款項遲遲沒有收到,商家違約嚴重,深圳房價一落再落,導致章立人資金鍊幾乎斷裂。

美國金融危機的衝擊!其實陳玫瑰也早就感受到了金融危機的威力,她們天明工廠外銷訂單下降的很厲害,但由於工廠近幾年較謹慎,沒有太大的投資支出,負債在承受範圍內,故工廠還能維持,沒有出現章立人工廠這種極端的情況。

“還沒有到春運,民工返鄉潮已出現了。這是工廠倒閉潮引發的民工回鄉潮啊!”章立人說的話很讓人不寒而慄!

“那你現在就沒有解決方法了嗎?”陳玫瑰冷靜的追問章立人。

章立人哭喪着臉:“我現在才真感到一分錢能逼倒英雄好漢啊!民間高息貸款太可怕了,每天都追債,揚言要把我腿打斷…”陳玫瑰打斷章立人的話:“高息貸本息一共多少?”

“本金500萬,利滾利,快到800萬了。”章立人沮喪的回答道。

“這高息貸款用在什麼地方啊?”陳玫瑰追問。

“這是去年過橋資金借的高息貸。有一筆700萬銀行貸款到期,銀行要我先給還上,然後再貸。所以我就借了高息貸週轉將銀行貸款還上,沒想到銀行把貸款收回後,遲遲不另放貸款給我,一拖再拖,整得我資金鍊基本上斷裂。”

“你現在還有哪些資產呢?”陳玫瑰繼續追問。

“工廠已抵押給銀行,深圳房價跌的很厲害,個人有一套高檔住宅在南山,還有一套普通住宅在福田。”章立人算起了自己資產帳。

“工廠還在正常運轉嗎?”陳玫瑰問。

“外銷訂單沒有了,下個月就要停產。”

“有內銷嗎?”

“內銷很少,我們主要是替美國SDE加工。”章立人回覆道。

陳玫瑰這時深深的感覺到了出口加工企業的窘境,它們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企業前途很不確定。

“你們的產品能內銷嗎?”

“可以的”

“那爲什麼不開發國內市場呢?”

“前幾年外銷有賺頭,又省事,所以內銷就沒有重視。”

陳玫瑰停了停,好像在思考什麼

“陳總!這次我算是栽掉了,死定的。”章立人幾乎已沒有重整旗鼓的信心。

陳玫瑰看了一眼章立人,然後慢慢地說:“你覺得中國市場及世界經濟會完嗎?”

章立人一臉無辜:“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我哪有心情管中國市場,還有世界經濟。”

“你自己不是看到現在民工返鄉潮也出現了嗎?爲什麼會出現呢?企業爲什麼紛紛停產或倒閉呢?是因爲那個西方發生了金融危機,引發世界經濟放緩,停滯,甚至倒退。中國經濟已融入到世界經濟體系中,肯定不能置身事外的。從你的企業看就很明顯,因爲那個西方國問題,你的工廠訂單驟降,生產難以爲繼,這就是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反過來,前幾年你的工廠生意較好,連內銷都懶得做,爲什麼呢?因爲世界經濟一片繁榮,所以人人會從中受益。”章立人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原來我們的日子和世界經濟這麼的密切相關啊!”

“是的,特別是像你的工廠這種出口導向型企業,受世界經濟影響尤其嚴重。”陳玫瑰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問你一個問題,經濟危機的主要特點是什麼?”這個問題章立人平時還真沒有考慮過,他考慮的是怎麼從國外拿訂單,賺了一點錢,就已很滿足,其他的問題,也就不想考慮,所以,當陳玫瑰問這個問題時,章立人想了半天,也沒有答出來。

“經濟危機或金融危機都是有周期的,誰能熬過週期的低潮,誰就是最後勝利者。”陳玫瑰音量略提高了一點說道:“現在你、我包括所有人,要想辦法熬過這一波冬寒,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章立人越聽越覺得有道理。是的,世界經濟不可能永遠高速增長,企業也是一樣,有**,有低谷,有波斷。

“章總,你覺得**會讓回鄉潮持續下去嗎?”陳玫瑰問。

“這個我還真沒有想過”章立人搖頭道。

“現在是改革開放的關鍵時期,怎麼會視返鄉潮於不顧呢?!不會的,我敢保證,很快會出臺救企業的有關政策。”“主動救市”是凱恩斯主義,陳玫瑰也許說不出來凱恩斯主義的要義,但勤于思考和學習的新一代女企業家,是能從現象中看到本質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救我自己呢?”章立人還是有點迷茫。

陳玫瑰盯着章立人,一字一句:“讓你的生產延續,讓你的債務延續,等待時機。”

“如何延續生產?搶訂單,可以低價搶,包括國內和國外的訂單。”

“如何讓債務延續?把你的不動產予以抵押,不要過分考慮抵押價格,現金爲王。”

陳玫瑰的果斷和冒險精神,給了章立人挺下去的勇氣。章立人想到高息貸人給他的一個方案:“再借高息貸200萬,以歸還到期的高息貸。”由於章立人被高息貸這條蛇嚇怕了,不敢再借高息貸還高息貸。他徵求陳玫瑰的意見,陳玫瑰考慮了一下,問道:“你把高息貸問題延遲了,生產能否延續下去?”

章立人想了想:“如果能把拖欠的工人工資發掉,生產能力恢復一部分,另外,上海有幾家客戶的訂單是可以爭取到的,但是,國內這樣的訂單目前不賺錢,只能保本做。”

“保本就是勝利!堅持下去就有希望!”陳玫瑰這兩句鏗鏘有力的話,點醒了章立人,當時就決定了幾項應急措施,以救企業,也是在救他自己。

三萬億刺激政策!三萬億!

果不出陳玫瑰所料,央行出手了。頓時全國經濟像打了雞血一樣,鋼筋、水泥漲!原材料!房價漲!章立人的庫存原材料,幾個月前,抵債無人要,現在一天一個價,市場出現搶購了。

“死過一回”的章立人正滿面笑容的靠在老闆椅子上,與陳玫瑰通話。“陳總啊!你怎麼這麼忙呢!明天是星期天,過來吃飯聊聊天唄,我叫司機專程來接你,這次要給個面子啊!”

章立人工廠現在的生產、銷售兩旺,以前只接外銷訂單,經那次危機後,內銷佔比越來越大。在負債結構上,章立人改變過分依賴自有資金和短期債的戰略。所以,他很希望陳玫瑰來深圳一趟,一來請她吃飯,二來協商一下工廠的事情。

天明工廠由於要戰略轉移,所以,訂單保持在一定量後,就不接新訂單。但工廠轉移的風聲已漸漸地傳出去了,員工離職、供應商催款、與當地**部門溝通,一樁事連着一樁事,陳玫瑰應接不暇,哪有時間應約章立人呢。不過明天是星期六,陳玫瑰已連續幾個週末沒有休息了,故她也想休息一下:“章總!您別客氣了,讓我安排一下,晚上十點之前給您回覆,可否?”章立人忙不迭地應道:“可以啊!可以啊!我等你好消息啊!”

陳玫瑰放下電話,這時任學友敲門進來了。陳玫瑰讓任學友坐下來,沏上了一杯茶給他。兩人相視坐了有半分鐘,任學友說話了:“陳總!莫工和李工已提出離職申請了。”任學友說的李工,也和莫工一樣,是三期項目工程師。

“三期項目不做了,他們確實要有新的安排,既然他們有更好的發展,我們也要支持一下。”陳玫瑰表示理解莫工和李工的離職原因。

任學友喝了一口水,深情的看了一下陳玫瑰,陳玫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陳總!有句話一直憋在我心裡,現在不知當問不當問?”

“任工,你有事就說吧!”陳玫瑰很溫柔的回覆了一句。

“我們這樣沒日沒夜地忙着工廠的事情,我們是不是要考慮一下我們自己的未來呢?”

陳玫瑰早就預料到任學友會問她這個問題,但她一直沒有和任學友談及工廠遷移之事,以及自己離職之事。今天陳玫瑰也沒有正面回答:“我們要忠於工廠,這是我們在就職時宣誓的。”陳玫瑰喝了一口水,繼續小聲的像徵求意見似的對任學友說:“我在深圳有一位生意上的朋友,他約我明天到深圳聊天吃飯,你有沒有時間陪我去?”

任學友近段時間也很迷茫,他確有一肚子話想和陳玫瑰聊一聊,但陳玫瑰好像有點回避他的意思,所以,他一直沒有主動找機會與陳玫瑰深入的談一談。今天終於說出這個話題,陳玫瑰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相邀他到深圳之意,任學友想,也許這是他們談論個人未來的好時機,於是就痛快的答應道:“領導發話,在下敢不從麼!”陳玫瑰撲哧一笑道:“大知識分子也學會貧嘴了啊!”

章立人專門在山海大酒店定了包間,其他人誰都沒有約,只有陳玫瑰、任學友和章立人三人共進晚餐。

“陳總,這次是你救了我一命啊!”章立人舉起酒杯,站起來,向陳玫瑰敬感覺謝酒。

陳玫瑰也站起來,說道:“章總,不是我救了你,是國家救了你呢!”

“此話怎講?”章立人表示不理解。

“你沒有聽說嗎?這次金融危機肇始於美國,美國財政部爲了力挽狂瀾,揚言要坐直升機撒錢。你說,中國能置企業倒閉於不管呀?”陳玫瑰繼續評論道。

章立人一臉嚴肅的說:“我書念得少,但我還記得,我上中學時,書上說過,資本主義每隔幾年就會發生一次經濟危機,大量工人失業,人們食不裹腹,但資本家還要把牛奶倒進水溝裡,也不送給窮人喝。”

陳玫瑰也嚴肅的答道:“那是資本主義社會完全的市場經濟所造成的社會醜態。現在社會文明程度提高了,**會干預經濟,用一句專業術語來說,叫做凱恩斯主義。”

章立人似乎有點明白的答道:“爲了不讓社會大倒退,無論是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國家,**都會干預經濟,這也是文明的一種進步。”

“但**干預經濟,是有社會代價的,是有後遺症的。因爲,經濟危機的發生根源是貧富差距拉大,社會供應的商品大於需求,導致產品過剩,引發企業生產的東西賣不出去。現在**認爲擴大需求,相當於提前消費,最終還是治標不治本。”

章立人深有猶豫的問道:“那企業怎麼做才能逃過這一節呢?”

陳玫瑰聲量放大:“企業只有創新,達到人有我優,人無我有的境地,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否則,必然還會危機重重而不能復生!”

這時章立人笑道:“你看我們在討論國家,仍至世界大勢,算是憂國憂民了。可是,我們還是要多考慮我們自己的企業生存與發展問題呢。”

“你說我這個企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與大企業競爭,我勝算幾乎沒有;與小企業競爭,而小企業又船小好掉頭,我是被擠在中間,兩頭受氣呀!”

陳玫瑰微笑道:“鄰居皆說我家好,哪知我家米缸無。做好自己,就是勝利,專注自己,就是未來!”

整個飯局,任學友都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他聽得多,說得少,說得還是一些客套話。但任學友更加相信,既然陳玫瑰知道得如此之深,之多,她肯定知道三期項目的重要性,現在突然停止三期項目,必然有她不可違逆的事情發生了。

飯後,章立人邀請陳玫瑰、任學友共同觀看張學友演唱會。在演唱會現場,陳玫瑰開玩笑的對任學友說:“你哥哥在那呢!”引得章立人和任學友大笑,三人玩得很融洽開心。

演唱會結束後,已是深夜12點了。深圳的夜色是美的,一天的喧鬧也平靜了很多,深南大道上稀稀拉拉幾輛車在奔跑着。章立人開着他的寶馬車,不時的被其他車輛超過。

“陳總!今天晚上你們就不回去了吧?那個山海大酒店其實是我的一位朋友開的,他已給你們留了兩間最好的房間。可以看山,也可以看水,若是眼力好點,還可以看一下我們大**夜色呢!”章立人盛情的挽留陳玫瑰。

“今天大家都有點累了,還有60多公里路程,如果陳總真想回去,我就打電話給我的司機,讓他送你們回去”章立人補充說。

這麼晚的,叫司機開車送,真有點讓陳玫瑰過意不去。於是答道:“叫司機送我們,這麼晚了,也不好。”章立人馬上接話說:“我兩個房間都安排好了,現在要是推掉,也不是很好意思的。要不陳總就明天早上回去,這樣也安全一點呢。”陳玫瑰覺得章立人說的在理,於是有點勉強的說:“那好吧,正好明天也是星期天,我們明天早上回去吧。”

山海大酒店是國際一流酒店,三面環山,一面朝水,是休閒的絕佳之地。陳玫瑰和任學友在章立人的安排下,各自住進了房間。陳玫瑰簡單捯飭了一下自己後,突然想和任學友一起出來看下外景—酒店的外景真是很醉人。陳玫瑰拿起房間內部電話,直撥任學友的房間,任學友的房間佔線。等了一會,再打過去又佔線,她放下電話,手機響了,是任學友打來的:“陳總!你的房間電話老是佔線,是不是沒有放好啊?”陳玫瑰美美的一笑:“哦!我看看,嗯!是沒有放好,現在可以打了。”“哈哈!我現在不是正在和你通話麼!”任學友很高興的樣子。

陳玫瑰笑着說:“你怎麼還不累啊?”任學友笑着回覆道:“外面的夜景很美啊,這要是不出去看一下,有點浪費了啊!”

“哦!我正在看窗戶外面,前面好像是深圳灣吧?”陳玫瑰問道。

“你的房間能看大深圳灣?我這裡,我看看,沒有啊,是不是我看錯了?”任學友是否在撒謊這一直是個謎。陳玫瑰也不想揭開這個謎:“要不你過來看看?證實一下那燈火輝煌的到底是啥?”任學友熱情的答道:“好!好啊!”

陳玫瑰邊打電話邊走到門前,順手把門打開,擡頭一看,任學友已到門前。陳玫瑰說了一句“你這麼快啊”兩人都進入了房間。

陳玫瑰這間房是在30層。他們倆走出到房間外面的一涼臺—只有山海酒店纔有的建築。遠眺是一片燈火輝煌,再遠眺有長長的一片閃爍的燈火,那應該就是跨海大橋了。

“我來深圳這麼多年,說真的,我還沒有在晚間這麼專心的看深圳呢。”陳玫瑰一手扶着長條靠椅的背,一邊說道。

“那我們今天晚上就看個夠唄。”任學友溫柔的說後,把陳玫瑰扶到靠椅上,坐下,躺下。靠椅很寬,足以容得下兩個人,但任學友沒有坐在靠椅上,他是蹲在靠椅左邊,一會看一下陳玫瑰,一會隨着陳玫瑰的手,欣賞着遠方。

“河那邊就是**呢。聽說**的房價一天一個價。”任學友在看到遠方隱隱約約的燈火時,想到前幾天一位**同事說的話。

陳玫瑰咯咯一笑:“你這個大專家也關心房價了?”

“現在全民炒房,豈能置身度外呢。我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任學友有點靦腆的回答。

看到任學友靦腆的樣子,陳玫瑰又笑了,說道:“大河的這邊——深圳,房價也早已是個繞不開的話題。深圳雖然建設用地遠多於**,但市區總面積不超過**的兩倍,常住人口也已達到**的兩倍(亦即人口密度已接近**),建設用地短缺的矛盾,在國內大城市中,無出其右者。深圳已經是全球“最難買得起樓”的城市之一,高房價造成絕大多數工薪階層買不起房,高租金拉高消費價格,降低中低收入者生活水平,也使製造業等面臨被擠出的風險,產業瀕臨空心化,高房價讓青年人成爲房奴,降低深圳人才吸引力…”

“深圳的確是中國在經濟上最高歌猛進的城市,對於廣大已經在深圳購房的居民而言,房地產市場的飆漲更帶來巨大的財富效應。但是,一水之隔的**殷鑑在前,深圳能邁過“產業空心化”這道坎嗎?”

任學友沒有系統的學過經濟,但他對時下經濟形勢很感興趣。他有空閒時間就看一下庚教授的時評經濟節目。今天聽到陳玫瑰對**和深圳房地產的高見,覺得很有道理,於是站起身來,豎起大姆指來。

“你也躺下唄!一天怪累的。”陳玫瑰關心的說。

任學友躺在陳玫瑰的身邊,清幽的女人香在任學友四周圍着。陳玫瑰這時總覺得有一股恢弘的氣場向她壓來,使得她身不由己地面向任學友轉過身,這時,任學友也正在向這邊轉身。兩顆相印的心,兩副早有渴望的身體,像磁鐵般吸附在了一起。

天明工廠遷移到越南的傳聞越來越多,越來越活靈活現,以致於有幾位車間主任打電話給工廠辦公室諮詢此事。陳玫瑰覺得不能再這樣隱瞞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是對職工不負責,也是對工廠不負責。他打電話給吳天明,工廠遷移到越南的事實要告訴全廠職工們,工廠管理團隊有能力應付和處理遷移之事!

這天晚上七點鐘,組長以上的員工均集中到工廠大會議室。這間會議室是陳玫瑰向集團爭取修建的,爲的是能容納更多的員工開會。她喜歡與基層員工打交道,但今天開會的人較多,諾大的會議室擠得滿滿的,連會議室門前還坐着幾位車間組長。今天的會議由人力資源部門主任主持,陳玫瑰親自到場講話。她站在主席臺前,望了望臺下充滿活力的員工,也轉過頭欣賞一下坐在門前的幾位員工。

“今天把大家召集來,是想代表集團,代表天明工廠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情,那就是,根據集團的戰略調整,天明(明莞)有限公司將要整體遷移到越南A市。遷移計劃和善後安排很快公佈於衆…”陳玫瑰隨後回顧了工廠從新建到發展,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聲情並茂的演講,讓在場的每位員工動容,有個別的老員工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最後,陳玫瑰這樣表態:“還請大家站好最後一班崗,有始有終。也請大家放心,集團和工廠會在法律的框架下,爲大家爭取到最大的個人利益,更會慎重的考慮大家的個人前途問題…”通報會時間不長,因員工有思想上的準備,所以,也沒有引起與會者太意料外的反應。

天明工廠整體遷移在工廠領導班子的周全工作下,有序而緊張的進行着,天明集團和居里區**都比較滿意。

一天下午,陳玫瑰打電話叫任學友到辦公室來一下,談一下工作上的安排。

“學友,上次你跟我說,你不打算去越南新工廠去,是嗎?”

“是的!不打算去新工廠,這是我考慮好的。”任學友冷靜的回答道。

“**總部呢?”陳玫瑰輕聲的問。

“**那邊,我還不能確定,我還不能知道在集團總部我能做什麼。集團的戰略中心是房地產和金融,我憂慮的是,我到集團能發揮什麼作用?”任學友說的是事實,天明集團**總部是否適合AS產品高級專家任學友,確實是一個問號。

“先別聊我了,那你呢?是怎麼打算的?”對於陳玫瑰去留問題,任學友曾主動問過兩次,但都被陳玫瑰王顧左右而言他的迴避了。今天是陳玫瑰主動找他談個人的打算,所以,他今天也再次詢問陳玫瑰自己的安排。

陳玫瑰看了看任學友,又轉身沏了會茶,給任學友倒上新沏的茶,然後坐下,很平靜的說:“我也不去越南,我不喜歡越南那個地方。中越之戰時,我那時很恨越南,到現在氣還沒有完全消。”陳玫瑰說的這段話,前半是真的,後半是對自己所愛之人的另類打情罵俏。陳玫瑰“情話”之中的“中越之戰”,指的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國向越南發動的自衛反擊戰。那時,陳玫瑰還在上幼稚園,根本不知道中越自衛反擊戰是什麼,但陳玫瑰哥哥陳思陽參加過這場戰爭。雖然沒有到前線與敵人正面接觸,也讓陳家擔驚受怕一年多。所以,陳玫瑰說的“我那時很恨越南”也許指的是這個家史了。

“那你準備到**嗎?”任學友目不轉睛的看着陳玫瑰問道。

“你這個AS大專家都覺得到**不一定有用武之地,我這個打工者,一沒有學歷,二沒有技術專長,我去**不是廢物一個嘛…”陳玫瑰邊笑邊回答任學友的問題。

“我做AS產品這麼多年,又不想去越南,那我怎麼辦?下一步?”陳玫瑰繼續說:“AS產品很有前景。是的,中國製造成本上來了,特別是大城市的用地成本和用工成本,這幾年確實漲了不少,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天下沒有企業家解決不了的問題。迴避不是我的風格,中國企業家不應有迴避問題的性格,我們也算是一代企業高級管理者了,我們要帶好頭,做好事,中國不能沒有我們,我敢自豪地這樣說。”陳玫瑰越說越激動。任學友自己對自己說過,他一生最喜歡聽兩個女人說話,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就是眼前的陳玫瑰了。

陳玫瑰停了下來,看着任學友,繼續說道:“你現在還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了嗎?”任學友站起來,點了點頭,幾乎肯定的說:“陳總!我基本聽懂了,你應該已經回答我了,我想我該工作去啦。”任學友停了一下,問了一句:“陳總!有沒有其他的事?沒有的話,我就回辦公室了。”陳玫瑰點了點頭。

粵海大酒店303號包廂,氣氛較熱烈。

天明集團人力資源部總經理帶領一撥人到天明工廠,專門宴請陳玫瑰女士,感謝她這麼多年來爲天明工廠所做的貢獻。集團一行四人,陳玫瑰先向萬聲雷總經理敬酒,然後再向另外三位集團同事敬酒。這次“離別酒”的氛圍很融洽,陳玫瑰很高興也很感動,同時也有點傷感。天明工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從小養到大,現在“飛”走了,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飛走的。陳玫瑰不是林黛玉那樣的女子,但人生有這麼段經歷,後人用一首糊塗詩來描述陳玫瑰此時的心境較爲貼切:

難得博成一片天,人海茫茫覓幼年。

古今中外多少事,豈抵紅袖心頭田?

釵黛分明紅樓夢,曹公性別公案懸。

香淚只因寶玉酒,魂斷藍橋亂世緣。

男耕女織銀河隔,金庸筆下俠女飛。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說過:一個好的導演能把資本論拍成一部驚心動魄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