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故人之子

“什麼?你說上官雲腳上的痣是畫上去的?”慕容色一醒來,帶回的消息就震到了大家。

“嗯!”慕容色拼命點頭,“我親眼看見的。”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一時間語塞。

既然上官策怕惹麻煩,卻又爲何要給大兒子腳上畫七顆痣,擺明是想掩蓋另一層真相。

良久,劉玉輕搖摺扇:“好一招虛虛實實,聲東擊西。”

慕容風笑:“看來這龍不在雲,而在飛了。”

白雲飛也感嘆:“想不到上官策如此費盡心機。只不知他是所爲何來?”

墨離不言語,只來回踱步,她每次想問題的時候便是如此。

“其實……”劉桃夭吞吞吐吐,“既然錯了第一次,有沒有可能再錯第二次呢?如果沒有真憑實據的話。”

墨離讚許地看着劉桃夭:劉桃夭說的,正是她所想的。

既然他們推測的上官雲是錯的,那他們推測的上官飛也有可能是錯的。畢竟,誰也不知道那晚在窗戶外面的慕容色所見,是不是上官策刻意所爲。也許,這纔是他掩飾真實的手段。高手博弈,向來是虛虛實實,若非親見,誰也摸不準真假的。

“夭夭說的也有道理。”慕容風點頭,“可是我們怎麼去拿真憑實據呢?上官策那個老狐狸,在我們離開前是不會讓上官雲和上官飛出門的。”

白雲飛有些不耐了:“還是啓用兵符,直接帶人入御劍山莊親自檢驗吧。”

“兄長威武,果然是兵馬大元帥。”墨離豎起拇指,卻笑,“那若上官飛不是玉龍皇子呢?又或者上官策說他的兒子們出去遠遊了呢?”

若上官飛不是玉龍皇子,此舉必然打草驚蛇,真正的玉龍皇子反而不安全。即便上官飛是真的玉龍皇子,若上官策決心不讓人見,存心把人藏起來,搜查之時只搪塞一句他去遠遊了,他們想找出來只怕也不容易。畢竟,他們還不確定上官飛到底是不是,便沒有十成把握採取強硬措施,畢竟,御劍山莊是在先皇隆寵下建的唯一江湖門派,身份不比尋常。

“所以……從長計議吧。”墨離苦笑。

“要不我跟慕容兄再探御劍山莊?”

墨離擺手:“不行了,機會只有一次,上官策不會給我們第二次夜探的機會。這次是趁他警戒,抓住人緊張時必有所疏的弱點,才能進得山莊。此次之後,他必然會加強各處盤查防衛,也會讓家人小心從事……總之,我相信他這個老江湖可以將這件事包得滴水不漏。我們想再探,只怕是不能了。”

慕容風也點頭。高手過招,漏洞只在一瞬,你抓住了,便可鎖定勝局。若沒抓住,便再難抓到第二次機會。雖然自己跟白雲飛都是絕頂高手,但御劍山莊也並非泛泛。更何況它在揚州如老樹盤根,總有些還未見人的江湖門道,若真的翻臉,自己這邊根本沒有絕對是勝算。

慕容色眨巴着眼睛:“可是娘,你不是說紙裡包不住火嗎?”

她說的是她小時候幹了壞事便想撒謊掩蓋,墨離總會語重心長告訴她:紙裡包不住火,撒一個謊就要撒無數個謊來圓,總有被拆穿的一天。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撒謊,而應該動點腦筋把自己惹下的事解決。

墨離卻眼睛一亮:“不錯,紙裡包不住火,總有露出來的地方。這個上官飛在京城住了這麼久,總有人見過他的足底。”

劉桃夭也眼睛一亮:“哦,我知道我們該找誰問了。”

時近初秋,天氣漸涼,人們也越來越渴望擁抱共枕了。倚紅閣的老鴇自然知道此理,便趁着初秋時令,率先組織了選花魁。

所謂的選花魁很簡單:讓閣裡的女子都出來,衆人出價侍寢。所得價格最高的女子,便是今日的花魁。

其實花魁不過是個形式,增添點熱鬧的噱頭罷了。誰都知道:倚紅閣每年的花魁,都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柳青青。

衆人都坐定,有的等着給自己開個洋葷,有的純粹是來看熱鬧。不管所爲何來,都盯着臺上的老鴇,等着她喚各位姑娘出來。

“不用選了,今日的花魁就是柳青青姑娘吧。”隨意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一行六人微笑着走了過來。

老鴇識得這就是上次在這裡打得雞飛狗跳,又給了很多銀子的那一羣,大樂:“幾位爺,這是?”

墨離拿出銀票:“還是按着上次的價,這次我們六個人,出六份。我想,花魁之事,不用再說了吧。”

老鴇高興得腿打哆嗦。按照花魁定價,六份,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天價!

她接過錢,笑得如秋季的菊花:“爺就是爺,出手好闊綽啊!”

“那帶我們去吧。”

“好,好,好。”她纔不管這些人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每次都幾個人叫同一個女人,還出好幾倍的價,只要銀票是真的就好。

“慢着!”又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

衆人回頭,見一錦衣華服男子走來,他昂首挺胸,傲然掃視閣中諸人,最後目光落在老鴇身上:“不是說今天選花魁麼?怎的沒見到人便先被包了?這可不對吧。”

老鴇賠笑:“這位公子爺,您請選其他姑娘吧,柳青青姑娘已經給這幾位爺先包了。”

“豈有此理,本公子聽聞倚紅閣今日選花魁,特攜銀錢來一睹柳青青尊容,怎的我還沒到,便被選走了!這‘選花魁’不是還未開始麼?”

“是,公子爺您說的在理。”老鴇賠笑,“只是這幾位爺出的銀子……”

“銀子很多?”

“呃……是,是。”

那人冷笑,從袖中拉出一疊銀票:“這麼多可夠了?若不夠,我這還有!總之,他們出多少,我便出雙倍。”

老鴇兩眼放光。好多銀票啊……真是冤大頭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怪不得這兩天喜鵲老在枝頭叫,原來這麼多有錢沒腦的財神爺往門裡撞啊。

慕容色不樂意了:“喂,你講不講道理,有錢了不起麼?”

“有錢是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價高者得,千古不變。”

劉玉笑:“可是先來後到,方是正理吧。”

那人也笑,只看着劉桃夭:“那這位姑娘女扮男裝上青樓,也是正理?”

劉桃夭被識破,略顯尷尬,往後退了退。

慕容色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喂,知道是姑娘還看!你們孔聖人怎麼教你的,不是說什麼什麼勿視麼!”雖然她不愛讀書,卻經常聽父母跟劉玉和劉桃夭等人唸誦書中句子,時間久了,也算一知半解。

那人奇了:“咦,我並沒有要看你呀,你站到我眼前做什麼?姑娘請略讓一讓,我想看的是你背後的姑娘。”

慕容色氣噎。

慕容風卻笑:能一眼識破女兒身者,想必也是個花叢中老手。

那人不慌不忙,遙對劉桃夭一禮:“這位姑娘,在下在街頭偶遇姑娘,驚爲天人,一路隨行至此。此時天色已晚,在下怕再不搭訕,明日便是陌路。故此放肆了一次,只希望買下那位花魁姑娘,阻了姑娘的道,省下來是時間,姑娘若不嫌棄,可否隨在下前往清風閣小酌幾杯?”

此話一出,在座皆驚。

原來,他買下花魁柳青青,竟然是想買劉桃夭的時間!

好一個坦率的年輕人。

好一個霸道的年輕人。

亦是,好一個……風流的年輕人。

墨離不自覺瞥了瞥慕容風,果見他眼神裡頗露出欣賞之色。他當初若偶遇心儀之女子,也是如此吧。所謂的一擲千金、出生入死、乃至伏低做小……不過是追求過程中的一道風景,其中美妙,不是旁人能體會。

果然,慕容風擊掌:“不錯不錯,風流出少年!”言語間,頗有見到自己傳人的欣喜。

劉玉卻不以爲然,白了慕容風一眼:“敢情人家泡的不是你女兒!”

慕容風摸摸下巴:“也是。他若泡的是我女兒,我會揍得他滿地找牙。”即便再風流的浪子,當他作爲一個父親,也不會爲自己的女兒選一個風流的夫婿。父母之心,千古不變。

劉玉回頭看那人,微笑:“聽到了吧,我就是你看中這位姑娘的父親。”

那人躬身行禮:“叔叔好。在下對令愛是真心仰慕,不過想請她小酌幾杯,望叔叔成全。”

“免!”劉玉“唰”地打開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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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無奈:“既然如此,在下只能買下柳青青姑娘,讓諸位今晚不能盡興了。”

“無妨,我們明天再來。”劉玉道。

“那在下明天便再此恭候幾位大駕。”

他說得坦然,擺明了若是劉桃夭不陪他出去玩玩,他會天天攔在此處。

慕容風在一邊忍不住讚歎:“不要臉,不要臉啊,果然是我道中人!”

墨離扶額。她自然知道慕容風說的是實話,作爲自詡風流的浪子,他追人之時,除了不傷天害理,可是什麼招數都用的。

劉玉冷笑:“你倒是確定你的銀子比我們多?”

那人微笑:“在下林寒,家父正是大將軍林烈,別的沒有,銀錢應該不會比叔叔們少。”

“林烈?”白雲飛一怔,她記得吟香公主後來的駙馬正是大將軍林烈,“那你母親是……”

“不錯。”林寒低頭行禮,“嬸嬸認識家母?”

他一句嬸嬸說得自然,白雲飛無奈苦笑。怪不得如此橫衝直撞,原來是吟香那個小丫頭的兒子。

想起當年她拉着自己胳膊叫雲飛哥,任性又善良地對自己一往情深,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白雲飛不禁感嘆歲月流逝之快。一轉眼,竟是十多年寒暑。

墨離、劉玉也無奈笑:“原來是吟香的孩子。”

林寒喜道:“幾位叔叔嬸嬸認識家母?那太好了,以後在下就可以經常拜訪了。”

白雲飛搖頭:“行了,你帶你夭夭妹妹出去玩吧,記得不許讓她少一根頭髮,不然回頭見了你母親有你好受。”既然是故人之子,便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她又笑推劉桃夭:“你在這裡反正也幫不上忙,就跟林哥哥出去玩玩吧。”

劉桃夭點頭答應。心中卻暗歎了一口氣,她知道母親又要亂點鴛鴦譜了。

“多謝嬸嬸!”林烈喜得趕緊行大禮,便要帶劉桃夭出去。

“慢!”說話的是墨離。

墨離笑看慕容風:“師父你不是覺得跟這孩子是同道中人麼?爲何不也去浮一大白?”

慕容風也興致盎然:“好主意。”

林寒也並不推辭:“如此正好,人多也熱鬧。”

這才帶着劉桃夭和慕容風離開。當然,隨行的自然少不了慕容色。

看着幾人遠去,劉玉狐疑地看着墨離,墨離回了他一個瞭然於胸的微笑。

“媽媽,人都走了,戲也散了,該帶我們去見柳青青姑娘了。”墨離對在一邊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老鴇道。

老鴇陪笑:“好好好,這就帶幾位爺去。”說着攥緊手裡的銀票,在前面帶路。要知道他們給出六份的價格時,去的是六個人,如今六個變三個,她也想趕緊帶她們進柳青青房間,拿銀子走人,以防他們變卦,只肯給三個人的價。

“青青啊,媽媽給你帶客人來啦——”

老鴇笑嘻嘻地上樓,笑嘻嘻地喚女兒,笑嘻嘻地推門,然後,笑容僵在脣邊……緊接着,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啊!殺人啦!殺人啦!”

白雲飛一把扒開老鴇,見柳青青伏在桌上,一臉嫺靜,若非脖子裡流出的鮮血打溼了桌上的大片衣衫,你根本看不出來她已經是個死人。

墨離、劉玉也擠上前去,大驚失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