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發酵的速度遠比姜明想的要快。
關於神國的搜索詞條很快就超過了七百四十萬條，在各大搜索引擎的熱搜榜上，都是最爲熱門的話題。
關於審判騎士的不對勁，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察覺。
就像是一道程序出現了某個隱性的bug。審判騎士們的表現，越發躁動。如同產生戒斷反應的病人。
人們越發的恐慌，不明白神國到底是什麼？它在哪裡？而自己的家人，愛人，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對這個現實越發的冷漠？
各個堡壘的領主以及擁有傭兵的頭目或者財團的財閥們，也都開始紛紛出面，試圖用強制的控制，命令，來制止審判騎士的行爲。
但青銅審判騎士們，如今並不受命於他們。
在沒有自我意識的時候，審判騎士就是這個世間最忠誠的部下。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如今不一樣了，現實和神國相差太大，它們如今意識留在現實，便越發的接受不了。
只是至始至終，審判騎士和人類之間還沒有爆發衝突。
審判騎士們躁動不安，期盼着回到神國。
而人類們則想知道神國是什麼，他們的親人到底怎麼了，是否還能算是人類？
金字塔裡的住民們到底是不明白審判騎士本質的，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場病。
有人在論壇上將其稱之爲“不存在的神國思鄉症”，但爲何這麼多審判騎士發病，爲何此前的審判騎士們一直沒有問題，審判騎士的行爲到底是人類的行爲，還是智能程序的行爲？
這一系列問題，很快就有了各種各樣的分析。
姜明這些天始終留意着自己的小舅子，擔心審判騎士的暴躁，會升級爲暴亂。
同時也在留意這個世界的種種訊息。
在所有的消息裡關於審判騎士的分析，最被認可，也不斷在各種社交論壇社交軟件裡被轉載的，是一條來自宋家第一堡壘的消息——
“很遺憾，我的朋友們，我想我們現在經歷一個巨大的陰謀，而神明將真相展現給我們，這不知道是我們的幸事，還是不幸。做一個始終被矇騙在鼓裡的楚門是幸福的。相信我，最大的不幸不是被欺騙，而是發現被人欺騙。
審判騎士爲何此前一直很安靜？它們的行爲是否像極了機械運轉的死物？注意，這裡我並非在侮辱各位的親人愛人朋友，而是因爲它們有極大地可能性不再是人類。
我此前所服務的部門，是一個叫自然之眼的部門，想必科學學術界圈子內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而我負責的一塊兒，便是思維程序化。通俗點來說，就是將人的意識，思維，這種生物才該有的種種反應，移植到機械裡。
審判騎士的種種行爲在我看來就像是人類意識和機械的結合。這種技術的確是存在的，只是我們還在初級階段，但金字塔的技術何其神妙？審判騎士的科技真要攤開講，那是領先我們一個時代的技術。
各位不妨仔細想想，青銅之內，我們真的還能見到自己的親人嗎？這些能征善戰的審判騎士，是否都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它們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源，只需要無機礦便可以維持能源。所以我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些審判騎士，不是生靈。
它們是有着生靈意識的——機械體。
這些機械體十分的恐怖，擁有我們人類無法辦到的力量，並且經由各個堡壘領主乃至更高層級的人所散步的謊言影響下，越來越多的人類成爲了審判騎士。
如今審判騎士的數量，雖然遠不及人類，但它們若真的發動暴亂，覆滅我們只是很輕鬆的事情。
而我必須要說明一件事情，思維如果被寫入了程序裡，那麼思維也就變成了一種算法，一種數據，這個過程的逆運算，我們自然之眼的科學家們還沒辦法做到，但審判騎士未必不能。一旦這件事做成了，各位，我們這些親朋摯愛的意識，記憶，便都可以更改。
我並非在危言聳聽，我也願意爲我的言論負責。我想神國極有可能是一個生靈意識的存儲之地，也是管理之地。
此前審判騎士之所以表現的像是機械，是因爲意識被存儲在神國，而如今它們從神國裡得到了解放——但對於它們自身來說，或許這不是解放，而是流放。
如果我們可以編織美夢，那麼誰都不會願意從美夢裡醒來。
各位，審判騎士很危險，也許宋缺說的是對的，我們的親人早已經死去，他們的意識記憶，思維靈魂保存在像是青銅的軀殼裡，但經過“神國”的處理，他們已經變了！”
就如同那句話一樣，如果我們可以編織美夢，那麼誰都不願意從沒夢裡醒來。
而審判騎士是生命，是活生生的人類，是這些底層人們改變命運的道路，這就是一場美夢。
對於審判騎士來說，神國便是美夢。它們不願意從神國裡醒來。
對於人類來說，審判騎士還“活着”，也是一場美夢，人們不願意聽到殘忍的真相。
所以這個言論下面，有很多人開始咒罵這位自然之眼的科學人員，質疑其言論，認爲一切都是胡編亂造，認爲這個人是宋缺的黨羽。
這樣的言論依舊佔據大部分，誰也無法接受自己的親人就這麼變成了機器。而且正在被慢慢的修改。
但也有約莫四分之一的人，認爲這位科學家所言是正確的。
這個帖子很快被封禁。
甚至牽連了整個論壇，但很快的，其他論壇又開始發出一樣的言論。
一時間人心惶惶，人們對於審判騎士的信任降到了冰點。
而真正將人們從美夢裡驚醒的，是一場屠殺事件——
在審判騎士們認爲自己被神流放到了神國外的第十一天。
莫斯科堡壘，戰鬥民族的一位老婦，被自己收養的養子——一名在神國待了三個月的審判騎士襲擊。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人類自然無法承受審判騎士的進攻。
堡壘領主很快趕到試圖控制事態，但這件事，就發生在堡壘第三層。
無數人見到了這一幕。人們四散逃離，這個消息也很快被傳開。根本無法抑制住。
能夠鎮壓審判騎士的，自然只有審判騎士。
那些行走在各個層級的審判騎士們陷入了“神國思鄉症”，而那些最早的，存放在第八層的審判騎士們則依舊是各個領主們最爲忠誠的部下。
也就是靠着這些最早一批的審判騎士，堡壘領主們還能勉強抑制住局面。但也就僅僅如此了。
因爲言論的散播，實在是太快。
關於那名老婦爲何會被襲擊，各種故事版本也都傳開，但不管是哪個版本，錯誤都在越發暴躁的審判騎士身上。
而人們對於審判騎士的畏懼，也因爲這一場衝突升級。
這次事件後僅僅三日，各個堡壘就有了聲勢浩大的運動，要求堡壘領主們給一個說法，審判騎士到底是生靈，還是沒有感情的機械？
那些爲了前程，爲了家人朋友愛人，成爲了審判騎士的底層百姓們，亦或者獵人們，真的還活着嗎？
動亂終於爆發。
自然之眼科學家的帖子，再一次出現在各個論壇，而這一次，支持其言論者，就不再是四分之一，很快數量就超過了百分之四十。
還在爲審判騎士辯駁的人們，也越發的沒有底氣。
爲了防止更多激烈事件的發生，各堡壘領主都詢問了方舟堡壘領主黎萬業，關於審判騎士“錯亂”的原因。
黎萬業對此表示：不知情，不清楚，不妄言。
不過黎萬業很快爲各個堡壘提供了不少審判騎士援助，這些審判騎士，自然都是沒有故障的審判騎士。
儘管莫斯科堡壘的事情，在各個堡壘都開始慢慢發生，但數量不多，接下來的一週裡，一共報道了十幾次後，就被鎮壓下來。
所有陷入“神國思鄉症”的審判騎士，全部被羈押在了各個堡壘的最高層級。
暴亂根源被壓制住了，但人們內心對於審判騎士的恐懼卻被徹底的點燃。
由此而引發的另一個事情，便是宋缺。
昔日聲名跌倒谷底的宋缺，如今漸漸的，從最漆黑處，一點一點的爬了上來。
……
……
第一堡壘，第六層，宋府。
整個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宋缺也沒有瞞着自己的家人們，這些人如今都被軟禁在宋府裡，但宋缺還是會給他們外界的種種訊息。
宋拙難以想象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他並不笨，如今回憶起宋缺說過的那句話，漸漸明白了真相是怎麼一回事。
“黎萬業？”
“造成這一切的難道真是黎家？”
“可是爲什麼呢？”
在宋府的後院內，宋拙質問着宋缺，他不甘心自己敗給宋缺，最後的一絲希望便是羣衆的輿論。
而如今宋缺的名聲正在恢復，人們對金字塔頂層的信任正在一點一點瓦解。
宋缺此前的態度表明，似乎早就算到了這一切。但憑什麼？
所有的審判騎士全部來自於黎萬業，宋拙也早就想到了黎萬業或許手裡掌握着一些審判騎士的至高秘密。
但之前與黎萬業競爭方舟堡壘領主的是宋缺。
這二人本該是最大的敵人。
而且黎萬業既然費盡周折才走到了人類權力的頂峰，自然該是要對秩序者敬畏。
爲何要做出這種事情？爲何會間接幫了宋缺？宋拙實在是想不清楚。
“黎萬業看的比任何人都遠，自然準備也就做的比任何人都早。”
宋缺沒有對宋拙解釋太多，留下了這句話之後就走了。
大勢是無法阻擋的，宋拙已然明白，自己徹底輸了。
宋缺的名聲很快就會重回巔峰，人們對審判騎士的信任已然徹底瓦解。
那篇所謂的自然之眼科學家的言論，其實也是宋缺的手段。
這個男人以前明明很老實，如今卻變得腹黑起來。
宋拙相信，宋缺或許不會滿世界招搖接管第一堡壘，但他在第一堡壘，已經徹底站穩了腳。
金字塔體系數百年的穩定，也將遭受破壞。
一時間，他忽然有一種既生拙何生缺的遺憾。
……
……
百川市。
與金字塔的混亂和恐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百川市的冬日雖然因爲過於寒冷，讓人有些不適應，但街上一片祥和安寧。
宋缺越發喜歡這個地方，在自己和黎小虞的努力下，百川市正在一點一點的恢復往日的盛景。
處理妥當了堡壘事宜後，宋缺叮囑了林決等人繼續看押宋拙和其餘宋家人，在宋缺看來，還沒有到將這些人放回去的時機。
至於宋缺自己，則是去尋了黎小虞，彙報一些工作。
“唐閒還沒回來？”宋缺問道。
“沒有。”黎小虞神情自然，即便在宋缺面前，她也會裝作一切正常。
“他不會有事的。”宋缺卻是知道這個女孩子對唐閒的那種擔心。
“嗯。你那邊呢，順利嗎？”
“於小喆和秦千他們在負責引渡事宜，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內，百川市會再次迎來一大批堡壘住民。”
“好。”黎小虞很滿意，宋缺的辦事效率越來越高。
她現在已經明白爲何唐閒當初那麼中意宋缺。
至今還記得在那個舞會上，唐閒對宋缺的欣賞。
這個人是英雄，宋缺的位置，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因爲英雄——在這麼一個時代實在是太稀少了。
那些神與魔的事情，唐閒親自去解決，而那些與人有關的事情，則更適合宋缺去做。
因爲英雄會不自覺的感染他人。
“我父親，姐姐，可能也會在下一次的遷徙裡。”
“宋耕朝麼？”黎小虞對於宋家人歷來直呼姓名。
宋缺也不在意。
“宋耕朝我記得一直在跟我爹較勁，現在不較勁了？”黎小虞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宋缺搖頭，神情裡帶着一種滿足：
“我們都會改變，成長就是不斷的改變自己。對於父親這一輩人來說，也是如此。黎伯父也變了。”
黎小虞偏過頭去，不讓宋缺看見自己的表情。
她語氣還是如常，有些刻意的壓着情緒說道：
“我爹很執拗。”
宋缺原本想告訴黎小虞，這一次其實黎家幫了不小的忙。
但究其原因，黎萬業爲何要讓人們懷疑審判騎士，卻並不清楚。
他對宋拙解釋是黎萬業看的更遠，也的確如此。
可是黎萬業到底看到了多遠的未來？
他這一步退路是否真的是幫助自己一行？
這一切宋缺也不確定。故而他沒有講出來，只是話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
黎小虞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她何其聰明，儘管宋缺沒有言明，卻也能夠想象得到，審判騎士出了問題，根源要麼在康斯坦丁那裡，要麼在黎家。
而不管是哪裡，作爲如今金字塔體系的最高掌權者，想來都是知道這件事的。
對金字塔體系開始生疑的人們，自然的也會開始質疑黎家。
黎小虞忽然有些羨慕宋缺，畢竟他能夠和家人一起生活。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是始終說不出口。
那種心裡的不安，對黎家的擔憂，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對誰說。
這個時候，她多想唐閒能夠就在自己的身邊。
（要卷末了，此前都是將一卷劇情最爲精彩的留在卷末，這次也是一樣，後面的十幾章，我還在努力構思中，力求能儘量超越上一卷吧。然後就是，明明顯示看的人不少，可訂閱越來越少，收訂比也越來越低，希望各位能夠支持正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