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洶涌的潮水即將覆滅人間,而在覆滅的前一刻,猛然間大地築起了高高的壁壘。
唐景的到來讓所有人振奮。在沒有唸白的戰鬥裡,每個人都已經快筋疲力竭。
唐景到來的時間終究是晚了一些。
所有鎮守百川市的人,早就逾越了自己的極限。
當繃緊的精神忽然得到了一絲鬆懈,那些疲憊便瞬間將所有人吞噬。
看到唐景的瞬間,阿卡司與唐索野的神經驟然鬆弛,手已經連匕首都握不住。
即便在歧源的改造下,有了強大的體魄,在如此高強度的戰鬥裡,也終於無法支撐柱。
元霧也倒在了地上,雖然沒有怎麼使用鏡之眼,可頻繁的消耗念力也讓他的大腦處於一種極度疲乏的狀態,他再也顧不得肆虐的萬獸,沉沉睡去。
同樣失去了戰鬥能力的,還有白曼聲唐小九與卿九玉。
天空中的兩隻玄鳥發出淒厲的鳳凰哀嚎。在越來越多的空中萬獸的攻擊下,它們也開始支撐不住。
玄鳥終於遁入了靈薄獄。
達克有樣學樣,竟然也進入了靈薄獄。
見到這一幕的玄鳥大感詫異,混沌的模仿能力之強讓它震驚。
阻礙萬獸的戰士們瞬間消失,以至於萬獸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它們本該開始瘋狂的發起衝鋒,將人類堵殺這狹小的北市區。
但萬獸們終究是有意識與智慧的。
看着周圍的審判騎士陷入了異常狀態,這些衝在最前方的萬獸也開始謹慎起來。
【怎麼回事?】
【這些人類,爲什麼不再繼續戰鬥了?】
【等等,青銅人的動作好像不對勁!】
周遭所有的審判騎士在這一刻開始,不斷地釋放着竭心射線。
這種射線對生物有着致死性的破壞力。
一時間萬獸們紛紛警惕起來,原本整個百川市應對起來都極爲困難的局面,在唐景一人的操控下,竟然讓萬獸的獸潮有了退卻的痕跡。
這並非是實力上的差距,而是能力的剋制。
這一刻的唐景就像是站在某個鋼鐵之都的君王,有着無數可以控制的死侍將臣。
審判騎士的大範圍叛變,使得進攻的獸潮距離毀滅人類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不得不退卻。
當戰場縮小到只有北市區的一隅後,唐景已然能夠掌控全局,任何靠近這片區域的審判騎士,都會在一時間被控制住。
這些青銅審判騎士也好,白銀審判騎士也罷,在極短的時間裡,組成了一道金屬壁壘。
當外圍不再是疲憊奮戰的英雄,而是一道道銅牆鐵壁時,不遠處那些絕望的獵人們,醫生們,以及走投無路聚集於此的市民們,齊齊發出歡呼。
這場戰鬥並沒有因此結束,人們對歡呼聲很快就因爲再一次陷入危機而被打斷。
天空與大地都是缺口,唐景堵住了四周,卻難以應對來自其他缺口的敵人。
蟻多咬死象,這些讓玄鳥和混沌頭疼的生物,並不是什麼強大的猛禽,它們大多是完美級和精銳級,天災級都幾乎見不到,各種各樣的飛禽萬獸現在開始不斷地涌入。
而唐景驅動審判騎士所組成的銅牆鐵壁,也只能起到簡單的防守作用。
陸地上進攻的萬獸,完美級佔多數,天災級也有一部分。
審判騎士的身體強度在真正天災級萬獸面前,也經不起幾下折騰。
至於竭心射線,雖然對萬獸有着極爲致命的傷害,但唐景的操控畢竟是物理控制,不管是竭心射線的速度還是精度,對於反應奇快的部分萬獸而言,都造不成威脅。
彷彿是在上演一場許多喪屍電影裡出現過的情景。
單薄的牆壁經不起潮水般的喪屍們進攻,很快被破開了缺口,審判騎士的數量遠遠跟不上萬獸的數量。
而審判騎士所組成的銅牆鐵壁,也很快被巨大的生物一腳逾越。
體型巨大的萬獸和許多能力怪異的萬獸再次步入防線裡。
在此之前,這些萬獸面對的阿卡司卿九玉元霧宋缺這些精明的強者,這些恐怖的百川市英雄們能夠輕易的找準萬獸大軍的心臟部位進行擊殺。
但如今獸潮面對的,只是行爲模式極爲單調的審判騎士,尤其是唐景雖然掌握着絕對的控制權,但操控數千臺審判騎士應對數萬只的萬獸,這種極大地運算量,作爲使徒,他能做到的也很有限。
黎小虞驚呼,因爲已經有萬獸越過了外圍的金屬防線,奔着百川市醫院的方向衝了過來。
當這種事情發生了一例,很快便會發生數次。
只是讓所有人都害怕與不解的是,唐景似乎根本沒有看見這一幕。
祈緣也彷彿沒有看到這些萬獸。
她的目光落在唐景身上,咋一看,或許是在思考着唐景的來歷。
但事實上,祈緣看的是另一個人。
恐懼帶來一片片驚呼,當體型巨大的天災級萬獸,龍脊尖刺鱷衝到距離百川北市區醫院不過百米的時候,死亡的陰影再一次籠罩了所有人。
只是當人們下意識的以爲,下一秒就會被龍脊鱷身上恐怖的鱗片割裂,或者沉重的身軀碾壓時。
這隻龍脊鱷像是感應到某種恐怖的事物,開始迅速的後退。
天空中俯衝的飛鳥們亦如是,原本如同禿鷲捕食,但在靠近了某個範圍後,迅速悽惶的散開。
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的有些懵,都以爲是唐景,但很快他們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成千上萬個白色的光點像是星辰一般遍佈在夜空上。
一時間夜幕變得璀璨無比。
人們看着璀璨的星空,漸漸有些入迷,卻又很快反應過來,這或許便是萬獸們恐懼的源泉。
從地底鑽出的掘土生物擡起了頭,一看到這些光點立馬嚇得返回地洞裡。
對於人們來說,這些光點如同星河一般點綴了夜色。
但對於萬獸來說,這些光點就像是死神的凝視。
試圖破開審判騎士防禦的萬獸們也開始瘋狂的退卻。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
黎小虞隱約的想到了什麼,而恰好這個時候,她看到了某個身影,就在唐景不遠處。
原本漆黑的夜色,讓她看不真切,因爲萬獸,機械大軍,人類,全部擠在了這小小的北市區一隅。
可這一次,黎小虞看到了。
她捂着嘴,喜極而泣。
唐閒,終於來了!
如果說唐景是這個戰場的君王,用強硬的姿態擋住了機械大軍與萬獸。
那麼唐閒便是這個戰場——絕對的神。
那些遍佈在夜空裡的星辰,開始發出耀眼的光。一時間黑夜如同白晝。
成千上萬的星辰由點延伸成了線。
每一道線都像是一道凌厲的斬切。
而每一道線,也都是對於生物而言最爲致命的威脅。
數百年前的諸神黃昏,便是獸神也死在了這些光線之下,何況這些連橙階都未達到的萬獸?
比起審判騎士的竭心射線,這夜空裡星辰所射出的光線,速度與精度快到讓萬獸們根本無法反應!
只是短短的幾秒時間裡,人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成千上萬的星辰變作成千上萬道光線,這些光線或許是貫穿過空中的飛鳥,或許是貫穿過大地上疾行的萬獸,甚至是貫穿了那些躲進地洞裡的地底生物。
這是真真正正的神罰。
熾熱的白光照亮了唐閒憤怒的臉,他的眼白因爲怒火而佈滿血絲。
看着滿地的屍體殘骸,神識掃過了整個戰場,唐閒感應到了許多熟悉卻又已經死去的氣息。
鍾修然,古洛,夜楓,齊尋,林決,獨眼王……還有許許多多的獵人們都死在了這次戰爭裡。
這些人裡,有的人與唐閒關係很淺,在伊甸廢墟里,唐閒甚至沒有怎麼糾結,就將一些人的名字寫在了路標上。
也有一些讓唐閒不捨得忘卻的。
但在這場戰鬥裡,不管是唐閒在意的,還是不在意的,他都希望這些人還能活過來。
他自責自己終究是算錯了伊甸之主的重心。
就像是祈緣也沒有意料到,伊甸之主沒有將重心放在更爲難以征服的礦區,而是進攻人間。
世間虧欠向來難以補救。
唐閒做不到問心無愧,他只能做到血債血償,以殺止殺。
最爲究極的竭心射線讓萬獸們甚至來不及發出哀嚎,成千上萬道竭心射線每一道都是例無虛發——精準的貫穿了一隻萬獸。
而天空中的星辰並沒有消失。
隨着唐閒神識不斷地掃過百川市,感應到了許許多多已經逝去的同伴,天空中那些光點,就像是悼念他們的燈火。
這些燈火越來越多,以極快的速度擴張着,不多時,夜空如銀河一般美麗而肅穆。
但對於進攻的萬獸來說,這就是一次徹徹底底的滅絕。
它們看到的不是美麗璀璨的星空,而是一條來自地獄的冥河。
數萬道光線從天而降,如同死神索命的鐮刀!
無數萬獸所造成的巨大壓迫感,也隨着每秒數以千計的死亡,開始以瓦解般的速度降低。
進攻的萬獸大軍開始迅速崩潰,而百川市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場戰鬥的結束,竟然會是如此壓倒性的方式。
天地之間,越來越靜。
原本震耳欲聾的獸吼與哀嚎,隨着萬獸不斷地死去,開始慢慢的減弱。
大地的震顫也逐漸平息。
始終無法落定的塵埃,終於慢慢的迴歸大地。
第四日夜晚,戰鬥結束。
白晝沒有到來,但天地之間,一片光明。
唐閒靜靜的看着四周,沒有因爲自己強大的力量而有一絲喜悅。
幾個月前,他對黎萬業說道,要將這該死的一切終結。
這幾個月的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獸神們的謎團漸漸解開。
自己與母親和父親相遇。
伊甸之主的陰謀揭開。
昔日最大的敵人,最後竟然不得不與自己一道聯手。
世事難料,唐閒知道,這一戰之後,礦區必然會發生某個大事件。
伊甸之主積蓄了許久的手段,定然也到了實施階段。
但他現在無心去思考這些事情。
在神識掃過整個戰場的時候,唐閒便找到了黎小虞。
人羣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黎小虞,黎小虞也正望着他。
百川市的未來會是怎麼樣的?
這座挺過了數百年歲月摧殘的城市能否再活過來?
兩個百川市的主人,腦海裡的確有閃過這些疑問,但下一秒,這些問題就變得不再重要。
活着便有希望。
在伊甸之主奪去了唐閒的身體後,黎小虞以看不到希望的姿態活着,如今她見着唐閒,再也不是過往那般貓一樣的神情。
豆大的淚珠不斷地落下,小姑娘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她哭得歇斯底里,喜悅與恐懼,憤怒與哀傷,都在滾滾熱淚裡。
哭聲是一種很有感染力的聲音。
當萬獸的聲音終於沉寂,人們才真正緩過神來,意識到這場戰鬥裡,失去了許許多多重要的夥伴。
祈緣看着這一切,眼裡有難受,也有茫然。
想要落淚的情緒,漸漸的在她心裡滋生出來。
這種情緒很讓她困惑。
她就站在黎小虞的身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帶着面具的淘氣女娃。
唐閒一眼就看到了,也在看到的瞬間,就知道了這個女娃是誰。
身爲秩序者,他對這種特殊的同類,本就有着強大的感知能力。
這一刻,唐閒才明白在伊甸廢墟里,歧源說的那句話。
只要見到了,就會明白。
唐閒沒有第一時間去與小女孩交流,而是來到了黎小虞的身邊。
人們自然敬重英雄,但這個時候,還有無數的傷殘等着救治,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
這場戰鬥人類或許勝利了,甚至可以說是數百年來,人類與萬獸大規模作戰裡,第一次勝利。
但沒有一個人擁有勝利的喜悅感。
唐閒站在黎小虞面前,想象着這個女孩,在秩序者的神國裡拯救了自己,在伊甸之主的神國裡,也是這個名字讓自己撐到了最後。
他輕輕拭去黎小虞臉上的眼淚,說道:
“我回來了。”
黎小虞哭得更厲害,將頭埋在了唐閒胸膛,哽咽着說道: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