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笑了笑，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沒擔心。這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不如先回去休息。”
肖涵搖搖頭，“這是要趕我走嗎？”
白雪忙說：“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是這裡真的不需要你陪着，你已經很累了。”
只要是爲了她，哪怕是再累，他又什麼時候皺過眉頭？只不過這樣的表白，現在肖涵已經很少會說了。說出來也是讓她徒增壓力，明知道她根本不會接受自己，何必還要說出口呢？
肖涵只說：“我還是留下來吧。要是萬一……萬一明傑中途還有什麼不舒服，他現在也沉了，我看你抱着他上下樓都費力。”
一直以爲自己可以足夠強大，身爲單親媽媽，也能給孩子足夠的庇佑。但是身爲一個女人，總有那麼多事是力所不及的。經濟上的苦難可以解決，但是體力上，是她變也變不了的。
她唯有苦笑着點點頭，“那……只有麻煩你了。”
肖涵也苦笑一聲，她對自己永遠都是這麼客氣。他低低地說：“沒什麼麻煩的，都是我自己樂意的。”
病房裡燈光昏暗，他們兩個人一起坐在明傑的病牀邊上，這一幕被外人看到，肯定以爲他們是一家人。
藉着白雪專心凝望孩子的片刻，肖涵大着膽子去偏頭打量白雪。病房裡四壁都是雪白，燈光也是濁白的牛奶色，映在她的皮膚上，顯得半點血色都沒有。但是那種蒼白彷彿是透明的，果凍一樣的誘，惑着嘴饞的孩子。
肖涵就是那個嘴饞的孩子。
跟着白雪，無微不至地保護了她這麼多年，但她始終沒有動心的跡象。肖涵知道她是心裡有人，很多時候也會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讓她這麼死心塌地，連提都不提的人，卻甘願爲他空守這麼多年。
現在看到龍天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雖然他本人並不喜歡龍天昊，但是平心而論，他也不得不承認，龍天昊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高大英俊多金，這些自然不必說，更多的是他舉手投足之間那種貴族般的氣質，還有淡漠堅毅的眼神，都讓女人抗拒不能。
早在A市的時候，就總聽人把龍天昊說成是白馬王子。肖涵不屑，卻沒想到，原來連白雪也是喜歡着他的。
雖然白雪不肯承認，但是明傑真的就是個活着的證據，肖涵在心裡基本已經確定了，龍天昊就是明傑的生父。
他胡思亂想着，最後深深嘆息了一聲。到了今天，終於知道自己輸給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這樣也好，那人是龍天昊，他也算心服口服。
這聲嘆息驚擾了白雪，這嘆息背後的意思，她不是不懂得。但她不能問，更不能安慰，因爲讓他這麼失望的，根本就是她本人。
白雪也曾經想過，要不然就這樣和肖涵在一起吧，反正龍天昊也不喜歡她，而且這世上恐怕再難找到比肖涵對她更好的人了。但是每次這樣一想，她就格外鄙視自己，這樣做不是利用肖涵的感情嗎？明明不愛他，卻還嫁給他，這在她看來，是一種利用和侮辱。
她絕不能這麼做。
明傑的身世這麼多年來，一直被她隱瞞的很好，沒想到龍天昊的一次米蘭之行，就讓這身份在肖涵面前曝光了。白雪爲難地想着，有一個人知道了這件事，接下來，陸陸續續就會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明傑，讓他再也不會受傷。
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明傑就無法在她身邊了。
白雪和肖涵的沉思，被牀上小傢伙的一聲嚶嚀給打斷了。
白雪以爲他要醒了，忙湊上去看他。結果他只是做噩夢，皺着眉頭在那裡呢喃：“我的媽咪不會死的……不會的……”
原來還是記着同學父親出車禍的事，連沉睡都不得安穩。白雪很心疼，幫他把被子拉了拉，結果又聽到他小聲啜泣着：“我已經沒有爹地了……我不能再沒有媽咪嗚嗚嗚……”
白雪幫他拉被子的動過頓時一僵。
小明傑從來沒有提過，白雪以爲他年紀小，不會去想什麼父親的事。又或者是從小就沒有父親，已經習慣了。她根本沒想到，在孩子心裡，還有這樣的陰影。
她的眼圈頓時紅了，肖涵看在眼睛裡，忙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別難過了，明傑他還有你，有我。我……我雖然和他沒有任何血緣和法律上的關係，但我可以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愛的。”
白雪當然知道，他對明傑真的很好。但是再好，他也不能真正取代明傑父親的位置。
在人前哭泣，讓白雪覺得十分失態，連忙擦了擦眼角，勉強笑着說：“看看我，孩子做個夢而已，今天這是怎麼了，總是這麼丟臉。”
肖涵的手慢慢鬆開了她，她永遠都是這麼堅強，哪怕偶爾有撐不住的時候也不需要人的安慰，總是自己逞強一下，就這麼撐過去，熬過去。這堅強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堵牆，把肖涵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讓他無論如何都進不去。
到了早上，明傑果然醒了。他的小嗓子啞啞的，低聲說道：“媽咪，我口渴。”
白雪連忙給他倒了水，扶着他坐起來喝了。肖涵去叫了醫生進來，幫他檢查一番，一切正常，只是孩子剛剛退燒，現在難免虛弱。
醫生說道：“沒什麼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先別去上幼兒園了。你們做父母的，也在家裡多陪孩子幾天。”
白雪和肖涵都沒想着否認什麼，可明傑卻很敏感，馬上說道：“醫生伯伯，你說錯啦，這不是我爹地，只是我的肖涵爹地。”
醫生無心八卦他們的家庭關係，心想這位男士也許是他的繼父吧，點頭笑着，哄着小朋友說：“好！不管他是誰，你答應醫生伯伯，都要聽他的話，好好休息，不許再淋雨了知道不知道？”
明傑十分乖巧，連聲答應：“我知道。”
白雪也說：“謝謝您了，那我們現在去辦出院手續？”
“可以。”
出院的手續是肖涵幫着辦的，所以也是肖涵付了醫藥費和住院費。白雪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把錢還給他。
畢竟從懷上寶寶到現在，她接受肖涵的幫助已經太多了，根本不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如果現在要還他的錢，那就顯得見外了，只怕要傷了肖涵的心。而且她欠他的實在太多了，多少錢也還不清。
從醫院出來，明傑乖乖坐上車子，路上還在問：“媽咪，肖涵爹地，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聽護士姐姐說，你們一整夜都沒有睡。”
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白雪把他摟在懷裡，吻着他的額頭說：“沒有，傻孩子想什麼呢？照顧你，本來就是媽咪應該做的事。”
明傑也抱住她，奶聲奶氣卻又堅定十足，“那等明傑長大了，也會好好照顧媽咪的。”
白雪笑着摸摸他的頭，“嗯，媽咪知道，我們明傑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了。”
其實白雪還想問問，關於明傑對父親的看法。昨天晚上，孩子的幾句夢話讓她心驚。但是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問出來。
問了又能怎麼樣呢？她沒辦法給明傑一個父親。
肖涵把他們送到家，就告辭要走了。
現在時間還早，白雪留他在家裡吃早飯，他推辭說：“公司那邊還有事情，我得一早趕回去，來不及了，你們吃吧。”
他這樣一說，白雪更不好意思，“真是……真是麻煩你了。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沒睡，今天也不能休息一下嗎？”
肖涵怕她內疚，忙說：“能的，我是老闆，什麼時候休息都可以，誰敢說半個不字。不過早晨的會議比較重要，我開完這個會就去補覺了。”
白雪心裡這纔好過一點。
肖涵又說：“你們也多休息，小雪今天你就別去上班了，陪陪明傑，自己也休息一下。”
白雪摟着明傑，對他點頭，“我知道了，馬上就向總監去請假。”
“好，那我走了，改天再過來看明傑。”
“嗯，路上小心。”白雪柔聲說着。
明傑也跟着大聲喊：“肖涵爹地路上小心！”
送走了肖涵，白雪先給明傑小朋友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然後做了些清淡好消化的飯菜，照顧着他吃了。
小傢伙昨天昏睡了一整夜，現在燒也退了，馬上恢復了精神。
這兩年白雪總是忙工作，少有一整天都留在家裡陪孩子的時候。明傑很想拉着她一起玩，但是想到昨天晚上她都沒睡覺，又催着她說：“媽咪你快去睡覺吧，我自己玩就可以了，不用你陪。”
這幾年的時光，白雪都是一個人苦苦地堅持着，如果說生活中還有什麼值得感恩，那就是她的這個孩子。
四五歲的年紀，少有這麼懂事貼心的，連鄰居們都誇，說他們家的明傑是見過的最乖的孩子，處處爲人着想。
白雪心裡一片柔軟，摸着明傑的頂發說：“沒關係，媽媽不累，今天媽媽陪你玩，然後咱們自己在家裡做飯好不好？”
明傑頓時高興地跳起來，“好呀！我可以幫媽咪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