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道法通玄世界的戰爭,模式顯然和普通世界不一樣,上位者的能力遠遠超出了數量的堆積,這是一個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
而在這種模式下的軍隊,更大的作用是作爲爪牙、羽翼,用於佔領和統治。
譬如大周皇朝,幅員遼闊,遠超前世所有國家,不過只有四隻真正拿得出手的軍隊——四象軍陣,其餘不過是普通治安衙役的水準,也就對付一下山賊,連妖怪、妖道、邪異,都根本無法處理,只能仰仗當地道門、修行世家,或者是大周道宮。
而四象軍陣,將萬人規模的軍士打造成一個整體,也不過相當於長生真君,而且遠不如真正的長生大能來的靈活。
所以歸根到底,這還是一場強者之間的戰爭。
金丹之下的修士,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輔助工作,就連金丹步虛真人,也只是後備有生力量,只要碧落天網一日不破,他們就不會有機會走上戰場。
天青界真正的主力,還是長生大能,以及短時間突擊早就的數百位半步真君。
而這一戰,並不是勢均力敵的戰爭,同在下界征戰了數十萬年,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的深淵帝座相比,天青界只能固守,面對發生在兩個界域之外的驚變,也並沒有什麼有效的應對,這顯然是非常不妙的徵兆。
這意味着主動權完全掌握在深淵帝座手中,想打就打,想撤就撤。
唯一的優勢,就是深淵帝座畢竟散佈在整個下界廣袤無垠的疆域之中,短時間內,正面應對的只有天魔神帝和他麾下的深淵魔軍,不用擔心數位深淵帝座圍攻。
而且主場作戰,也不同擔心後勤補給,唯浴血奮戰即可。
至於劣勢,太多了,至今還是一個鬆散的聯盟,令出多頭,各自爲戰,全憑個人武勇,只是仰仗碧落天網的防線,才勉強有了一絲章法。
一旦這道防線告破,深淵帝座長驅直入,那麼必然會陷入一個崩潰的局面,很容易就被各個擊破。
所以,碧落天網的意義,對於天青界太重要了。
而羽天涯面對這等局面也束手無策,唯一的勝機便是以空間換時間,等到衆生薪火之道大興於世,等到自身可以主宰並決定戰局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唯有犧牲而已。
紫霄之上,羽天涯以神霄法劍爲筆,以紫霄雲霧爲墨,揮毫潑墨,奮筆疾書,頃刻之間,上百紫霄符詔已成,散入天地間,飛入各位長生大能手中。
此符詔一至,長生真君劫法宗師持此前往碧落之上,便無懼天劫之擾,其有效期持續一月,一張符詔需一千薪火,頃刻便是十幾萬的開銷。
紫霄符詔的到來,毫無疑問意味着全面戰爭的開啓,受詔的長生大能,心神一震,已然明悟,決戰的時刻到來了。
紫霄宮中,紫氣澎湃,無數衆生薪火縈繞,經過二十載道法變革,整個大周已然成了衆生薪火之道的道場,雖然除了玉京和荊州兩地,其餘地區道法變革還遠遠未如火如荼,但這已經意味着無窮的戰爭潛力,和無限的未來。
而一旦碧落防線告破,大周所在的神洲,作爲天青界最富饒昌盛的地方,必然是深淵魔軍主攻的方向,一旦生靈塗炭,衆生薪火之道,自然而然就會被削弱。
因此,哪怕不惜一切代價,羽天涯也要儘量保證碧落天網防線的存在,能鎮守一天,便多了一分勝利的希望。
大周道宮之中,呂葛洪袁四老相對而坐,呂純陽面色凝重,葛真君嫺靜守一,洪真君熱血沸騰,酒劍仙慷慨激昂。
“自當年陛下親至終南,請我等出山,春去秋來,恍惚間已是八十載了。”呂純陽感慨道:“我兄弟四人,散修出身,修道於終南山上,彼此守望相助,終成長生果位,於散修而言,已是鳳毛麟角。”
“深淵帝座入侵,整個天青界都處於覆滅的邊緣,縱使一介散修,也需奮力一搏,何況我等早已經輔佐陛下,捲入人道洪流,根本無法置身事外了。”
“方今道法變革如火如荼,人道天堂已然遙遙可見,爲了大道,死亦不懼,又有何俱哉?”
“今日痛飲美酒,攜手登上碧落,戰他個痛快!”
“然而我攔不住陛下,身爲天定救世主,陛下亦要親上碧落前線,爲了坐鎮玉京城,需得一人留下。”呂純陽將目光投向袁鍾:“袁師弟剛剛成就長生果位,我等四人之中年歲最淺,上限最高,還是你留下吧!”
袁鍾連忙擺了擺手:“大師兄,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除了第一好酒,便是最好劍中爭鋒,斬妖除魔,道法變革之時,我在碧落之上,於此一竅不通,我不行,我不行!”
呂純陽又將目光投向了洪真君。
洪真君哈哈大笑:“大哥別看我,我是個粗鄙的性子,啥都不懂,我留下純屬白給!況且我老洪在這玉京城中打坐,一身血都快凝固了,再不活動活動,我怕是馬上憋死!”
呂純陽又將目光投向了葛真君。
葛真君長嘆一口氣:“自《大道金符真解》有成,我本意再接再厲,完善本門步虛之術,直指長生果位,如此一來,我大周道宮足可屹立於天青界中,不至於身死道消。”
“然而如今碧落成了戰場,九天真英再難採得,不成半步真君,基本已經沒有了證得長生果位的可能。”
“如此一來,我還何必做無用功?”
“師兄是道法變革總指揮,既然陛下親自前往碧落之上,玉京城中必須有你來坐鎮,別人誰都不行啊!”
呂純陽默然,於其本意,自然希望征戰於碧落之上,不負純陽之名,然而事實如此,玉京城中,他離不開。
“三位師弟,多多保重!”
東海星辰劍閣,摘星閣上。
紫霄符詔至時,鍾離放、左度、葉翩然三位真君已然整裝待發。
“都準備好了?”鍾離放習慣性的提醒道。
“當然!”葉翩然手持七星長劍,眼中盡是躍躍欲試的神情。
自成長生果位以來,終日只能在山門之中指導後輩弟子,當年東越天魔劫,也只是趕上了個收尾,一身絕妙劍招,竟完全無用武之地呢!
而且弟子沈清秋進步神速,入山修道不過二十載,居然已經蛻變純陽真形,距離長生只有一步之遙了!
再不努力,可就要被弟子追上了,那可太丟人了!
“左師弟,碧落之上,必然極其慘烈,不若你……”鍾離放對着左度勸道。
左度正色道:“鍾離師兄,我知道比起劍道天賦,我和你,和葉師妹遠遠不如,然而我亦是劍客,若於此時,不敢亮劍,只怕日後不進則退,空有真君果位,卻毫無劍客之心!”
“方今紫霄符詔至,孫師伯和楊師叔雖然還困於天劫,無法殺上碧落,但是鎮守山門毫無問題,不趁此機會亮劍,還待何時?”
鍾離放鄭重的點了點頭,三人御劍如飛虹,青雲直上。
方此之時,整個天青界,神州寰宇,四海八荒,除少許留下鎮守的人選,絕大多數長生大能,都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前往碧落天網防線。
而與此同時,深淵帝座進軍的腳步並沒有停息。
深紅色傳送門中的深淵魔軍還在源源不斷涌現而出,而在原本兩個界域的屍體上,深淵意志在翻騰肆虐,將這裡魔染,成爲了進攻天青界的大本營和跳板。
深淵魔軍早已經征服了不知道多少個界域,他們對於勝利充滿了信心,此時有條不紊的開始建設大本營,並不急於第一時間就發起進攻。
這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一旦大本營成型,深紅色傳送門就更加難以摧毀。
有這樣一個源源不斷的渠道,深淵魔軍還真是根本殺不乾淨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只有真正的地仙神主,纔有能力前往天青界域之外,而且實力定然會大打折扣。
而且離開了天青意志的庇護,直面深淵意志,誰也沒有能夠戰而勝之,並且不被魔染的信心。
故而,八景宮玉皇殿不動入山,截天老兒亦無所動,至於羽天涯,若他有億萬薪火,說不定還能以無限量的蒼穹神光,擊破天魔神帝的深淵意志分身,徹底擊破這道傳送門,現在也只能看着了。
原本還算空蕩的碧落天網防線,如今已然迎來了天青界最頂尖的大能。
雖然只是第一道防線,但也是最後一道防線,一旦碧落防線告破,天青界雖大,再也沒有適合佈置第二道防線的地方了。
不需要特意的破壞,只要是大能們爭鋒的餘波,就足以將這個世界變成廢墟,將其上數十億子民變成新鬼。
而羽天涯所在的碧落堡壘,迎來了三位新的同伴,羽天涯連忙迎上前去。
“見過葛真君、洪真君、袁真君!”
正是大周道宮的三位真君,算起來都是羽天涯的師長。
“羽小友果然是天縱之才,居然抓住了最後的機會,採得九天真英,蛻變純陽真形,保留了成就長生果位的希望!”葛真君欣慰的點了點頭:“我大周道宮後繼有人啊!”
洪真君笑道:“人家可是紫霄道人的高足,縱使錯過這次機會,也定然能想來別的辦法。不過羽天涯你可真是竄得飛起啊,一恍惚間,都和我們差不多道行了!假以時日,怕不是陸地神仙有望!”
袁鍾也是感慨:“我初見羽小友時,他剛剛入道,還在煉氣境界而已。碧落之上三十載,彈指一揮間,居然已經是半步真君了!這段時間,我可是聽了不少你的傳聞,真是一代風雲人物啊!”
“若非袁真君相救,我怕早就是枯骨一堆了!”羽天涯笑着取出了一個碧綠色的酒壺:“此壺名碧落,此酒名九霄,是我這些時日以碧落罡風爲引,以九霄雲霧爲料,釀得新酒,希望真君喜歡!”
碧落壺,正是從當初釀幽壺和黃泉壺一路晉升而來,這壺新酒,也是羽天涯對酒劍仙的再一次感謝。
雖然當初他化身鯤鵬,以青澤之名已經救了酒劍仙一次,只是酒劍仙這還不是不知道嘛……
酒劍仙眼前一亮,打開壺蓋,輕輕一嗅,瞬間就陶醉起來:“大戰之前,豈能無有美酒?今日痛飲此酒,慷慨做歌,斬妖除魔!”
“嘿,這酒夠味,師弟記得分我點!”洪真君吸了吸鼻子:“別都給吞自己獨自裡了!”
“只有一杯,不能再多了!”
兩位真君打打鬧鬧,分酒而飲,羽天涯和葛真君站在碧落堡壘,仰望着不遠處的浩瀚虛空。
在碧落之上,兩個界域之外的深紅傳送門隱約可見,於長生真君而言,這點視距完全不是障礙。
“真是一個完全無法想象的敵人。”葛真君看着這震撼的一幕:“真不知道他們在下界肆虐了數十萬年,爲什麼會沒有上界仙人出來制止?”
葛真君提出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問題,羽天涯也思考過,他平靜的回答道:“要麼上界真仙對下界視若無物,要麼他們——自顧不暇。”
因爲永恆長河的存在,上界和下界之間的交通顯然是隔絕的。
萬古以來,除少數羽化飛昇者,幾乎沒有人能從下界前往上界。
至於上界來客,比羽化飛昇者還要稀少。
八景宮玉皇殿昆墟派皆自稱上界傳承,可是誰也沒有見過上界來的謫仙人。
視若無物,代表着下界對於上界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塊蠻荒之地,根本沒有管轄的必要,而自顧不暇,就更加可怕了。
無論何種緣由,深淵帝座都已經在下界肆虐了數十萬載,還將繼續肆虐下去,而且天青界已經被盯上了,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紫霄道人,難道不是上界謫仙人嗎?”葛真君突然反問道。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猜測。
羽天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能茫然道:“我不知道。”
畢竟葛真君問的不是紫霄道人,而是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