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新禹歷1321年十一月十三
萬陽郡八個三流勢力裡,山嶽劍宗算是起家最晚的一個,約二十多年前,才從一個不入流小門派,正式晉升成爲三流宗門。
照常理來說,起家最晚,底蘊也應該最差,可山嶽劍宗卻一反常態,躋身三流短短二十年間,宗主田立儂攜門人勵精圖治,靠着田嶺縣這一山半水,竟將宗門發展的如火如荼,遠盛超越了其他三流勢力。
而山嶽劍宗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有兩件事。
這第一件事,無疑就是五年前,田立儂手持三尺鋒,劍挑神拳尊佟虎,竟只敗了三招。
佟虎是誰,那是萬陽郡天鼎宗的少宗主,一個二流勢力中的二號人物,數十年前就登上虎榜421位的抱丹期強者。
跟他交手只輸了三招,田立儂不但順勢登上虎榜,其歸心劍的名號,也瞬間傳遍大江南北。
至於第二件事,也與田立儂有關,就是他的長子田法正。
田法正生於新禹歷1296年,自小聰穎,熟讀儒家經典,二十二歲那年,正在遊歷天下的揚州白鹿書院大儒紀衍之過道田嶺縣時,當場考了他幾個問題,對答如流。
紀衍之大喜,遂破例將其收入白鹿書院,轟動徐州。
那可是正道六大聖級勢力中,唯一一家佔了兩州之地,當今天下正道公認的領袖,世間讀書人嚮往的儒家聖地,天下人擠破腦袋想進去的地方,白鹿書院啊!
一時間田法正之名響徹徐州,整個山嶽劍宗也名聲大噪,其父田立儂自己本就江湖有名,如今兒子又爭氣,給他掙了這麼大的面子,開心不已,大擺宴席三天,諸多二流勢力紛紛前來道喜,田嶺縣花團錦簇,真可謂風光無限。
田紅璐從小就知道,無論是帶着宗門躋身三流的父親田立儂,還是進入白鹿書院的哥哥田法正,都遠比自己要優秀很多,所以想要證明自己,她就必須要努力,付出遠超常人的努力。
儘管父親田立儂對她很是寵溺,可那也是一種對待金絲雀的態度,在田嶺縣沒人會欺負她、在外面,有哥哥田法正的名聲加持,也沒有幾個等閒人敢招惹她。
可這一切,都不是田紅璐自己想要的!
因此,她沒日沒夜的習武,以十九歲的年紀,就突破開身九重換血境,這份成績放到任何一個三流勢力中,都絕對算得上傲人,可要是跟父親和兄長比起來,那就差太遠了。
山嶽劍宗後山竹林,田紅璐紅裙仗劍,身姿秀美,正在揮舞的長劍,雖鑲着有七八顆寶石,看着像樣子貨,可她揮舞之間卻劍鋒凜冽,露出道道寒芒。
田紅璐瞳孔一凝,長劍驟然在空中接連劃出七道,劍鋒足足凝滯了三息時間,山巒巍然成型,她眼神一喜,一個縱身向前,長劍在空中點出一道寒芒,徑直刺向一顆翠竹。
然而,僅成型三息的山巒,下一刻就偃旗息鼓,空中那點寒芒也逐漸潰散,最終長劍雖然透過了翠竹,卻只是因力道將其崩碎,而非穿刺而過。
“山巒歸心劍訣,父親當年從入門到小成,只花了三年多時間,而我修煉了半年多,連入門都還沒成,難道對劍道真的就一點天份都沒有麼!”
田紅璐收回長劍,眼中露出一抹挫敗。
她堂堂歸心劍田立儂之女,自家的鎮山絕學卻連入門都入不了,不說傳出去貽笑大方,就是她自己也無法接受。
“盧師兄,你讓我調查的侯玉霄有消息了!”
沉思良久過後,田紅璐準備繼續練劍,可突然後山入口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悄咪咪藏到了旁邊的一處小山坡下。
後山入口處,兩個身着山嶽劍宗真傳白衣的年輕男人緩緩走來,爲首男子面目清秀,頭戴一頂橙黃山巒紋繡錦帽,配合俊朗的身形,英姿不凡。
而剛剛開口喊他盧師兄那人,則跟在後面,正是段正齊。
躲在暗處的田紅璐,看到段正齊還沒什麼反應,一看到前面那頭戴冠冕的盧師兄,臉上頓時升起一抹羞澀,眼神中的愛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盧元昊,山嶽劍宗首席真傳,同時也是父親田立儂的親傳弟子,宗門裡早有父親要將自己許配給盧師兄的傳言了,田紅璐年紀小,臉皮子薄,對盧師兄越有好感,就越是故意躲着他,眼下被兩人堵在門口,也不敢出去了,只能躲在山坡後面,聽兩位師兄對話。
“既有消息了,那便說說吧!”
“那侯玉霄是昭陽侯家五子中的老大,區區開身十重武者而已,其父黑猿魔侯通還算有些名氣,但兩年前就被殺了。”
“那侯氏五子名聲如何?”
“簡直臭不可聞,這五人在昭陽縣就燒殺劫掠、污人妻女、壞人名聲,可謂無法無天,若放我田嶺縣,此等惡徒,只怕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那我便放心了,正好我近期無事,抽空就去斬了他們。”
“師兄,要去昭陽對付他們?”
“哼……區區一個開身十重武者,就敢擅闖我山嶽劍宗,還給師妹那匹烈鬃下藥,簡直膽大包天。
如今田嶺縣不少人笑話咱們,說山嶽劍宗外強中乾,連一個小蟊賊都看不住,我這個首席真傳不出手,難道還讓師尊親自出手,去對付那麼個小蟊賊麼!”
躲在暗處的田紅璐,聽到盧元昊說對方給自己的烈鬃下藥一事,臉頰頓時飛上兩朵紅雲。
不是因爲烈鬃被下藥之事害羞,主要是她覺得,能記得兩個月前烈鬃被下藥這樁事,證明盧師兄對她很關心,本就芳心暗許的她,此刻心中自然生出歡喜。
等她心情平復下來之後,才發現外面的兩人已經走遠,回想起盧師兄剛剛那些話,田紅璐眼睛越來越亮。
“要是我去把那個侯玉霄抓回來,不但能給父親和盧師兄分憂,還可以爲宗門正名,證明自己的實力……”
在原地足足想了數十息,田紅璐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了,她要去昭陽縣,抓住這個大魔頭!
“那個侯玉霄開身十重的實力,本姑娘雖說不怕他,但還是穩妥一些比較好,段師兄也是開身十重修爲,帶上他,應該就差不多了!”
……………………
亥時三刻,雍徐兩州交界
田紅璐緊跟在師兄段正齊身後,一言不發,兩州的分界碑已經遠遠映入眼簾,只剩下最後不到一里多的距離。
跟侯玉端分別不過才四五百息的時間,她和師兄段正齊兩人往東也才走了四里左右,可剛剛侯玉端那些暗示,直到現在還在耳邊迴盪。
尤其是當半個月前的回憶浮現在腦海中,田紅璐的臉色也越來越慌亂。
就在這時,前面的段正齊突然回過頭,兩人四目相對,田紅璐才發現,段正齊的臉色,比他還要難看,瞳孔中也帶着一抹濃濃的驚懼。
田紅璐心臟頓時一抽,知道師兄是意識到了什麼,正欲開口詢問,卻沒想到對方先開口了。
“師妹,那個侯玉端說的……可能是真的!”
段正齊臉色難看,說話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顯然跟田紅璐說出這句話,讓他內心備受煎熬。
“咱們這次到昭陽縣去,真的是被人利用了,我不知道誰是幕後主使,但最起碼我可以確定,盧師兄真的利用了你!”
…………
田紅璐臉色一怔,瞳孔中露出一抹難以置信,宗門首席真傳,她無比尊重,且心懷愛慕的盧元昊盧師兄,怎麼可能利用自己,她頓時連連搖頭,臉上滿是不相信的神色。
“不可能……不可能…盧師兄不會利用我的,不會的……”
“半個月前,你躲在那個小山坡後面,連我都察覺到了,盧師兄是凝罡境武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當時還納悶,他爲什麼會當着你的面,說那些話,現在回想起來,從那時開始,他就開始佈局了……”
“我不相信,你不要再說了,段師兄……我們回去吧,等回到徐州就知道了,不要在這裡亂猜了,盧師兄那麼好,他不會害我的!”
田紅璐神情愈發慌亂,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絲哀求。
段正齊心中猛地一顫,看着田紅璐的反應,他幡然醒悟過來,同時也明白了師妹的反應,爲什麼會這麼大……
正如他剛剛所說,這種事關兩州和平的大陰謀,盧師兄區區一個凝罡境武者自是不敢做的,其背後絕對還有人指使。
能指使他的人,可不多啊……
段正齊臉上頓時升起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了,看着師妹已經略顯慌亂的穿過了界碑,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緊張。
“師妹,等等我,咱們先別回宗門。”
如果一切猜測都成立,他這次跟師妹一起跨境到雍州,全是一場陰謀,爲的就是給今夜宗門攻打昭陽縣,製造一個合理的藉口,那他們兩人現在要是回去了,就是找死!
反應過來的段正齊,朝着師妹田紅璐一聲疾呼。
可方寸大亂的田紅璐,此刻哪裡還能聽的進他的話,一路朝着西邊狂奔,很快就跑了有一兩里路,抵達一片密林。
倏然間,一道劍鋒從密林中猛然劃出,在空中點出一道亮光,爾後圍繞光點,接連劃出十一道劍鋒,在空中形成一道山巒輪廓,繼而猛然對準了田紅璐的心間,疾馳而來……
這劍鋒雖強,可到底有些距離,雖還未刺進身體,卻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打在了田紅璐的心間。
她面色慘白,長久形成的世界觀,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長劍之後,盧元昊甚至連樣子都沒有掩飾,頭上戴的還是那頂代表山嶽劍宗首席真傳的橙黃山巒紋繡錦帽,看着田紅璐臉上的慘淡,他只是露出了些遺憾的神色。
“師妹,不要怪我,師兄也是聽命行事的!”
田紅璐身體仿若被一下子抽空,腦子一片空白,別說抵抗,就是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了。
距她不遠的段正齊,看見盧元昊要出手斬殺田紅璐,頓時咬了咬牙,全然不顧自己與對方的巨大差距,直接就衝了過去,擋在田紅璐的面前。
“盧元昊,你殺了師妹,宗主不會放過你的!”
“愚蠢,你以爲我來殺你們,是受了誰的指使……”
段正齊根本沒想過這句話能讓盧元昊放棄殺他們,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而已,可盧元昊嘴上雖然回答了他,手上的動作卻絲毫都沒有慢下來。
山巒劍勢歸一而來,那道極致光點,瞬間刺穿了段正齊的心房,在他胸口留下一個三寸血洞……
“段師兄!”
田紅璐一聲悲鳴,傷心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寂靜,語氣中滿是絕望與恐懼。
只可惜,任她如此悲傷,依舊沒能讓盧元昊手中劍鋒慢上分毫,盧元昊似乎也是在趕時間一樣,眼中狠色一閃,猛然朝着田紅璐的脖頸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