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者們(上)_第3章 公子家裡住進保姆的...

“應該不是吧?”

恩尚安靜地看着嘆,開口說道。即使聽到了恩尚的回答,嘆那從容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爲什麼?”

“你已經訂婚了。”

“如果即使訂婚了,還是喜歡你呢?”

“那就太像電影了。”

“可這裡是好萊塢啊,那種事時有發生的。”

“真的嗎?這裡……真的是好萊塢?”

“什麼?”

一般來說,十八歲女孩兒的反應是這樣的嗎?在這種時候,即使恩尚心情激動、思緒慌亂也是能理解的,可她別說是回答問題了,就連精神都無法完全集中啊。嘆雖然覺得很無語,但還是拉着恩尚走了出去。當嘆把恩尚帶到能清楚看見好萊塢標誌的地點時,她眼前一亮。

“真的是好萊塢啊!太神奇了!那標誌我在電影裡見過。”

“那個標誌不可能比我在電影院裡說的話更驚人才對啊?”

“還想着如果來了美國,一定要親眼看看呢。”

“我現在是一個人在嘮叨嗎?”

“看起來雖然近,但其實離得很遠對吧?”

“看起來也很遠啊!先回家洗洗,然後開車過去吧,走路去太遠了。”

“我不會去的。”

“爲什麼?我帶你去。”

“不,你幫我這麼多,我已經很感激了。我不想再繼續麻煩你了。”

“……”

“走吧,回家,我的行李箱還在你們家呢。往哪邊走?”

不知爲何,嘆心裡空空的。他靜靜地看着恩尚,突然轉身自己先走掉了。恩尚努力不去在意嘆的心意,安靜地跟在後面。

行李箱依然放在原地。嘆先一步走到門口,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盯着行李箱。隨後趕到的恩尚,看着嘆的背影,努力裝出一副開朗的樣子走了過去。嘆沒有動,一直看着恩尚拉着行李箱向自己走來。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回覆……能不能最後幫我看一下,有沒有回覆?”

嘆沒有回答恩尚的問題。這樣下去可不行,下定決心的恩尚開口道別:“這段時間很感謝你,那我先走……”

還沒等恩尚說完,嘆一把搶過了行李箱。沒等恩尚反應過來,他就走進了家裡。恩尚無法輕易地跟着進去,因爲她想起了嘆的未婚妻,但行李箱總歸是要拿回來的。恩尚苦惱了一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下了臺階:幸好沒有看到剛纔那個女孩。嘆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恩尚在臉書上留的言有了新的回覆。是“白帽黑客·尹”。

白帽黑客·尹:美國?美國什麼地方?我也在美國。

爲什麼這麼快就回復了。嘆雖然沒見過燦榮,但真心覺得燦榮是個討人厭的臭小子。就在他盯着手機屏幕的時候,恩尚一路小跑貼了過來。

“我的行李箱在哪兒呢?”

“我看都摔爛了,怎麼搞的?”

“在哪兒呢?”

“二樓,我房間裡。”

真是,白跑下來了。就在恩尚想要重回二樓的時候,嘆搶先一步超過了她。

“我打算衝個涼,自己進去拿吧。”

這又是什麼意思?恩尚皺着眉頭瞪着嘆,嘆卻絲毫不爲所動。

“你就待到你那個朋友聯繫你爲止吧。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去沖涼了。”

嘆迅速走上臺階進到房間裡,他根本沒打算給恩尚回答的時間。對於嘆的心意,恩尚既感激又抱歉。

嘆剛要脫掉襯衫,結果又突然停下來,走到牀頭櫃前,看到一個之前沒見過的相框,裡面是自己和瑞秋的訂婚儀式照片。瑞秋在相框上留下了一行字:“午飯是自己吃的。晚飯一起吃吧。”就在嘆心緒混亂地看着相框時,褲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載鎬打來的電話。

“喂,尹室長。”

“社長現在在美國。”

“我哥嗎?”

“與美國股東們有個家庭聚會,在農莊別墅裡舉行。會長讓你也去參加,明天中午之前過去就行。社長現在應該已經到農莊了。”

“哥……知道我會過去嗎?”

“會長希望你能去。”

“那哥……不希望嗎?”

“如果想知道社長的想法,看樣子有必要去一趟了,面對面問問吧。我的轉達到此爲止,祝你好運。”

“謝謝。”

掛斷電話,嘆匆忙地換上了西服。三年了,終於有機會見到哥哥了。恩尚一臉疑惑地看着回到客廳的嘆。

“等下回再去好萊塢,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走。”

“出了什麼事?是不好的事情嗎?”

“哪裡都不要去,就待在這裡。”

“不,我要走了。這段時間謝謝你了,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一張嘴就知道說走!明明連個能去的地方都沒有!你再敢說一句給我添麻煩了試試!信不信我立馬把你賣了!”

就在嘆以爲這種程度的威脅足以威懾恩尚,讓她乖乖在家等他回來的時候,隨着一聲“Hi,guys”,傑出現在了二樓門口。

“喂,你!”

在嘆還沒來得及跑上前質問傑之前,傑已經一個箭步跑下臺階,站到了恩尚的面前。

“咦?我可愛的天使竟然在這裡啊?”

現在應該不是討論天使不天使的時候吧?嘆問傑昨晚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傑則乖乖地全都坦白了:“湯米和她愛人來過了吧?他們也來過醫院。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不過你要去哪兒?就剩我的天使和我單獨在一起嗎?”

傑一臉猥瑣,而恩尚一臉困惑。看着這樣的兩個人,嘆實在放心不下讓兩個人待在一個屋檐下。苦惱了一會兒的嘆,問恩尚:“你暈不暈車?”

“不暈。”

就在回答問題的下一秒,也不知爲何,她已經坐到了嘆的副駕駛座上。恩尚偷偷瞄了一眼專心開車的嘆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困了就睡吧,會開很久。”

車子一直行駛在荒涼的公路上,不知何時,駛進了風景美麗的小村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綠色小山,在山坡上蓋着一座木製的小屋。眼前的風景讓恩尚錯以爲自己走進了明信片中。在這茫茫綠波中,嘆停下了車。

“到了嗎?”

“我去去就回。”

嘆拔下車鑰匙遞給了恩尚,恩尚糊里糊塗地接過了車鑰匙。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也許不到五分鐘就會被趕出來。要是覺得悶,就下來四處走走,不過要記得小心一個人。”

“誰?”

“這裡長得最冰冷的那個人。”

說完,嘆就走向了派對現場。哥哥在這裡,把我趕到這裡的哥哥、即便這樣我卻依舊喜歡的哥哥、想念卻無法相見的哥哥,他現在就在這裡。哥哥見到我會說什麼呢?就算不歡迎我,應該也能看我一眼吧。三年來我都按照哥哥說的做了,他會不會對我變得寬容一點?嘆絲毫沒有猶豫,徑直走進了派對現場。他看到了遠處正笑着與股東們聊天的元。股東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突然出現的嘆的身上,元發覺了這一點,也轉頭看了過來,他的表情瞬間降到了冰點。元慢慢走向嘆。

“哥。”

“跟我來。”

元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嘆。他在前面走了一陣,來到一片杏仁地旁,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來,用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着嘆。

“好久不見,哥。”

“是誰通知你的?尹室長嗎?”

“這段日子……過得還好嗎?”

“他到底還是聯絡你了。你覺得這裡是你可以來的地方嗎?”

“我怎麼可能不來,來了就能見到你。”

元皺了皺眉。

“不管你說什麼都好……我已經見到你了。”

“所以說小孩子就是讓人頭疼,只因爲想念這種無聊的理由就隨意行動,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代表着怎樣的意義。”

“……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我又長高了不少吧。”

“這就是你在美國得到的唯一收穫吧?你只要做到這樣就好。到這裡來,已經超出了你的本分。”

哥哥與三年前毫無變化,依舊那麼冰冷,依舊那麼恨我;我依舊不是哥哥的弟弟,即使已經過了三年。

說不定就算再過三十年,這一事實也不會有所改變。雖然嘆已經預料到了,但並不代表他不會心疼。嘆沉默地看着元。

“回去。”

嘆除了站在原地看着元離去的背影,什麼都做不了:不敢追上去,更不敢大喊大叫,他只能站在原地。

恩尚躲在樹後,偷偷看着那兩個人。即便在遠處,她也能感受到,嘆受到了傷害。恩尚的心,不知不覺溼潤了。胸口憋悶的感覺,究竟該如何形容纔好?就在這時,“嘭——”,灑水器啓動起來。藍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無數的水滴瀰漫在其中,嘆像是在等某個人一樣,站在這一切的中間。恩尚慢慢走了過去。望向遠處的嘆,收回視線,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恩尚。

“……沒事吧?”

“有事。”

“衣服會溼透的……”

“爲什麼偷聽?”

“我怕你有危險,打算數一二三拉着你一起跑。”

“那爲什麼沒跑?剛纔你所看到的整個過程,一直都很危險。”

就在恩尚猶豫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嘆轉身離開了。恩尚靜靜地看着他被打溼的頭髮,還有那看起來孤獨的背影。恩尚心想,你也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痛苦吧。所以,她隔了一段距離,遠遠跟在嘆的身後,讓嘆可以肆意痛苦,然後再把自己僞裝起來。

爲了忘記剛纔的事情,嘆一心開着車。恩尚看着窗外,轉過頭偷偷瞄了一眼嘆的側臉。嘆感覺到恩尚的視線,眼睛盯着前方,問她在看什麼。

“沒什麼……就是太安靜了,要不聽會兒收音機吧?”

很平常的回答。恩尚再次把視線轉到窗外,看着外面劃過的風景,安靜地說道:“反正都是一場夢,醒來一場空的仲夏夜之夢。”

恩尚的側臉看起來有些悲傷,嘆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嘆害怕被她看穿心思,慌忙轉回視線,結果發現了不遠處的落石。該死!就在這一瞬間,嘆使勁轉動方向盤。車子晃得太厲害,他下意識地伸出右手護住了恩尚。哐,隨着一聲巨響,車子栽進了泥沼裡。車剛停下,嘆就先檢查恩尚有沒有受傷。

“你沒事吧?”

“……嗯,是什麼東西啊?”

嗯什麼嗯。其實恩尚已經被嚇掉了一半的魂兒,還沒完全緩過神來呢。

“落石。在這裡是常有的事。”

爲了駛出泥沼,嘆掛着倒車擋使勁踩着油門。但無論怎樣踩油門,都只能聽到輪胎空轉的聲音,車子紋絲不動。

“怎麼了?是車子壞了嗎?”

“你待在車裡。太陽落山的話就麻煩了。”

“什麼?你說什麼?這一幕好像恐怖電影開頭的場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嘆下車查看了一下車的狀態,然後打起了電話。

“怎麼辦?”

“唉……電話也沒有信號。你不會開車吧?”

“什麼?”

“推一下車。”

恩尚糊里糊塗地下了車。嘆淡定地坐回駕駛座,重新點着了火。

“幹什麼呢,快推。”

“什麼?哦……”

恩尚走到車子前,拼盡全力推了推車子;與此同時,嘆踩下了油門。車子卻依舊一動不動。

“再來一次。”

“真是的。”

“再使點勁推。”

“已經很使勁了!”

車子一動沒動,甚至陷得更深了。

“不行了,先棄車吧。如果包裡有重要的東西都帶好,護照什麼的。”

恩尚拍了拍背在胸前的包。

“那些都在這裡了。不過怎麼了?”

“在太陽落山之前,得找到有人煙的地方纔行,那樣才能和汽修廠什麼的聯繫上。”

天空已經被染紅了。恩尚被一股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圍繞着。

“就待在這裡不行嗎?電影裡總是去那種地方,然後就被殺了:《德州電鋸殺人狂》、《13號星期五》、《驚聲尖叫!》、Hello Sydney……你不知道嗎?”

“那你留在這裡吧。”

嘆鎖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山坡。

“喂!一起走!一個人留在這裡的話會死的!”

“反正結論是一定會死了唄?”

“如果想拍第二季,至少得有個人活下來啊。”

恩尚說完,越過嘆走在了前面。

恩尚的無厘頭,讓嘆撲哧笑出了聲。兩個人肩並肩一起走在公路上,這時,嘆突然開口說道:“你留言求救的那個傢伙……”

“他回覆了嗎?”

“我還沒問完呢。”

“那你問。”

“如果回覆了,你會怎麼辦?”

“首先得借點錢。錢全都被姐姐搶走了,我連回韓國的機票錢都沒有。”

“錢,我也可以借給你。”

“怎麼,要我用腎臟做擔保嗎?我可沒勇氣連借錢都要麻煩你。”

“你爲什麼不鼓起勇氣試一下呢?”

“看來你覺得我挺可信的啊?”

“他回覆了。”

“真的嗎?回覆了嗎?可是你怎麼現在才說啊!把手機給我看看,這裡有信號上網嗎?”

“這裡連電話信號都沒有,怎麼可能有上網信號。”

“那怎麼辦?

恩尚說着話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指向了某個地方:“咦?有燈光!”是小旅館的燈光。恩尚和嘆懷着已然得救的心情走向了有燈光的地方。

早知道就帶件衣服來了。恩尚在客房裡低頭看着因爲泥沼而變得邋遢無比的衣服。總不能這樣睡覺吧,要不要大概洗一洗呢?就在恩尚苦惱的時候,嘆租完車回到客房,扔了一件T恤過來。

“這是什麼?”

I Love California……恩尚掃了一眼T恤上印着的英文。

“我看有一家紀念品商店。換上吧,總不能穿那個睡覺啊。”

嘆毫不猶豫地脫掉了上衣。恩尚嚇了一跳,馬上轉過了身。

“你的目的是讓別人誤會我倆是情侶嗎?”

“別做夢了。趕緊換上衣服出來,吃點東西去。”

嘆換上T恤走了出去,恩尚這才小聲嘟囔道:“真可惜。剛纔應該看兩眼的。”

這纔是正常的十八歲青春該有的想法。

兩個人坐在吧檯前,誰看了都會認爲是一對情侶。倆人面前擺放着香腸和薯條,還有炒雞蛋。酒吧裡儼然一副快關店的氣氛。

“因爲快打烊了,這算是最好的了。”

“這已經很不錯了,謝謝。呀,那邊還有酒呢!”

恩尚用叉子叉起香腸吃了一口,環顧着酒吧。

“你還喝酒啊?”

“沒看見我的手一直在抖嗎?”

“你還挺可愛的。”

“知道就好。”

嘆停下了刀叉,默默地望着恩尚。

“別再看了。如果繼續這樣,我也會問你一些,你不想回答的問題……”

“我不想回答的問題。比如呢?剛纔在農莊見到的人是誰,類似這種嗎?”

“對啊!”

“是這個世上我最喜歡的人。”

居然被最喜歡的人傷了心……嘆輕鬆地回答着問題,看起來卻讓人有點心疼。

“還有什麼好奇的嗎?”

既然他裝作若無其事,那我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纔好。恩尚轉換了心情對嘆開起了玩笑。

“你不會是……算了。”

“說我倒是沒關係,但是不要侮辱我哥。”

“啊,是你哥哥啊!居然對你哥……”

“喂!”

恩尚嚇得邊叫邊倒向了後面,嘆急忙用胳膊托住了恩尚的後背。眼看就要抱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傻?”

“什麼?”

“差點受傷啊。”

嘆依舊託着恩尚,像抱着一樣。恩尚尷尬地直起了身子。

“都是因爲你啊……我就是開個玩笑……”

“臉爲什麼這麼紅?思想一點都不單純。”

“我哪有臉紅!呃,就是因爲太委屈了。都來到美國了,還沒有吃過美式煎餅。”

“什麼美式煎餅?”

“美國電影裡,不是常有美式煎餅淋上糖漿,再配上一杯橙汁的那種吃法嗎?對我來說,有種美式風格的感覺吧。”

“真土。不過梅爾羅斯大道有一家店做美式煎餅很好吃。等回到洛杉磯,我們一起去。”

“真是的!別總做那種承諾。只要做出承諾,肯定會在沒兌現之前就死掉!不對,總是想這些才更嚇人,只要想着眼前的香腸就好。”

“你更嚇人好不好!”

兩個人互相拌着嘴,但兩個人都在慶幸,這種情況下能有個人陪在身邊。一個人忘不掉的事情,如果是兩個人,就會淡忘許多;一個人會害怕的夜晚,如果是兩個人,就會變成令人心動的夜晚,即使不哭也能挺過去。

吃完飯回到客房,嘆朝着牀走了過去,恩尚則理所當然地在沙發那邊整理起靠墊和被子。

“我睡牀。”

還沒等嘆開口,恩尚其實早已經躺倒在了沙發上。

“當然,你能收留我,已經夠感激的了。”

“你怎麼凡事都這麼樂觀啊!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遇到這種麻煩事。”

“怎麼是因爲你,明明是因爲落石。晚安。”

恩尚閉上眼睛,挪了挪身子準備入睡了。再怎麼神經大條,這也太放心大膽了吧?因爲恩尚表現得絲毫不緊張,嘆反而變得心情不爽起來。他坐起來靠在了牀頭板上。

“睡了嗎?”

恩尚一動不動。

“真的睡着了嗎?”

依舊沒有回答。嘆來了脾氣,故意把周圍的東西弄出聲響來。恩尚也毫不示弱,發出了哼哼打呼嚕的聲音。嘆走過來,推了推恩尚。

“演技太差了。快點起來,我有事要問你,如果不起來的話……”

“幹什麼?怎麼了?要問什麼?”

恩尚突然坐了起來。

“你爲什麼希望帝國集團倒閉啊?”

“什麼?你該不會是看了我的臉書吧?”

“難道不看嗎?一直保持着登錄狀態呢。”

“啊,爲什麼要看!好言好語勸你的時候快給我註銷掉。”

“看來是真希望它倒閉啊,究竟爲了什麼啊?”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帝國集團的股票嗎?”

心虛了。嘆心裡發慌,爲了轉移話題躺回了牀上。

“算了。我睡着之前,你在旁邊看着。”

“什麼?”

“你總是嘮叨殺人魔,搞得我都害怕了。等我睡着了你再睡,就當是你的房費。”

“房費?是你親口說的,我是因爲你才遇到這種麻煩事的。”

“那是因爲落石。”

嘆心情愉悅地閉上了眼睛。

“真是的……”

“只許看,不準有猥瑣的想法。”

“喂,你真的不怎麼樣好嗎?”

“怎麼可能!我入睡需要很長的時間。”

嘆把身子往牆那邊挪了挪。

“所以說,我先睡……”

“我是因爲想法多。”

“我覺多。”

“你跟那小子聯繫上的話,打算什麼時候回韓國啊?”

“當然是……越快……越好……”

“如果我……”

嘆轉過了身面對着恩尚,結果恩尚坐在沙發上,困得直點頭。真是的,這種情況居然還能睡着,唉。嘆下了牀走過去,打算幫恩尚躺平下來,結果就這一會兒工夫,恩尚自己身子一歪倒向了旁邊。嘆條件反射般跑過去,用手托住了恩尚的腦袋。看來真是累壞了。嘆安靜地看着恩尚沉沉地睡過去:就是很喜歡,喜歡這個女孩,好像就是喜歡。嘆小心翼翼地扶恩尚躺好,幫她蓋好被子,之後一直坐在她的身邊。夜漸漸深了。

幸好,車子一早就修好了。一想到要回去,恩尚心情變得有點微妙。她自欺欺人般告訴自己,肯定是因爲昨天太漫長太糟糕了:越是接近嘆的家,心情越是沉重,但不能再繼續打擾他了,更不能讓他左右爲難。恩尚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

“下車吧。”

“借我一下手機……只要能聯繫上我朋友……”

“就算聯繫上,也得約個地方見面吧,難道要在馬路上見面嗎?”

恩尚拗不過嘆,只好跟着進了門。

“車恩尚!”

恩尚條件反射般轉過了頭。嘆正把恩尚的行李箱從車裡拿出來,聽到聲音也停下了動作。在恩尚臉書上看見的那傢伙,就站在那裡。恩尚還沒搞清楚狀況,傻傻地看着燦榮:什麼?怎麼可能?燦榮爲什麼會在這裡?然後她突然清醒了過來。

“燦榮!尹燦榮!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當時說要出門,就是要來美國嗎?”

“倒是你,究竟是怎麼搞的!爲什麼不聯繫我?沒看見回覆嗎?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抱歉,回頭跟你細說。啊,終於能喘口氣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燦榮。”

看着相見如此興奮的兩個人,嘆不耐煩地把行李箱扔回後座,哐噹一聲關上了車門。恩尚看了看嘆,喊了他一聲。

“熱。有話進屋裡說。”

嘆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燦榮這才意識到嘆的存在,問恩尚:“是誰啊?這衣服是怎麼回事?這又是哪兒?”

“回頭再告訴你。先陪我進去打個招呼,我們再走。”

不過,咦?雖然只是瞥了一眼,但燦榮還是覺得嘆很眼熟。難道……不會吧?就算真的是,那傢伙怎麼會在這裡,爲什麼會和恩尚在一起?燦榮心想,跟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於是也走下了臺階。

啊,真鬧心!嘆直接拿起瓶子大口喝着礦泉水,恩尚卻並沒有察覺到嘆的心情,一路跑到了他面前。恩尚的後面,則跟着那個尊敬的朋友還是什麼的人。

“這段時間真是太感謝你了。”

嘆大口大口喝着水,沒有對恩尚說的話做出任何迴應。這是他獨有的反抗方式。

“現在我可以去我朋友家了。”

“爲什麼?”

“什麼?”

“就留在這裡吧,你只要跟他借錢就好了嘛,爲什麼一定要去他家。”

“可是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了啊。”

“不然這個理由如何?你因爲我的朋友才進了警察局,又因爲警察認識我,所以連你都被懷疑,搞得護照被沒收。結果因爲沒有護照,酒店和機票都沒辦法預定。”

“……這是真的嗎?”

“所以你留在這裡,並不是給我添麻煩,而是我理應爲你提供的補償。所以你沒必要離開。”

恩尚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站在後面的燦榮插了進來。

“有什麼問題嗎?”

“有又怎樣!”

嘆和燦榮,兩個人之間充滿了微妙的緊張感。不對不對,一定是看錯了。眼力超快的恩尚馬上打破了僵局。

“就算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還是很感激你;而且護照也拿回來了。”

嘆已經沒有其他理由能夠留住她了。他看起來很是苦澀。

“難道你是……金嘆?”

“……你認識我?”

聽到燦榮突如其來的問題,嘆傻傻地反問道。這張臉怎麼看都不認識啊?與一臉疑惑的嘆不同,燦榮很從容,甚至微微笑了笑。

“你也認識我。”

“你是誰啊?難道我在初中的時候欺負過你?”

“我們的關係可沒那麼簡單。走吧,出租車好像來了。”

燦榮接了出租車司機打來的電話,先一步走上了臺階。

“那我走了。”

嘆不想讓她走。儘管不想讓她走,他卻沒有理由繼續留下她。就這樣把她送走,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了?就在嘆苦惱的時候,恩尚淺淺一笑,跟他道了別。

“……再見。”

嘆只能呆呆望着恩尚轉身走向樓梯。只是一個原本就不屬於這裡的人離開而已,爲什麼感覺像失去了一切。就像當初第一天來到這個家一樣,嘆安靜地站在客廳裡看着這個家:一切看起來都如此巨大,如此陌生。

抵達燦榮家後,恩尚跟燦榮說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燦榮把嘆的名字告訴給了恩尚,也提醒她,嘆並非善類;還聽了關係恩夕的事情,替她擔心,安慰着她。借到了機票錢,還找到了能暫住的地方,恩尚把姐姐、錢,還有一切煩惱都拋到了腦後,打算和燦榮一起美國範兒走起。說不定以後,恩尚再也沒機會來了,如果就這樣走了,肯定會後悔萬分。

恩尚走在大街上,和普通遊客一樣,開心地和燦榮玩兒着自拍。燦榮看過照片,馬上上傳到了臉書上。

“你是在往臉書上傳嗎?”

“對。想要給你看個好玩兒的東西。”

“什麼啊?”

“數三下。”燦榮拿起手機給恩尚看了看。“一,二,三。”剛說完三,燦榮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寶娜”。

“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你找死啊!你就那麼想看我被李寶娜抓着頭髮的樣子嗎?”

“哦,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你死定了!”

“喂。”

即使是透過聽筒,恩尚也完全能感受到寶娜有多麼生氣,不親自接電話,她也能感受到。

“喂!你瘋了嗎?車恩尚爲什麼會在那裡?你在跟車恩尚幹什麼呢!”

“遇到車恩尚,然後想起了你。”

燦榮用眼神求得了恩尚的諒解,然後跑到了一處角落裡。

正是最甜蜜的時候啊。恩尚一個人站在街中,仔細地看着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因爲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再來了。突然,恩尚看見了紀念品商店門口掛着的T恤。就是那件衣服,一看見印着I Love California這幾個單詞的T恤,恩尚就能想起嘆一臉無所謂地扔給她T恤的樣子。恩尚還是有點在意一個人留在家裡的嘆。

嘆毫無目的地一直換臺。他歪着頭看了看門口掛着的捕夢網,隨風而動的捕夢網煞是好看。他拿着三明治,來到了當初恩尚站着的泳池邊。不知爲何,今天的三明治不太好吃,即使這樣,他還是一口一口把三明治吃進了嘴裡。因爲肚子餓,會放大孤獨。

嘆寫了幾行隨筆,像習慣一樣打開手機,點開了恩尚的臉書。最近一條狀態是燦榮和恩尚的自拍。真是。嘆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手機,想要繼續寫隨筆,卻無來由地煩躁了起來。

“啊,真鬧心!”

現在根本沒心情寫隨筆。把隨筆放在一邊,他徑直躺倒在牀上。嘆看着天棚胡思亂想着,突然轉過頭看了看牀頭櫃上的相框。

“……是明天啊。”

明天就是訂婚紀念日了。

太陽剛升起,瑞秋就開始打包行李。居然因爲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就這樣被冷落了。瑞秋真沒想到,竟然會度過如此悲慘的訂婚紀念日。直到站在大堂,看着服務生搬行李,瑞秋也沒能接受這個事實。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嘆。瑞秋瞪了瞪嘆的名字,最終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怎麼了?”

“在哪兒呢?”

“在哪兒怎麼了?”

“估計這個點兒,你已經氣得打算回韓國,正收拾行李呢吧?”

“你錯了,我已經回到了韓國。”

“是嗎?那你再回美國來吧。”

說着說着,嘆的聲音從附近傳了過來。他正倚靠在大堂的一根柱子上。瑞秋盯着嘆看了一會兒,叫正在搬行李的服務生停了下來。

“把行李搬回去吧,航班改成明天的。”

“改成明天嗎?”

“我不覺得後天他還打算見我。”

瑞秋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嘆的身上。這時,她的電話再一次響起。這回是艾斯特打來的。

“喂,是我。”

“和嘆在一起嗎?”

“嗯,在一起。他打扮得超帥來看我了。”

瑞秋的這份心,讓嘆感覺既沉重又可憐。

“那你聽着就好。你去美國的事,不是你自己嚷嚷着要去,而是嘆讓你過去纔去的,知道了吧?掛了,你婆婆來了。”

艾斯特剛一掛斷電話,遲淑就走進了咖啡廳。

“您來了。這麼早約您見面,真是讓您受累了。”

“大忙人說要這個點見面,我還能怎麼辦。倒是確實有點累。”

遲淑坐了下來。很明顯,她生氣了。

“真是。雖然我是做時裝的,但每次見您,我都羞愧難當。您那麼晚才生的嘆,居然還能保持如此有曲線的身材,您是怎麼做到的啊?”

“天生麗質難自棄,金錢和時間也沒少花。聽說瑞秋去美國了。這一放假,就遠渡重洋跑去見未婚夫,瑞秋還真是討人喜歡呢。”

“因爲嘆總是來電話,說想瑞秋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答應讓她去的。”

“嘆居然還有這一面啊?”

“所以人們常說,父母才更加不瞭解自己的兒女啊。我看嘆倒是挺重感情的。”

“我還以爲他只對我重感情呢,都有點吃醋了。”

“今天之所以約您見面,相信您也已經聽說了……我要再婚了,總覺得禮節上應該先跟親家說一聲……”

“我聽說了。聽說是宙斯酒店的崔東旭代表,祝賀您。”

“謝謝。”

“崔代表的兒子也是我們學校的。”

“對,英道。我正想問問您來着,嘆和英道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聽我家瑞秋說,他倆現在已經不是朋友了……”

遲淑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倒也不奇怪,畢竟嘆去美國三年了,遲淑和嘆卻一通電話都沒打過。

“在嘆去美國之前,兩個人倒是最好的朋友來着。”

遲淑掩飾着自己的慌張,從容地笑了笑。

投向牆壁的球,哐一聲又彈了回來。英道抓住球,再次扔向了牆壁。哐!就在英道反覆扔球的時候,明秀正忙着查看自己剛洗出來的照片。

“決定性的瞬間,都怪你開了門,全都搞砸了啊。你瞧瞧這光線照進來的地方。好可惜,本可以誕生第二個布勒鬆的。”

英道抓住被彈回來的球,但這次並沒有扔出去。

“一生都致力於拍攝決定性的瞬間,殊不知,人生的每一時刻都是決定性的瞬間。”

說完這句話,英道仰過頭看了看身後的牆壁。滿牆都貼着明秀的照片。英道漫無目的地掃視着照片,視線停在了一張初中時期與嘆一起照的照片上。他和嘆一人咬着一根冰棍,毫無僞裝地大笑着。兩個人都如此的耀眼。

“說什麼呢,瘋子!”

“這是你的精神支柱,亨利·卡蒂埃·布勒鬆所說的話,你總得知道是誰才能誕生出來吧。”

明秀無言反駁,只能氣得乾瞪眼。

“欸嘿。”

明秀髮着奇怪的聲音,對英道拋了個飛眼。這是明秀覺得尷尬或不想繼續某個話題時,常用的伎倆。

“我拍死你!”

而英道對於這個伎倆的反應,也是始終如一。就在明秀嘎嘎直樂的時候,英道的手機響了。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父親”兩個字的瞬間,英道的臉就沉了下去。

英道又慘敗了一局。東旭沒有絲毫猶豫,總能把撲過來的英道扔向墊子:一站起來就推倒,一撲過來就扔出去。雖然英道一直在尋找東旭的破綻,東旭卻一直沒有給他任何機會。英道再一次被摔在墊子上,喘着粗氣,明顯不打算再站起來了。東旭的眼裡充滿了滿足感。圍立在墊子周圍的一圈秘書當中,有個人跑出來給東旭遞了個水瓶。東旭從容地喝着水說道:“又不是酒店經理人,居然連一個廚房經理你都搞不定,還叫人家說閒話!給我起來。”

英道整理着被拉扯的不像樣的柔道服,艱難地站了起來。

“要我告訴你,你爲什麼總是輸嗎?第一,因爲你從來都沒有贏過我。”

“可能因爲我本該像父親的,結果性子隨了媽媽吧。”

英道頂完嘴,向東旭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打算離開。

“第二,你的攻擊次數已經遠遠超過了你所需要的,無論是在墊子上,還是在墊子外。”

英道僵着臉停下了腳步。

“聽說後天瑞秋回來,去機場接她。”

東旭毫不猶豫地走過了站在原地的英道。當秘書們也都跟着東旭出去之後,英道才緊緊握住了拳頭。

瑞秋和嘆剛剛逛完街,從百貨商店走了出來。瑞秋舉了舉購物袋,特別形式主義地對着嘆笑了笑。

“謝謝。我會常穿的,這是我一直想要的款。”

“你可以裝得再真心一點。”

“不管是你還是我,對用錢就能買回來的東西,能有什麼感動。你今天送我的禮物,不是這些衣服,而是你的時間,一起逛街的時間。”

瑞秋怎麼能如此的始終如一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瑞秋就很聰明。也正是因爲聰明,所以才懂得用這種方式來傷人心,這就是瑞秋。嘆默默地看着瑞秋。

“我知道你不喜歡逛街,今天謝謝你了。”

“不用謝我。我喜歡和你逛街,如果做別的事情,看起來就真的像在約會了。”

嘆很清楚,如何運用這種方式讓瑞秋傷心,再逃得遠遠的,這就是嘆。瑞秋一臉生氣地瞪着嘆,即使這樣,她也沒有發脾氣。

“那個女孩兒走了嗎?”

“昨天下午走了。”

“是她自己走的,還是你讓她走的?”

“按照你寫的劇本發展的。我家的地址是你告訴他的吧?”

能夠告訴燦榮地址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瑞秋了。當時就不該把手機留在家裡,那樣就不用像昨天那樣把她送走了,至少能有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再送走她。離別來得太過突然。

“能不能不再提那丫頭了?”

“是你先提的。”

瑞秋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個能轉換氣氛的好機會。雖然不知道是誰的電話,但她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你好……崔英道?”

當瑞秋說出英道的名字時,嘆快速地反應了一下,眼神裡充滿了戒備與緊張。瑞秋單方面聽着聽筒那邊傳來的聲音,表情漸漸變得扭曲起來。電話中的英道很生氣。

“你是小學生嗎?自己找不到家嗎?我管你是改航班,還是留在美國生活,都不要讓我去機場接你;也不要讓我因爲同一個原因,再給你打電話。知道了嗎?”

電話被單方面掛斷了。瘋子!瑞秋一臉荒唐地看着被掛斷的手機。

“聽說了吧?我居然要和這種痞子成爲兄妹。”

“聽說了。英道……過得還好嗎?”

“當然好了。原本你倆對半分的勾當,現在他一個人全包了。”

嘆的眼神沉了下去。

“真煩人,明明是訂婚紀念日,結果卻被崔英道搞砸了心情。我們去吃點甜的東西吧,你喜歡的梅爾羅斯美式煎餅店如何?”

嘆想起了在好萊塢的那個夜晚與恩尚做的約定,說好回到洛杉磯就帶她一起去那家美式煎餅店。

“不要去那裡了,去別的地方吧。”

“爲什麼?”

“總覺得去那裡,就會碰見她。”

“誰?那個丫頭?”

“嗯。”

“命中註定的預感,類似這種感覺嗎?你知道洛杉磯是首爾的幾倍大嗎?在這麼大的洛杉磯,她和你怎麼可能會在那裡碰見?”

“就是感覺。而且這個時間,如果不預約,那裡是沒有位置的。去別的地方吧。”

“去看看吧,看她到底在不在那裡。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還真挺想去確認一下的。”

瑞秋異常激動,把腳步轉向了美式煎餅店。嘆一臉不情願地跟在後面。轉過拐角的瑞秋,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恩尚和燦榮正坐在美式煎餅店的戶外餐桌邊。嘆也同樣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恩尚真的會在那裡。恩尚笑得很舒心,這與跟自己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看着這樣的恩尚,嘆心口一痛。

“居然真的在。”

瑞秋真心擔心起這兩個人的命運。恩尚和嘆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

“不會是你們倆偷着約好的吧?”

是嘆先移開了視線。

“去別的地方吧。”

嘆拉了拉瑞秋的手,瑞秋卻一把把嘆的手甩開了。

“就在這兒吃吧。”

“我這是想給你最基本的禮遇。”

“從剛纔開始你就很讓人討厭,爲什麼不跟她碰面就是對我的禮遇。進去吧,我都說我想吃了。”

“不是沒位置嗎?”

這時,燦榮與瑞秋的眼神交匯在了一起。

“位置,找一個不就行了嘛。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偶然,還是註定。”

瑞秋徑直走向了恩尚與燦榮的位置。恩尚和燦榮慌張地看着向他們走來的瑞秋。

“白帽黑客·尹原來就是你啊!我們可以坐下吧,單我們來買。”

瑞秋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你們倆……互相認識嗎?”

恩尚小心翼翼地問燦榮。

“我倆一個學校。不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們並不熟。”

“今天第一次說話。他是屬於社會關愛者階級的,沒什麼機會說話。”

即使燦榮話裡帶刺,瑞秋依舊面不改色,甚至毫不示弱地反擊了回去。嘆實在看不下去,也向他們走了過去。

“起來。”

恩尚看到突然走過來的嘆,一臉慌張。

“今天是我們的訂婚紀念日。”

瑞秋無視嘆,對恩尚說道。恩尚卻猶豫着,不知該說些什麼。瑞秋冰冷地轉頭對嘆說道:“所以說,金嘆,你今天可以想吃美式煎餅。”

“好,吃吧。我也想吃了。”

嘆知道一直僵持下去並不能解決問題,他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恩尚不知所措地把眼神投向了桌子下方。瑞秋看了看燦榮,又看了看恩尚。

“你倆是什麼關係?”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燦榮回答道,心情卻很不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能感受到,瑞秋是因爲恩尚才故意做出如此充滿敵意的行爲。

“是嗎?不過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的?因爲這家有名,所以專門帶她來的嗎?”

“不是,是她說想來這裡。”

瑞秋翹起嘴角嘲笑道。可笑,說什麼註定,這算哪門子天註定。

“哇,多了不起的偶遇啊!可是我的未婚夫和她,都認爲他們有點命中註定的感覺,你怎麼想,尹燦榮?”

“你不說想吃美式煎餅嗎,適可而止吧。”

嘆並不想用這種方式讓恩尚難堪。他打斷了瑞秋的話。

“因爲沒人說話啊。對了,這個話題怎麼樣?你也跟李寶娜交往過吧?打個招呼吧,這位是李寶娜的現男友,這位是前男友。”

瑞秋反覆說着寶娜的名字,介紹了燦榮和嘆。說是介紹,不過是爲了氣恩尚而已。

“用這種方式談論根本不在場的人,真的合適嗎?”

瑞秋的這種態度,讓燦榮氣不打一處來。瑞秋卻依舊很淡定。

“誰讓你放着李寶娜不管,跟她跑這兒來的,本來就是你不對。不對,有了未婚妻的人,有了女朋友的人,專門和那種人來往的人,纔是最不對的吧?”

“劉瑞秋。”

燦榮低低喊了一聲瑞秋的名字。在情況還沒有變得更糟之前,嘆站了起來,雖然已經很糟糕了。

“我們先走了。”

嘆一邊說走吧,一邊拉起了瑞秋的手。直到他們離開,恩尚也沒能擡起頭來。燦榮以十年知己的身份,用非常溫柔且親切的語調問道:“需要我怎麼做?插一腳進來,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恩尚明白燦榮的這份用心,勉強笑了笑。

“……點餐。趕緊吃完還要去買機票呢。”

“都讓你多玩幾天再走了,好不容易來一趟。”

“該回去了,我很擔心媽媽……還有,早一天回去重新開始打工,才能還你錢。”

“我說過吧,慢慢還,不着急的。”

究竟是什麼,總是讓這丫頭的生活如此艱難。燦榮總覺得恩尚很可憐。

“禁止出現這種眼神,現在還在美國呢。”

恩尚開玩笑似的笑了笑,燦榮卻覺得很心酸。

剛一走出美式煎餅店,瑞秋就一把甩開了嘆的手。

“放開再說話,你在那臭丫頭面前已經很帥了。”

“……劉瑞秋。”

“幹什麼!”

“我們第一次見是十歲的時候,我以爲你是天才。才十歲的孩子居然能用英語打電話,用日語自言自語。十四歲的時候,你喜歡我哥來着吧?對我說,我是個小屁孩兒,不想理我。”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們準備訂婚的時候,你說過,大家都很清楚這個圈子,不會有更適合的對象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確實是個小屁孩兒。”

“然後呢?”

“這八年來,在我印象中,劉瑞秋一直那麼聰明,漂亮,懂事。可是,你現在真的不怎樣。”

那一瞬間,瑞秋僵住了。

“別這樣了,如果是因爲我,就更沒必要了。不要對我投入太多,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我不值得。”

瑞秋寧願嘆對她發一通脾氣。嘆用這種方式淡然地讓自己死心,只會讓她覺得嘆更可怕更遙遠。

“你是明天走,對吧?到時候我去酒店接你。明天見。”

嘆丟下瑞秋,一個人走掉了。瑞秋沒能追上去,更沒能說句再見,就這樣看着嘆離去。她沒辦法挽留他,因爲如果這時候開口挽留他,搞不好就真的永遠無法再見了。

瑞秋無精打采地走進了酒店大廳。向着電梯走去的瑞秋,“嗯?”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看:是元。元也停下腳步看了看瑞秋。

“……元哥哥?”

瑞秋和元是從小就能經常見面的關係。瑞秋從小就很崇拜元,總喜歡跟在聰明、強大、懂事的元身後,元則像疼愛妹妹一樣,疼愛着年齡差距很大的瑞秋。因爲這樣相處的時間很長,以至於在瑞秋與嘆訂婚之後,元也沒有把瑞秋當成是嘆的未婚妻,而依舊待她如鄰家小妹。

“劉瑞秋,你怎麼在這裡?怎麼沒住在英道他們家的酒店?”

“我瘋了嗎,要欠他們家人情。看哥哥你的模樣,也是爲了避開他家纔來這兒的吧?”

“嗯。好久不見了,過得還好嗎?”

“我就那樣唄……見到嘆了嗎?”

“……可以說見到了,也可以說沒見到。你呢?”

“……我也跟你差不多……哥哥去哪兒啊?”

“嗯。有事要出去一趟。”

“如果不是重要的會議或約會的話,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你應該不喜歡那個地方。”

“沒關係的,總比一個人窩在酒店房間裡盯着手機強吧。這裡白天太長了,讓沒有約會的人覺得太寂寞。”

“目的地離這兒有點遠,沒關係嗎?”

“遠的話更好。”

瑞秋苦笑道。元默默地帶着瑞秋坐上了車。

車子跑了好一陣,停在了一個僻靜的村莊前。元朝着村莊角落裡一處風景如畫的墓地走了過去。

瑞秋也不問緣由地跟在元的身後。元突然停在某一座墓碑前,然後放下帶來的花束。瑞秋靜靜在一旁看着,終於開口問道:“是……哪位?”

“……媽媽。”

瑞秋也是知道的,現如今帝國集團的女主人遲淑是金會長的第二任妻子,也聽說元的親生母親、會長的第一任妻子已經去世了,但沒想到她的墓竟然在美國,更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來到這裡。

“在遇見我父親之前,她是個只會釀葡萄酒和採橙子的鄉村姑娘。那令人窒息的財閥婆家,那些虛情假意的宴會,要一個美國鄉村姑娘去承受那樣一個韓國,實在太難了。最後她還是回到了這裡。”

“親自釀葡萄酒嗎?”

“我家葡萄酒倉庫裡,有一瓶起名爲‘one’的葡萄酒。那是媽媽在我出生那一年,親自釀的。”

“好酷啊!話說,嘆也一起來過這裡嗎?”

“沒有。巧不巧,你是第一個?怎麼了?”

“嘆該吃醋了。”

“對誰?對我嗎?”

元笑了笑。

“不是,是對我。還好跟着來了。”

“多虧有你,我也不用冷清地自言自語了。就當是偷看了別人的日記本吧。”

元一臉苦澀地看着墓碑。瑞秋想起嘆孤獨的身影,默默地看着元:兩兄弟看似不同,卻又如此相似。

元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尹室長”的名字,元走出去接起了電話。

“喂。我過幾天再回去。就跟會長說,我會途徑新加坡再回韓國。對了,多虧您,我見到嘆了。這次又是尹室長,非常周到地把我的日程告訴了嘆吧?”

元說話很是刻薄。

載鎬因爲業務需要來到宙斯酒店,一邊與元通電話,一邊淺淺地笑了笑。對載鎬來說,伺候如此叛逆的社長,既是最辛苦的事情,也是最有樂趣的事情之一。

“不用您擔心,您的私事不在我的業務範圍內。”

坐上電梯的載鎬按下了關門鍵。

“那麼,在機場見吧。”

就在掛斷電話,電梯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有人攔住了電梯。走進電梯的人非常眼熟。

“聽說英道會去機場接機啊?”

艾斯特很自然地按下了三樓。隨後,電梯門關上,慢慢地升了上去。

“我讓他去的。”

“他肯定很不情願。”

“不情願又能怎樣!那傢伙還不敢跟我怎麼樣。”

“別太自信了,小孩長得很快的。”

電梯停在三樓,艾斯特親切地說着電話聯繫,目送東旭離開。東旭走下電梯之後,電梯門又重新關上了。

“好久不見。”

之前艾斯特裝作並不認識載鎬,看都沒看一眼他。結果就在門關上的瞬間,她轉過來看着載鎬笑了笑。艾斯特笑的樣子一如從前。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大學時期的初戀,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載鎬努力裝出一副從容的樣子回答道:“是啊。”

“過得還好嗎?”

“過得跟你差不多。”

“應該沒那麼容易吧。”

“聽說要訂婚了。跟剛纔那個人?”

“嗯。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這次,我的選擇都不是哥哥你。”

兩個人擁有一段火熱的愛戀,因爲那時還不成熟,所以更加真摯。即使兩個人都那麼執着地愛着對方,艾斯特最終還是選擇了財富,而不是愛情。就像當年,她的父母做出的選擇一樣;就像當年,她父母的父母做出的選擇一樣。

“祝你訂婚愉快。”

載鎬當初並沒有怨恨她,所以如今也依舊無法怨恨她。載鎬走到門前,電梯門緩緩打了開來。

“真奇怪。”

艾斯特站在載鎬身後,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看着載鎬回過頭來,艾斯特笑了笑。

“我現在看着你,爲什麼還是會心動呢?”

當初載鎬雖然沒有怨恨,但並不代表他不曾痛苦,看着艾斯特的笑臉,載鎬再一次回想起當年的那份痛苦。可如今看來,那份痛苦,卻說不定只是他一人如此。載鎬從容地對艾斯特笑了笑。

“希望你再婚之後還能如此。”

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載鎬看到了艾斯特僵硬的表情。雖然很想看到那樣的艾斯特,卻也矛盾地不想看到。載鎬腳步沉重地向前走着,手機鈴聲響起。是嘆打來的電話。

“喂,是我。”

聽筒那邊傳來嘆的聲音,把載鎬的思緒重新拉回了現實。

“尹室長,我哥已經回韓國了嗎?”

“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好吧……我知道了。”

“聽說你見到我兒子了。”

“我嗎?令郎是……”

剎那間,燦榮的樣子在嘆腦海中一閃而過。

“啊,好像是見過了。他的名字……叫燦榮對吧?”

這下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聯絡恩尚的藉口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百無聊賴打着電話的嘆,眼中突然泛出了光亮。

燦榮正站在餐廳外面,等着去餐廳裡找恩夕的恩尚。正無聊的時候,懷裡的手機發出了震動:是個陌生的號碼。是誰呢?燦榮按下了通話鍵。

“原來你是尹室長的兒子啊?”

耳邊傳來了嘆的聲音。

“終於想起來了?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號碼?”

“是你在留言裡寫的。換車恩尚接電話。”

“她現在沒跟我在一起。”

“她去哪兒了?”

“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我幫你轉達。”

“你是她的律師嗎?我會直接告訴她的。等她回來,讓她給我打電話。”

嘆徑自掛斷了電話。搞什麼嘛!從以前到現在,他這任性妄爲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燦榮收起電話,擔心地看着從餐廳裡慢慢走出來的恩尚。瞧她垂頭喪氣的樣子,看來是沒什麼收穫了。

“怎麼說?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我告訴他們,如果有消息就跟我聯絡。按照你教我的,一字一句說清楚了。”

“好吧,那就等等吧。姐姐應該也有自己的難處。”

恩尚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對了……剛纔那個人來電話了,要你給他打個電話,說有話對你說。”

“啊……算了,不打了。反正明天之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你明天是幾點的飛機?”

“你別管了。一直以來我多想出國來學語言或留學,你是知道的。你有機會來學了,居然還要當着我的面逃課,這簡直是對我的侮辱!機場我自己會去的!”

“我就是不想去才問你時間的。”

燦榮笑嘻嘻地說道。

“什麼?你找死啊!”

恩尚知道,燦榮是怕自己傷心,故意開玩笑逗自己的。對於燦榮的用心,恩尚一直感激在心。

嘆一動不動,一直盯着桌上的手機。不可能啊,不應該不來電話啊。篤篤篤,篤篤篤,嘆內心焦躁地不停地敲着桌面。是不是那個什麼燦榮根本沒有轉達啊?不然再打過去一次?躺在泳池邊上盯着手機的嘆,猛地站起身來,走進了客廳,卻把手機扔在了泳池邊的小桌上。“不管了不管了,不就是通電話嘛,不就是個女人嘛!”一邊嘟囔着,他突然又轉過身來,向放着手機的小桌走去。可手機依舊沒有動靜。啊,真是讓人抓狂!嘆好像要努力忘掉一樣,開始繞着泳池一圈圈走了起來。虧我供你吃供你住,居然連個道謝的電話都不打!嘆把恩尚住過的客房當成恩尚本人一樣,惡狠狠地瞪了過去。供她吃住……倒也不算是……嘆一邊胡亂想着,一邊不經意地在窗邊發現了什麼。窗子的手柄上,掛着兩隻圖案可愛的襪子。這絕對是恩尚的東西。噗的一聲,嘆笑了出來。笑過之後,卻又有一股淒涼感涌上了心頭。

恩尚在美國的最後一個夜晚,平安又平靜地過去了。就像很平常的一天、很平常的一刻一樣。可是就因爲這樣,恩尚才更加害怕,怕是回去之後,再沒有哪一天哪一刻,能夠像現在這樣平安又平靜地度過。

在去機場的路上,恩尚故意繞道去了一趟嘆的學校。因爲她覺得這裡很適合與美國、與曾經來過美國的自己,還有與嘆,做個道別。恩尚就像之前那些韓國留學生們一樣,站在告示牌前,然後掏出了一張紙條,一字一字地寫道:

這段時間彷彿是一場仲夏夜之夢。現在我該消失了。就像昨晚做的夢一樣……再見……

就這樣說再見吧。把紙條貼在告示牌上,恩尚轉過身,走出了學校。就這樣與這個地方,與曾經來過這個地方的自己,也與嘆正式地道別了。沒有人會找我。將來也不會有人再找到那個已經離開這裡的我。恩尚嘴角浮起了一絲淺笑。

酒店服務生把瑞秋的行李裝上了車。正走向大堂的瑞秋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看見嘆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站在酒店大堂裡。

“走吧。你還要去免稅店買東西,時間不多了。”

“跟你一起走,我會不自在的。”

“不自在也忍忍吧。誰叫我長得帥呢。”

即使每次都把自己推開,可一旦嘆對自己如此溫柔,瑞秋就無法放棄他。雖然瑞秋知道,他是因爲歉意才如此,她卻爲此,不惜讓他時刻都對自己抱有歉意。

瑞秋強迫自己不去看正在開車的嘆。如果真偷看了,自己肯定會因爲傷了自尊心而哭泣。她不想做出如此丟人的事情。死皮賴臉挽留他這種事,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絕對不可以流淚,也絕對不可以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在機場,嘆默默地守在瑞秋身邊。瑞秋也任由嘆幫着托運行李,把自己送到出境安檢口。兩個人走到安檢口,才面對面看向了對方。

“進去吧。到了之後給我短信。”

“不打算回韓國嗎?”

“……每天都在打算,只是沒有勇氣罷了。”

“回韓國爲什麼需要勇氣?”

“嗯……需要一些衝動的勇氣。進去吧。”

瑞秋看着嘆平靜的眼神,最終還是認輸了。就一次,我就再輸一次好了。瑞秋一把抱住了嘆。

“我還沒有原諒你。真的好恨你。”

而嘆也無法繼續對瑞秋的真心熟視無睹。

“我知道。”

但他依舊無法擁抱瑞秋。被瑞秋抱住的嘆,無意中擡起了頭,結果卻看見了那熟悉的背影。是恩尚。在那一刻,嘆感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並沒有考慮到,如果那個人不是恩尚該怎麼辦;也沒有考慮到,正抱着自己的瑞秋的感受。嘆的直覺告訴他,應該抓住正在遠去的恩尚。如果錯過現在,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車恩尚,你站住!”

拜託,拜託,轉過來吧。轉過身看看我。告訴我,是你沒錯。遠去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腳步。

爲什麼會再相遇?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嘆可能不知道,其實恩尚早就看見了他。當恩尚看到嘆與瑞秋抱在一起的時候,下意識地轉過了身。恩尚不是不想遇見嘆,只是不想看到那種場面。如果看到,無論如何都會被動搖。但她沒想到,嘆會用這種方式來喊住她。恩尚慢慢轉過了頭。只一瞬間,嘆和恩尚的眼神糾纏在了一起。

“一路順風,再聯繫。”

瑞秋無語地看着嘆丟下自己走向恩尚。嘆每走近一步,恩尚的心就被動搖一寸。

“爲什麼不打電話,你朋友沒轉告你嗎?”

“聽他說了。”

“聽他說了就該打電話啊!你要回韓國了嗎?現在嗎?”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把你電話號碼輸進去。”

嘆遞出了自己的手機。恩尚一動不動,默默地看着手機。

“愣着幹什麼!”

“謝謝你,感謝的話我已經說過了。再見,告別的話我也說完了。”

恩尚儘可能淡定地回答道。她覺得,像現在這樣毫無眷戀地,毫無希望地讓他離開,纔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不要只爲了問這點小事,就把未婚妻冷落在一旁。”

恩尚說完,順勢轉過身走向了安檢口。嘆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如此心痛要怎麼解釋?究竟爲何會如此心痛?這些都是因爲誰?嘆搞不清這些問題,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恩尚離開。他更無暇顧及瑞秋在用一種怎樣的目光,看着他們兩個人。

坐在飛機裡的恩尚,回想起了嘆那被深深傷害的眼神。沒關係,他會忘了的。等到我回到韓國,這一切都會被遺忘。即使不想忘記,到最後也還是會忘記的。恩尚接過乘務員遞過來的海關申報表,一邊填寫一邊努力不再回想嘆的樣子。就在這時,瑞秋從頭等艙方向走了過來。瑞秋走到恩尚的座位前,面無表情地俯視着恩尚。

“……幹什麼?”

“等你填完單子。繼續填吧。”

恩尚放下了圓珠筆。

“到底找我什麼事?”

“我仔細想過了,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我們還會再見面。”

“不可能的。”

“那是因爲你還不太瞭解金嘆。”

瑞秋很自然地說出了金嘆的名字,對恩尚來說這名字卻是如此的陌生。

“如果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我會第一個想到你,可我對你的情況卻完全不瞭解。所以……”

“所以什麼?”

瑞秋一把搶過了恩尚正在填寫的海關申報表,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了頭等艙。恩尚呆呆地看着瑞秋的背影,突然緩過神來,可就在她追着瑞秋想要進入頭等艙時,被乘務員攔下了。

“很抱歉,這裡只限頭等艙客人出入。”

“不是的。剛剛進去的那個女孩兒,拿走了我的海關申報表。”

“請稍等,我幫您去確認一下。”

乘務員走進頭等艙,刷的一下拉上了隔簾。恩尚覺得,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副隔簾,就好像擋在自己與瑞秋,還有自己與嘆之間的那條顯而易見的界線。恩尚心情低落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結果乘務員走出來爲難地看着她。

“很抱歉,她說沒那回事。”

“什麼叫沒那回事……”

恩尚剛想發脾氣,結果還是忍了下來。即使發脾氣,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就一張海關申報表嗎,再寫一份好了。恩尚對乘務員說了聲謝謝,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悲涼。

“上週,我看你穿着牛仔褲光着腳就進來了。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我還是覺得很不妥。”

是母親那熟悉的嘮叨聲。但孝信沒有想到,母親不只對自己,居然對賢珠也發起了牢騷。剛走進家門的孝信停下腳步,側耳聽着母親與賢珠的對話。

“下次會注意的。”

不只是父親,就連母親也是窮極一生做學問的人。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裡,獨生子的學業當然是不出意外地格外受重視。在這個家裡,你找不到一樣娛樂設備。放在客廳裡的那張嚴肅的書桌,也在告訴人們這個家的氛圍。孝信的母親坐在書桌前,不帶一絲感情地上下打量着賢珠的衣着。

“說會注意的人,今天居然穿了條裙子,上上週則是穿了條短褲。”

越是這種家庭,來的時候就越應該注意衣着的,真是失算了。賢珠默默地低下了頭。

“請容我再提醒你一次。從今天起,來做課外輔導的時候,請避免穿着如此暴露的衣服。V領也不可以,香水、指甲油也請你不要使用。”

“好的。”

像罪人一樣站在那裡的賢珠,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

孝信歪着頭坐在椅子上,用手敲着放在書桌上的平板電腦。賢珠進到孝信房間來,結果看到孝信嚇了一跳。

“什麼時候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孝信依舊歪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賢珠。賢珠坐到孝信身邊,和往常沒什麼分別。

“你是不是很煩來我家。”

“是很煩。”

坦誠的女子。孝信笑了笑。

“那爲什麼不辭職?”

“因爲你母親給很多錢,而我需要那些錢。把書打開。”

“我都喜歡。”

“喜歡什麼?”

“我媽媽不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喜歡做。”

“我也全都喜歡,可是我不會做,因爲付錢的人永遠是對的。所以我希望,你對香水的愛好,不要讓我斷了財路,行嗎?”

孝信一動不動地盯着賢珠,賢珠卻不會因此而妥協。

“回不回答?”

“該78頁了。”

孝信總是用這一招矇混過關。賢珠一副吃了啞巴虧的樣子,翻開了書。這時,賢珠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賢珠一看到屏幕上顯示的“金元”兩個字,眼神明顯動搖了。孝信充滿興致地看着賢珠。賢珠貌似下定了決心,按下了掛斷鍵,一邊問“是不是78頁”,一邊若無其事地翻開了書。

“爲什麼不接?”

“不是在上課嗎,看書。”

“是男朋友嗎?”

“來,積分換元法。這種類型的話,只要熟記分部積分法,就能避開題裡的陷阱。”

賢珠把視線全都集中到書本上。與賢珠不同,孝信的視線則停留在了她身上。

從洛杉磯飛來的航班,抵達了仁川機場。瑞秋隨着人羣從出口走了出來。看到從出口走出來的瑞秋,英道把事先準備好的接機牌舉了舉。周圍的人,還有從出口出來的人,都看向了英道手中的接機牌,確切地說,是看向了接機牌上面的文字:“歡迎!我的繼妹。”瑞秋發現了英道,臉漸漸變得扭曲起來:他是誠心想氣我吧。英道好像是想要更加清楚地看看瑞秋扭曲的表情,摘下了太陽鏡。嘻,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露出一個慶祝勝利的表情。瑞秋推着手推車,就像沒看到英道一樣,走了過去。英道像生怕錯過瑞秋似的,跑過去把接機牌放到了手推車前面的筐裡。真是的!瑞秋停下了腳步。

“無聊就去擦你的盤子。不是說不來嗎,幹嗎出來煩人?”

“你倒是阻止我來啊,多嘴告訴你媽換了航班的人是誰?不這樣小題大做你就回不來了是吧?”

“你就不應該輸給你爸。”

“如果不想走回家,就給我安靜點。別跟我搭話。”

“我會再跟我媽多嘴一句,說你來接我了。所以給我推這個。”

瑞秋把手推車推向了英道,自己則走到了前面。啊哦,臭丫頭真是!英道無可奈何地推着手推車,跟在了瑞秋的身後。

車子朝着家的方向行駛着,一直在放吵人的金屬樂。完全就是英道的愛好,不對,是英道的小脾氣。英道看到瑞秋默默看着窗外,沒有一絲反應,再一次調高了音量。看樣子瑞秋這次真的是忍無可忍了,用遙控器關掉了播放器。這纔對嘛。早就應該這樣做了。英道一臉若無其事地再次打開了播放器。瑞秋並沒有認輸,再一次關掉了播放器。英道皺了皺眉,瞪着瑞秋。

“我看你好奇得要死了吧,嘆很好。”

英道突然聽到嘆的名字,表情僵了僵。

“嘆也問過我,問你過得好不好。我告訴他,你還是混蛋得要死,吃得好睡得也香。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當得很是起勁。”

“停車。”

面對英道冷到冰點的口氣,瑞秋依舊理直氣壯地看着他。車馬上停在了路邊。

“你有沒有這樣想過,老虎爲什麼不在家?他當初會不會只是假裝成了老虎,所以害怕被拆穿,才跑得遠遠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接機到此結束。”

英道下了車,發脾氣般使勁關上了車門。載着瑞秋的車就這樣重新上路了。英道獨自一人站在路邊,面無表情地看着高聳入雲的大廈和川流不息的車:真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都摧毀。

恩尚已經不知道在家門口嘆了幾聲氣了。她曾經用那種方式離開這裡,現在卻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媽媽。恩尚苦惱着究竟要不要開門進去,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拿出了家門鑰匙。

客廳里居然空空如也,恩尚太過驚駭,甩掉鞋子直衝進了家裡。不只是客廳,臥室也好,衛生間也好,全部都空蕩蕩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在恩尚呆呆地站在原地時,房東太太把頭探了進來。

“誰啊,是恩尚嗎?”

“啊,阿姨,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媽媽去哪兒了啊?”

“你媽媽把房退掉了,說是去做在人家吃住的保姆。”

“您說什麼?”

恩尚根本聽不懂房東太太在說什麼。心緒慌亂的她,突然反應過來,對房東太太說道:“那個,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

恩尚接過房東太太遞過來的手機,給姬南發了條短信。過了一會兒,姬南迴復了短信:

今天主人家會長不舒服,家裡的氣氛很不好。你先去汗蒸房睡一晚,明天上午再來。

拖着行李和疲憊的身子去汗蒸房睡一覺,還不如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湊合一宿。恩尚在向房東太太說明情況之後,求得了她的諒解。對於房東太太來說,下狠心趕走這樣一個遭遇困境的女孩兒,着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無奈地囑咐恩尚一定要鎖好門,然後回到了樓上。恩尚獨自一個人留在家裡,她把行李箱放到自己的房間,躺了下來。剛回到韓國,竟然就落得如此下場,生活已經讓她喘不過氣來了,連入睡都那麼困難。

一到早上,恩尚就拉着行李箱前往姬南做保姆的那戶人家。雖然恩尚不曾來過有錢人聚集的小區,但她根本沒心情去看那些裝修奢華的房子和價格昂貴的轎車。到底在哪兒啊?恩尚站在原地左右張望着,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站在門口向自己揮手的姬南。恩尚撒腿跑向了姬南,她有好多話想問問好久沒見的媽媽,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房子的。對於恩尚的問題,姬南的回答出乎她的預料。

“什麼?那筆錢是咱家的租房押金?”

—不然我怎麼會有那麼一大筆錢啊。

“我真是要瘋了!媽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怎麼能把那筆錢全給姐姐!她說要結婚也全都是騙人的!”

—聽說了,她來過電話了。

“瘋女人!那種事居然還打電話報告。怎麼,她親口承認她說謊了嗎?”

—她說對不起,問你安全回韓國了沒。

“就這些嗎?居然就這麼原諒她了嗎?”

—不原諒能怎樣。我除了敲話筒,還能做什麼?

“所以說,你怎麼能把那筆錢全都給姐姐了呢!給那個爲了自己過好日子,就丟下自己媽媽和妹妹一走了之的臭女人!媽你怎麼就那麼傻啊?”

姬南用手打了恩尚的後背。恩尚的表情馬上變得不高興起來。

—怎麼能管姐姐叫臭女人!

“我們今後怎麼辦,難道要露宿街頭嗎?”

—在這等我一下。

“去哪兒?等多久?!幾分鐘?!”

恩尚對着轉身走進去的姬南大聲喊道。孤零零一個人被留在豪門之外,想想都覺得自己淒涼。就在這時,一輛高級轎車停在了恩尚的身後。這是誰?遲淑從車上走下來,上下打量着站在門口的恩尚。意識到有人在看她,恩尚挪了挪地方。遲淑按下門鈴說了句“是我”,然後走了進去。

“阿姨!你到底想幹什麼?”

姬南拿着記事本,淡定地攔在了怒吼的琦愛面前。

找人跟蹤大夫人的事,進展還順利嗎?

“前天才開始的啊,前天!能有什麼順利不順利的!”

幾天前,姬南偶然聽到了琦愛給私家偵探打電話。琦愛當時只覺得,姬南是個不會說話且做事本分的人,就沒放在心上。但她萬萬沒想到會有今天,沒想到姬南會用這個來威脅自己。琦愛無語地看着姬南,姬南卻毫不動搖地翻了一頁記事本。

您信任我嗎?

“什麼意思?天啊,難道我這是在被你威脅嗎?”

姬南又翻了一頁記事本。

是的。對此我也很傷心。

琦愛說的話全都在姬南預料之中。

“阿姨,你真是!喂,你搞威脅也用不着如此煽情吧。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琦愛氣得大喊了一聲,就在這時,有個小保姆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夫人,大夫人來了。”

“什麼?她突然來幹什麼!”

琦愛說了句“暈”,然後揮手打發走了那個保姆。只剩下兩個人之後,琦愛神秘地問姬南:“難道……你已經告訴她了?”

姬南迅速地在記事本上寫下一行字,然後刷一下放到了琦愛面前。

還沒。不過既然她正好來了……

姬南給琦愛看完記事本,撒腿就往門口跑,結果被琦愛一把抓住了。

“要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倒是說……寫出來啊。快點,好不好?”

事情的發展全都在姬南的意料之中。

—把頭髮整齊點扎起來,釦子也扣好。襪子是什麼時候換的?拿出雙新的來換上。

“這是要幹什麼啊?”

—從今往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了。

“什麼?”

恩尚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眼前的住宅。

庭院簡直就是個小公園,恩尚跟着姬南往裡走,左看看右看看。家不知道有多大,只一眼根本無法看全,而且這家還分保姆專走的門和主人們專走的門。姬南把恩尚的行李放置在保姆間,拉着恩尚的手走了進去。在通過廚房走向客廳的路上,她們無意中聽到了從客廳傳來的對話。

“你每天除了吃飯,還會幹什麼!會長身體不舒服,怎麼都不告訴我?”

“他隔一天就會身體不舒服,哪能天天都向你報告?你到底是希望他死呢,還是活呢?”

“什麼?你說完了嗎?”

“你不能總是這樣一大早就來別人家鬧。精力也真夠充沛的!”

“什麼?別人家?不是這家人的,只有住在這裡的你。連戶籍都混不上的人,囂張什麼?”

“破戶籍誰稀罕,連孩子都不會生的女人!”

遲淑的五官因爲羞恥和憤怒扭曲在了一起。

“你果然不會讓我失望,說什麼破戶籍,所以你生出來的孩子,現在還屬於你嗎?”

“你說什麼?”

“這就是戶籍。你和我一樣,沒有自己的孩子。”

“人生還長着呢,即使今天他不屬於我,但誰敢保證,以後他會永遠不屬於我。血濃於水可不是白說的。”

“你真是!”

“所

以說,大夫人,好好養身體吧。別等到時候被遷出戶籍時,讓人拖出去,怎麼說,也得自己走出去才……”

遲淑忍無可忍,打了琦愛一個耳光。琦愛別過臉,一時無言以對。姬南和恩尚在一旁看着,也屏住了呼吸。

“別給我蹬鼻子上臉!繼續,繼續說啊。”

“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難以置信嗎?要我再打一次嗎?”

遲淑再一次擡起了手,琦愛則大喊一聲“啊”,然後捂住了自己的臉。

“社長回來了!”

有個保姆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遲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放下已經擡起來的手;同樣的,琦愛也泰然自若地整理起自己的頭髮。隨後,元走了進來,遲淑先優雅地打了聲招呼。

“回來了?”

琦愛毫不示弱地搶着說道:

“先去見見你父親吧。”

“美國出差還順利嗎?”

“你去美國了?”

聽到遲淑的話,琦愛吃驚地問道。

“我回來了。你們繼續聊,我去放一下行李。”

元一臉無奈地看了看兩個人,走上了二樓。恩尚的視線,一直沒能從似曾相識的元身上移開。

“金社長最近不在家嗎?”

對於琦愛的問題,姬南點了點頭。遲淑不知想起了什麼,對琦愛笑道:“人生是長着呢,而且血濃於水。”

“說什麼呢?”

“會長和元,難道就不是血濃於水嗎?”

琦愛表情僵硬地瞪了瞪遲淑。

“嘆會如何在他哥哥面前保護自己的媽媽,咱們走着瞧。”

遲淑冷冷地笑了笑,故意推了一把琦愛,然後走了出去。雖然害怕,但琦愛並不想認輸,對着遲淑開口罵道:“發什麼神經!誰,誰怕誰啊?阿姨,拿冰塊來!”

琦愛捂着被打的臉走向了房間。姬南爲了拿冰袋走進了廚房,結果聽到鬧鈴響了起來。是按照會長吃藥的時間調好的鬧鈴。

—跟我來,送點藥去會長房間。

“我嗎?”

如果想在這個家生活,早晚都得經歷一次。這樣想着,恩尚跟在了姬南身後。

恩尚雖然按照姬南的吩咐,端着裝滿中藥的碗走出了廚房,但對於第一次來這裡的她來說,這個家的構造很是複雜。是這間房,還是那間房?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正與二樓下來的元碰了個照面。看出是什麼狀況的元,用眼神指了指書房,然後自己先走了進去。是在告訴我嗎?恩尚傻傻地跟着元,也走進了書房。

“您好,我媽媽現在在幫夫人做點事……”

恩尚一臉緊張地把中藥放到了桌子上。

“你是樸姬南女士的女兒嗎?”

“什麼?是的……”

恩尚鞠了一躬,轉身走出了房間。

“站着幹什麼,坐下吧。”

恩尚剛走出去,金會長就先開口,對默默站在一旁的元說道。

“我還得去趟公司。”

“你這藉口一點都沒有誠意。”

“……我見到嘆了。”

“參加派對的人,比起你,跟我關係更深,結果沒有一個人提起嘆。”

元僵硬地看着金會長。

“差不多就結束對你弟弟的流放,把他叫回來吧,不然就由我出面讓他回來了。”

父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露骨地說要把嘆叫回韓國。

“我能理解你的痛,所以爲了公平起見,你對嘆造成的傷害,我都沒有插手,但是你比我想象得更過分啊。這對嘆不公平。”

“……受到同樣的傷害,對您來說就是公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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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因爲要在意你的感受,我從沒有抱過嘆。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會後悔。”

“您這話……就好像我是被您寵大的一樣。對我,您就有自信絕不後悔嗎?”

“我現在看上去像是在詢問你的意見嗎?”

“我先走了。”

從元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絲動搖。金會長眼神複雜地看着走出書房的兒子。

恩尚站在廚房一角,就着湯吃下了一整碗飯。

“誰更厲害啊?”

沒聽懂恩尚在說什麼的姬南擺出“什麼”的口型,反問道。

“剛纔吵得很兇的兩個阿姨,她們兩個之中,我究竟該看誰的眼色行事?一看就是正室跟小妾的關係,到底誰手裡握着實權?”

—都不是。是第二任夫人和妾。

“真的嗎?會長看上去人還不錯呢,這也太……那大夫人又在哪兒呢?”

—大夫人已經去世了。剛纔你看到的社長的親生母親,就是第一任夫人……

這時,琦愛踏進了廚房。恩尚看出琦愛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和姬南,反應迅速地打斷了姬南。

“也就是說,是燦榮爸爸幫忙搬的家?”

馬上反應過來的姬南很自然地停下了手語。

“就是你吧,阿姨的女兒?”

“……您好,我叫車恩尚。”

“好。上幾年級了?”

“高中二年級。”

“嗯。你也看到了,這個家其實並沒有多體面光鮮。日後你將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不要傳出這個家門。既然都高二了,應該能聽懂我的意思吧?”

“……是。”

“行了。你媽媽就算想說也沒法說,我纔信她的。”

怎麼能隨口說出這種話!看出恩尚心思的姬南,用眼神告訴她再忍忍。恩尚好不容易壓下了怒火,目不轉睛地盯着琦愛說道:“謝謝您如此照顧我和我媽,我們會盡快搬出去的。在這裡期間,會安靜地生活,您就當我不存在好了。如果還有什麼不便之處,還請您告訴我,我會改的。”

“……好,知道了。倒是給孩子拿點好吃的啊。”

恩尚的不卑不亢,讓琦愛多少有些慌張,趕忙轉移了話題。就在姬南把恩尚吃光的碗拿到洗漱臺的時候,恩尚搶先一步站到了洗漱臺前。

“我來洗就好,媽媽你進去吧。”

“哦,那阿姨你去倉庫幫我拿瓶紅酒吧,要2000年產的。”

琦愛好像早就打算好了一樣,指使姬南去拿瓶紅酒來。姬南點了點頭,對恩尚比劃起手語。

—老實一點。

姬南剛一走出廚房,琦愛就神秘兮兮地問恩尚:“你媽媽剛纔說什麼了?”

“說夫人您人特別好……”

琦愛笑了笑。

“說謊,我對你媽媽可不怎麼好。女兒倒是挺伶俐的。”

琦愛轉身走出了廚房。恩尚總感覺自己很淒涼,其實洗個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明明以前也經常洗的。一直以來,媽媽都是在這種待遇下工作的嗎?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還對媽媽……恩尚的眼裡突然充滿了淚水。

恩尚刷完碗,回到了保姆間。姬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困得直點頭,手上卻沒有停下熨衣服的活。恩尚扶着姬南躺到了褥子上。

“別醒了,接着睡吧。剩下的我來。”

恩尚心疼地看着姬南半閉着眼睛用口型說着“謝謝”,然後心情複雜地、仔細看了看這間日後還要住一陣的房間。

恩尚用空盒子做了個收納箱和書架,把帶來的行李大概整理了一下。姬南幹完家務回到保姆間,看到整理後的房間,很是欣慰。恩尚從行李箱拿出了一包杏仁,遞給了姬南。

“給,從美國給你帶回來的禮物。”

—讓我一邊想着你姐姐一邊喝酒的時候,當下酒菜吃嗎?

“這東西減肥效果超好的。我打算重新開始打工了,媽媽你先吃這個把肥減掉,然後勾引一個有錢男人吧。這是我們能從這裡搬出去的最快的方法。”

—好的,就這麼辦。

恩尚因爲姬南的配合而撲哧笑出聲,然後哽咽起來。

“……對不起,媽媽。我居然拋下你一走了之……原諒我吧……真的很對不起,媽媽……”

姬南安靜地抱住了恩尚。恩尚被姬南擁在懷裡哭泣,反覆地說着對不起。姬南好像在說沒關係、沒關係一樣,溫柔地撫摸着恩尚的後背。恩尚安靜下來,默默地在媽媽懷裡哭了好久好久。

對恩尚來說,時間過得很快,根本沒時間去悲傷,每一天都是兼職連續劇。在做咖啡、掃除、接待客人中,恩尚忙碌地度過着每一天。偶爾,她還會拿出嘆送她的T恤,回想在美國度過的那些如夢的時間,但也僅此而已。恩尚的生活,就是每週會打進卡里的23萬元。對於生活在現實生活中,而不是在夢裡的恩尚來說,還債是最重要的事情。夢,只能被藏在抽屜的最裡面。

對嘆來說,時間過得很慢。他會站在與恩尚一起走過的路上,傻傻地望着好萊塢標誌;或者聽着舒緩的音樂,走在校園裡。偶爾,他會站在恩尚的角度,去仔細留意校園裡的每一個角落。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嘆一個人吃着三明治,看着恩尚曾經站過的泳池邊,還有恩尚留下的捕夢網,反覆回憶着關於她的一切。

嘆蜷縮在長凳上,目光空虛地看着遠方,突然低頭看了看隨筆本。

他總是在想象,對那些因爲自己的存在而變得痛苦的人們說,對總是彎着腰在書房走來走去的爸爸說,我想回家;對孤獨地坐在牀上,想念着自己的媽媽說,我想您了;對冷漠地站在窗邊,送走自己的哥哥說,我相信你至少爲我心疼過一次。這樣就足夠了,嘆一直以來安慰着自己,這樣就足夠了。但不知爲何,他突然很想念那裡的一切,非常想念。拿着手機猶豫了半天的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撥通了電話。

“尹室長,是我。”

嘆打着電話,眼神異常的堅定,沒有絲毫的動搖。

空蕩蕩的教室裡,嘆站到老師面前,拿出了隨筆本。看着嘆把隨筆本放在桌子上,老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隨筆本。

“你終於打算交了嗎?”

“是。”

嘩啦啦,老師翻看着嘆的隨筆本,目光停在了最後一頁。

“這段時間,謝謝您。”

嘆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教室。隨筆本最後一頁,只寫着一行話:

“One who wants to wear the crown, bear the crown.”(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究竟是什麼,讓少年一夜之間成熟了?老師久久地注視着嘆離開校園的背影。

嘆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韓國。嘆走向入境處的腳步,並不輕鬆。他很清楚,自己日後要面對的事情有多沉重多痛苦。

“歡迎回來。美國的飲食很可口嗎?比訂婚儀式的時候長高了不少,都不敢認了。”

載鎬高興地迎接着嘆。看着載鎬的笑臉,嘆多少有了些勇氣。

“您也一切都好吧?”

“帝國集團安好,我就安好唄。會長一定會很高興的。夫人都打了四個電話來了。一會兒上車先打個電話報平安吧。”

“先去我哥那兒。”

嘆是爲了不再躲避,才決定回來的,所以,應該先去見見哥哥。

“誰?你說誰來了?”

就在女秘書慌張地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嘆和載鎬推開社長室的門走了進來。元保持着看材料的姿勢,只是把目光轉向了嘆。

“……我回來了。”

“要待幾天?”

“……我打算留在這裡。”

“問你要待幾天。”

不是提問,而是命令。雖然嘆已經預料到了,但還是很心痛。

“你去美國的時候我對你說的話,難道你都忘了嗎?還是說沒能理解?”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明明知道,還回來幹什麼?”

“……我好想家裡人,好想家……”

“學小孩子耍賴是嗎?”

“隨便你怎麼說都好,我不會回去了。讓我在這裡混吃混喝吧,讓我留下吧,你所擔心的那種事,絕對不會發生的。”

“什麼?”

元很無奈地笑了笑,表情則冷到了極點。

“我所擔心的那種事是否會發生,不是你區區一個庶子所能決定得了的。別囂張,給我聽好了:有一件事很明確,就是你已經錯過了我給你的機會,同父異母的兄弟能夠和睦相處的機會。你回到家裡來,就代表着這層含義。”

嘆的眼神在動搖。

“不想回去?那就留在這裡吧。我能對你怎樣,所有人都站在你那邊。”

元用尖銳的眼神看了看載鎬,站起身走出了社長辦公室。

“會長還在等你。我不能送你回去了,路上小心。”

載鎬安慰般拍了拍嘆的肩膀,跟着元走了出去。現實比想象的更殘酷啊。嘆被孤零零留在原地,像已經習慣了這場面一樣,自我安慰着。

“兒子!讓我看看,看看我兒子的臉。”

琦愛咋咋呼呼地捧起了嘆的臉。

“……我回來了,父親。”

“回來了,坐吧。”

“你怎麼能習慣性地無視你媽媽的電話!”

嘆剛坐下,琦愛就貼着他坐下來聲討道。

“幹嗎總找我?父親對你不好嗎?”

“你老爸?就知道嫌棄我打呼嚕。前兩天還被扇了耳光……”

琦愛把說出口的半句話又咽了下去。

“反正就是,你媽媽我非常傷心。”

“你媽媽的做派,還是老樣子。房子住得還湊合嗎?我讓他們多費了點心。”

姬南敲了敲門,走了進去。她把端進來的茶放在茶几上,退出去之前偷偷瞄了一眼嘆。金會長、琦愛,還有嘆,並沒有在意走進來的姬南,繼續說道:“房子……太大了。白天太亮,晚上則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真是,怎麼讓孩子住那麼黑的地方!”

與情緒激動的琦愛不同,金會長看起來很從容。

“漆黑一片就能看清楚星空了吧。那,學校怎麼樣,有沒有學到點什麼東西?”

突然,嘆想起了哥哥的樣子。

“我……只是一直在玩。”

聽到嘆的回答,心情變得糟糕的金會長,皺了皺眉。

“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很累。”

“好。”

嘆別無他法。想要留在這裡,只有儘可能讓父親失望才行。

真是時隔好久才終於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三年前,這裡看起來比現在更大。現在才感覺真的回家了。琦愛跟着嘆走進了房間。

“看我兒子個頭長得真高。媽媽不在身邊,居然還能長這麼好,這倒是讓媽媽有點失望了呢。在美國有沒有交到很多朋友?黃頭髮的人?”

“胸大的人。”

“沒沾毒品吧?”

“太貴了。”

“嗯。我兒子,真是越看越優秀。對了,聽說瑞秋去過美國了。”

瑞秋的名字從琦愛嘴裡說出來,讓嘆聽起來很不自在。他故意開朗地笑了笑。

“媽,我先洗個澡。記者招待會等會兒再開,好不好?”

“哦,抱歉。阿姨,你也快點收拾完出來吧。”

保姆在一旁整理着嘆的行李,把需要換洗的衣服拿出來。聽到琦愛的吩咐,說了句“是,夫人”,然後站了起來。從一堆換洗的衣服中,嘆拿回來的恩尚的那雙襪子,突然掉了出來。男孩兒的行李里居然還有女孩兒的襪子,保姆笑了笑,又拿起了那雙襪子。保姆出去之後,嘆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他把捕夢網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掛到了窗邊。看着隨風搖動的捕夢網,嘆回想起恩尚。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風景,看着窗外,他不知不覺就安下心來。

恩尚坐在庭院的石牆上仰望着星空,在想她還能否重新回到那個夢境中。她把珍藏在錢包裡的那張飛往美國的機票拿了出來,即使沒有機會再去了,即使沒有機會回到夢境中,她仍希望能夠珍藏起那段回憶。她覺得,生活至少能夠容許她珍藏這段回憶。她拍了張機票的照片,上傳到了臉書上,還有一行飽含着內心悲涼的文字:

就像無法證明我曾存在於昨夜的夢中一般,那個地方對我來說亦是如此。我真的……去過那裡嗎?

誰都無法回答她。因爲知道這一點,恩尚亦顯得更加難過。

每一天都過得平淡無奇。即使這樣,嘆也已經很滿足了。這裡有媽媽,還有父親,而且只要下定決心,隨時都有機會見到哥哥。除了哥哥不常回家來,一切都如此讓人心滿意足。不過,還有一點可疑的事情。最近,嘆總是在家裡發現奇怪的東西,看起來像是高中女生纔會穿的運動鞋、絲襪,還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恐怖電影鈴聲、突然消失的長髮少女,等等。是最近身體太過虛弱了嗎?冒出這種想法之後,嘆有空就會繞着家周圍跑步鍛鍊身體。

恩尚則努力不與這家人碰面。琦愛曾說過讓自己安靜地生活,忤逆她的話並沒有任何好處。至少,從這個家搬出去之前,情況是這樣的。金會長和琦愛的活動線路很好掌握,問題是這家那個前不久從美國回來的二兒子,不知道爲何,他總是在家裡瞎溜達,有好幾次差點就撞上了。父母是有錢人,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偶爾看着他的背影,恩尚總會想一想,但也只有那時候會想一想。沉重的現實生活沒能給恩尚更多的時間,去想一些更多彩的事情。

姬南把睡得沉沉的恩尚搖醒。因爲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看起來灰濛濛的,恩尚艱難地睜開雙眼。

“怎麼了……現在幾點啊?”

—你現在趕緊出去,晚上晚點回來。現在家裡氣氛不太好,二兒子一回家,大兒子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那就叫他回來唄……幹嗎來煩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我才睡了三個小時而已。”

—會長心情不好,二夫人的脾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小心平白被牽連,快起來!

姬南催促地推了推恩尚的後背。

“讓我去哪兒啊,這一大早的……”

恩尚一邊嘟囔一邊起牀,對媽媽發起了脾氣。

很明顯一身夜店打扮的明秀,動作迅速地從出租車副駕上跳了下來。坐在後排的英道,一臉不耐煩地看着明秀:這小子就那麼喜歡自己的父母嗎?對了,他小時候就說過,自己將來的夢想是做一個孝子。

“等我爸上班的時候,我見他一面,然後就去找你。”

“我在這裡等你也行。”

“你可以,但我爸不行,我爸特別不喜歡你。”

“如果有什麼誤會,正好趁機解釋清楚。”

“如果有誤會該多好,他就是討厭你這個人,沒理由。從這裡一直走下去有個超市,去那兒喝點東西解解酒吧。”

明秀一臉笑嘻嘻地說着這些,讓英道無法發脾氣。英道咂了咂嘴。出租車又啓動了。

明秀一邊胡亂噴着解酒劑,一邊朝自己家走去,然後很自然地掏出漱口水,認認真真地漱起了口。就在這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突然出現在了明秀面前。“咳。”他差點兒把漱口水嚥下去。

“嚇死我了。怎麼……你住這兒嗎?”

那個女孩,正是還沒有睡醒、連眼睛都沒睜開的恩尚。恩尚沒說話,就這樣路過明秀走下了坡。

“是誰呢?金嘆家難道搬走了嗎?”

這裡明明就是金嘆他家啊。但疑惑也只是暫時的,明秀又朝着自己家一路小跑起來。

恩尚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趿拉着鞋慢慢走下了坡。她仔細想了想一大早能開店的地方,結果還真不多,不能爲了區區幾個小時就去咖啡廳或網吧,還是去超市買瓶水,然後坐在戶外的桌子上再眯一會兒吧。恩尚這樣打算着,走進了眼前的一家超市。她隨便拿了冰櫃裡的一罐飲料,結了賬,站在超市吧檯前,一口乾了那灌飲料。好,已經付了餐位費了。她把飲料灌扔進垃圾桶,走到外面,趴在了桌子上。恩尚心想,請容我再打擾一下。身心俱疲的恩尚,沒時間覺得丟臉,馬上又進入了夢鄉。英道站在超市吧檯前,等着桶面泡好,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這個奇怪少女的一舉一動。自己吃東西很無聊,來得正好。英道拿着桶面,坐到了恩尚趴着的桌子前。看來她並不在意有人走過來或坐下來。英道看着睡着的恩尚,吃起了泡麪。

沒來由的就是想笑。英道看了一會兒,又開始吃起了泡麪。結果從遠處跑來了幾個小屁孩,看着也就七八歲,在一旁吵吵鬧鬧。

“讓我也玩玩嘛!”

“哎呀,幹嗎啊,你也從家裡拿來不就行了嗎?”

“讓我也玩玩!”

隨着小屁孩們嗓門逐漸提高,英道的憤怒指數也在逐漸升高。睡夢中的恩尚,因爲小屁孩們的吵鬧聲,動了動眼皮。忍無可忍的英道,終於轉過頭對小屁孩們喊道:“喂,小鬼。”

小屁孩們僵在原地,看了看英道。

“噓!別在公共場合大吵大鬧。沒看這兒有人在睡覺嗎?”

其中一個被嚇住的小屁孩,哇一聲大哭起來。恩尚被哭聲吵醒,爲了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擡起頭看了看周圍,然後不耐煩地起身,離開了那裡。英道呆呆地看着恩尚的背影。可是,緊接着別的小屁孩也都跟着哭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哭聲逼迫英道把視線從恩尚的背影收了回來。

“嘿,你們這幫小鬼頭,是在跟我炫耀你們有媽媽嗎?我在你們這個年紀也是有媽媽的好不好?”

“崔英道,你幹什麼呢!”

來得正好。坐在車裡的明秀與剛纔截然不同,一副清爽乾淨的樣子。他透過窗戶喊了聲英道。

“這些小孩挑釁。他們嘲笑我,說我沒媽媽。”

“要不說最近小孩都很可怕呢。沒傷着哪兒吧?”

英道慢慢悠悠走向明秀家的車,把視線又投向了恩尚消失的方向。

“心。”

雖然只是一瞬間,英道的臉上閃過了孤獨。

演唱會彩排正火熱進行,來找爸爸的寶娜在演唱會現場到處遊走着。認出寶娜的人,都熱情地和她打着招呼。作爲社長的女兒,這時候是最辛苦的,寶娜匆忙應付着這些人,最終來到了舞臺上。正在進行彩排的歌手拿着麥克風,向寶娜打着招呼:“李寶娜,你好啊。”可寶娜管不了這麼多,一心只想着已經好久沒見的爸爸。

“沒看到我爸爸嗎?”

這時,寶娜的電話響了下。是燦榮發來的短信。

你和陌生男人幹什麼呢?

“搞什麼!”

寶娜手握手機四處張望着。這時又來了一條短信。

右邊觀衆席。

寶娜轉過頭,看到燦榮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寶娜的表情突然開朗起來,朝着燦榮跑了過去。

“燦榮啊啊啊!”

“喂,小心點!”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進來的啊?”

“在外面見到叔叔了。剛到韓國三個小時左右。”

“喂,你搞什麼!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也沒說要回來啊。”

“所以,你現在才能感受到三倍的感動。”

“那也不能這樣一聲不吭就回來了啊,真是,想死我了你!”

“我也是。”

“我更想!”

“這次我可不能輸。我想你。”

燦榮一把抱住了寶娜。寶娜被燦榮攬進懷裡,幸福地笑了起來。

“以後哪兒也別去了,好不好?”

“以後無論去哪兒都一起,好不好?”

“好,就這麼定了。對了!你跟我去,那車恩尚怎麼辦?你不是和她在美國過起小日子來了嗎?”

寶娜翻着白眼推開了燦榮。燦榮想看寶娜這種樣子,想得都快瘋掉了。他只覺得吃醋的寶娜很是可愛,撲哧笑出了聲。

“我怎麼可能扔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和朋友去呢?”

“切。有什麼想吃的?韓國料理!我請客,走吧!”

“你剛纔不是在找你爸爸嗎?”

“現在重要的不是我爸。”

“我以後可不想生女兒。”

“我暈!誰說要給你生孩子了?變態!”

一會兒笑,一會兒又耍小脾氣,這就是我女朋友的魅力。寶娜走在前面,催促着燦榮快點走。燦榮跑過去握住了寶娜的手。

燦榮和載鎬在廚房忙碌着,煎雞蛋、煮麪的手藝不是一般的熟練。看樣子,他們做了不止兩三次了。寶娜坐在餐桌前,張着大嘴看着這一切。燦榮一邊做飯,一邊時不時和寶娜說兩句話。

“哇塞,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所以你說要在家吃啊。”

終於,做好的喜面端上了餐桌,看一眼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多吃點,這是燦榮最愛吃的。”

什麼?寶娜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最愛吃生魚片嗎?”

“小子,還挺會談戀愛啊。”

“這小子,海鮮除了烤的,其他都不怎麼吃。”

“真的嗎?什麼啊!別在叔叔面前耍帥好不好!”

“爸爸,你有了女朋友,也要像我這樣才行。”

“難道你希望我找女朋友?”

“我反對。叔叔,在燦榮上大學之前,希望您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

“好。那麼,我們家燦榮得考大學,所以你們倆還是分手吧。”

“果然,婆家真不簡單啊……”

爲了轉移話題,寶娜吃了一大口麪條。

“嗯,真好吃,公公!”

“那就多給點小費。”

“真是不適應洛杉磯的小費文化,每次買單的時候都很緊張。”

“對了,聽說在洛杉磯見到嘆了。”

“嗯。可能是因爲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所以差點沒認出來。”

寶娜停下了筷子,慌張的表情顯而易見。

“你,你是說金嘆……?”

“你也認識金嘆嗎?”

聽到載鎬的問題,寶娜尷尬地笑了笑。

“當然不認識了!我怎麼會認識金嘆呢!”

“你好像認識吧?”

燦榮故意逗了逗寶娜。

“這種反應,說明你倆認識啊。”

“不是的!我不認識!我真不認識!”

真是可愛死了。與快要瘋掉的寶娜不同,燦榮看起來很是淡定,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明秀非常在意,從剛纔就一直倒在沙發裡發着呆的寶娜。啊,趙明秀,別多管閒事,難道又要攬一個爛攤子嗎?但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筆直地躺在沙發裡一直嘆氣的寶娜。

“又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我好像被甩了……”

“尹燦榮說他不回韓國了嗎?果然是個有主見的主兒。”

“事情不是那樣的,好麼?”

寶娜突然直起身子,不知是口渴還是燒心,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

“那是因爲什麼?”

“燦榮好像已經知道了我和金嘆曾經交往過。”

“又不是肯定知道了。好像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倆在美國遇到了,金嘆和燦榮。”

“暈!兩個人互相看對眼,然後把你甩了嗎?”

“你給我過來,找打是不是!”

那丫頭手還挺毒的,看架勢像是真的要打過來一樣。明秀微微側身躲了過去,利用燦榮轉移了話題。

“所以,燦榮究竟知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剛纔你不是說你被甩了嗎?”

“嗯。馬上。金嘆會說我什麼呢?他肯定還沒忘記我……總感覺兩個人已經爲我打了一架了。金嘆該不會起訴吧?說被燦榮打了?”

“喂,要打也是金嘆打人啊。”

“喂!我們家燦榮很會打架的,好麼?還有,不要站在金嘆那邊!讓你不要站在劉瑞秋那邊!”

車恩尚也好,金嘆也好,劉瑞秋也好,誰敢搶走燦榮,寶娜就跟誰拼命。明秀一臉無奈地看着充滿鬥志、大口喝水的寶娜。

“打算什麼時候去見瑞秋?”

對於琦愛的期待,嘆無法狠下心讓她失望,用無奈的語氣回答道:“可能明天吧。”

“那今天干什麼?”

“媽你喜歡瑞秋嗎?”

他突然好奇起來:沒親眼見過,也沒交談過,爲什麼會那麼喜歡瑞秋呢?以後也無法見面,更無法交談,對於這樣一個瑞秋,不對,是對於這樣一種生活,媽媽真的幸福嗎?如果幸福,那又是爲什麼呢?

“當然喜歡了。漂亮,聰明,有很多錢,還是獨生女,還特別喜歡你,沒有一樣是我不喜歡的。”

“是啊,我不過是個庶子。”

對嘆來說,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問爲什麼。他不能向任何人提出疑問,只能回答“是”。這究竟該埋怨誰?總不能埋怨媽媽。最終,他能做的,就只有埋怨自己。

“哎喲,我兒子英語說得真好!不過,你剛纔在說什麼啊?”

“說天氣真好。”

“天氣?是挺好的。該和你爸爸出去散個步了。”

琦愛看了看窗外,視線停在了掛在窗邊的捕夢網上。

“那是什麼?”

“媽媽我渴了。”

嘆馬上轉移了琦愛的注意力。

“口渴嗎?好,我知道了。”

琦愛剛走出去,嘆就習慣性地登錄到了恩尚的臉書。

就像無法證明我曾存在於昨夜的夢中一般,那個地方對我來說亦是如此。我真的……去過那裡嗎?

看到恩尚的新狀態,感覺當時的回憶正在被她遺忘,就連存在於那段回憶中的自己也在被遺忘。嘆微微苦惱了一下,在恩尚的狀態下面寫道:

你確實去過。我給你證明。

恩尚剛跑完腿回來,就聽到有新回覆的提示,馬上打開了臉書。自己給自己的狀態留了言,真是,很明顯是嘆乾的好事。恩尚在嘆的留言下馬上又回覆了一條。恩尚每回復一條,嘆也會跟着回覆一條。

喂,趕緊給我退出賬號,小心我讓你從人生舞臺中退出,真是的!!!!

嗯,就不退。你覺得我像是那麼有良心的人嗎?我可是毒品販子呢!你在哪兒,腎臟還健康嗎?

健康着呢!怎麼,想要就自己來拿啊!

你說實話,現在是不是特別希望我能出現?

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會以爲是哪個精神分裂的人在自言自語。恩尚嘆了口氣,通過保姆間那邊的門,走進了主樓;與此同時,嘆打開正門走到了庭院裡,眼睛則一直盯着手機屏幕。

“怎麼不回覆了?真是……”

有來有往的回覆,突然間斷了。這讓心急的嘆,開始折磨起了手機。姬南去酒窖給琦愛拿了瓶紅酒,在從酒窖回主樓的路上看到正在折磨手機的嘆,低頭打了個招呼。嘆也向姬南打了個招呼,結果眼神定格在了姬南穿着的衣服上,I Love California。和自己在美國給恩尚買的那件一模一樣。

“芝士買回來了。”

“謝了。不是我拜託你去的,是你媽讓你去的哈!”

琦愛躺在沙發上玩着手機遊戲,氣人地說道。

“是……”

恩尚放下芝士剛想走,卻又回頭看了看。琦愛腳上穿着的襪子,很是眼熟。和恩尚留在美國的襪子一模一樣。暫時被遺忘的,不,暫時被封存起來的那些回憶,在美國與嘆的那些回憶又涌上了心頭。這時,姬南走進來把紅酒放到了茶几上。

琦愛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紅酒,大聲喊道:“不對,不是這瓶。我說了多少次了,要寫着2005的那瓶。法語你不認識也就算了,數字你總該認識吧,你現在連眼睛都不好使了嗎?”

心臟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恩尚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姬南卻習慣性地低下頭,拿起了紅酒瓶。恩尚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姬南手裡搶過紅酒瓶。

“我去幫您拿,以後拿紅酒的事叫我去就好了。”

“這樣啊?確實,你做還能強點。吃白飯,總該付點飯錢吧。”

不知是因爲無家可歸而悲傷,還是因爲貧窮而悲傷,一股莫名的悲傷涌上了恩尚心頭。姬南從恩尚手裡搶過紅酒瓶,激動地用手語比劃道:

—你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你給我去學習!

—讓我怎麼安心學習,連飯錢都沒付呢!

恩尚怕琦愛聽到,故意用手語回答,然後搶過紅酒瓶,轉身走了出去。姬南總覺得,是自己讓女兒也變成了別人家的保姆,內心很糾結。

在寬敞的酒窖裡,恩尚嘆了口氣。連紅酒生活的環境都如此奢華,自己卻不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是越想越來氣。不是媽媽的錯,更不是自己的錯,這樣的狀況實在是讓人無法承受下去,即使這樣,除了能幫夫人拿紅酒,自己仍舊束手無策。

嘆坐在庭院的長凳上,依舊盯着手機。

“真是,怎麼就不回覆了呢!”

嘆握着手機,往後面仰過了頭,一想到恩尚的回覆,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就在睜着眼睛發呆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長髮女子的背影。嘆迅速直起身子,看了看女子消失不見的那扇門。我們家沒有長頭髮的女孩啊,太恐怖了,嘆立馬跑了進去。

“媽,你在家裡被鬼壓過牀嗎?”

“鬼壓牀?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琦愛嚇了一跳,停下了正在開紅酒的手。

“總是能看見一個女孩兒的背影,頭髮長長的。”

“啊,是保姆阿姨家的女兒,一起住在這裡。好像和你同歲,叫什麼來着?車……恩勝?”

周圍的空氣好似凝結在了一起。嘆存着一絲僥倖的心理,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我讓她安安靜靜地生活,卻沒讓她像個鬼一樣啊。”

“爲什麼住這裡啊?”

“因爲在美國的大女兒說要結婚,就把租房押金全都拿出來給郵過去了。人家情況這樣,總不能趕走吧。”

真是難以置信。嘆回到房間,坐立不安地回想着整件事。他想起了恩尚和恩夕在美國吵架的情形,還有,對……嘆急忙登錄到恩尚的臉書,翻看了她之前的狀態。

不喜歡媽媽受累,帝國集團倒閉吧。

他並沒有記錯。所以她才寫下了這麼一條。嘆確信那個女孩兒就是恩尚。他急忙在恩尚的臉書寫下了一條回覆。

你現在在幹嗎?快回復。

嘆的視線一直盯着屏幕,坐等恩尚的回覆。怕恩尚回覆了卻沒有提醒,還不斷地按着刷新鍵。啊,真是要瘋了。因爲恩尚一直沒有回覆,嘆不停地發着脾氣。

“啊,倒是快點回復啊!”

嘆大喊了一聲,再次按下刷新鍵,結果看到了恩尚的最新回覆。

正在喝水。

嘆看到回覆,馬上跑出了房間,跑下二樓,腳步異常迅速。他真心希望那個女孩就是恩尚,卻也擔心如果真的是恩尚,自己該如何是好。沒關係,即便是這樣,也沒關係。即使害怕,也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不知道從何時起,自己變得如此執着。一眨眼的工夫,嘆穿過客廳來到廚房門口。他屏住了呼吸,慢慢推開廚房門,手一直在微微地顫抖着。透過一條縫隙,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孔。真的是車恩尚,恩尚真的站在那裡。嘆的心臟瘋狂地跳動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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