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兩個人談話，顯得十分怪異，但對於二人來說，似乎早就該有這麼一場談話。
唐閒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知道黎萬業。
那個時候黎錚都還是個孩子，黎萬業正是黃金年齡，對堡壘實施了各種改革。
黎家捐助的種種項目也都是實實在在能夠幫助到人的。
唐閒不會因爲這些而對黎萬業有好感。
畢竟慈善的意義大多不在慈善本身。可對受益者們來說，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所以唐閒既不否認黎萬業的功，也不會忽視黎萬業的過。
功過更不能相抵。
只是很多時候，都如同老話所言：生意就是生意，在商言商。
唐閒願意給黎萬業一個合作機會。
而黎萬業雖然極度厭惡唐閒，但他還是如同在招待某個客人一樣的應對唐閒。
面對這位伊甸魔童，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具備敵意的行爲。
一切也都沒有意義，無論如何，守備們趕來的速度再快，也不及伊甸魔童殺死自己的速度快。
作爲人質的覺悟黎萬業有了，同時也有着談生意時該有的氣度與底氣。
二人也都跳過了寒暄和試探的階段。
“我爲什麼要與你做生意？”
“如果這個問題的正確解讀方式是：我有什麼資格提出這樣的生意？那我必須解釋一下，我可能比您想的要有錢一些。”
“錢對我來說只是個數字。你認爲我會看得上你的錢？”
聽到如此有名的臺詞，唐閒輕笑道：
“我相信能夠說出這句話的人，才最該明白錢的作用，並希望這個數字越多越好。
我自然沒打算用錢買通一個最強堡壘的領主，我只是想告訴您，我還算富有，而我能夠給您的，未必就比金字塔體系所給您的少。”
黎萬業像是聽到了笑話。
“我黎家世世代代，多少代家主都是在這樣的體系裡生存，並在先祖們的努力下，取得了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地位，而接過這一切的我，將會讓這一切榮耀，再上一個臺階，唐閒，你憑什麼？”
唐閒必須得說，自己好歹也是世人眼裡的怪物，乃至魔王。
包括眼前這位權力最大的領主，也該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而黎萬業的反應則讓唐閒有些意外，略微驚訝其膽量。
唐閒略做思考，便明白了黎萬業的底氣。
看來自己說話的方式還是太柔和了些。
他輕輕搖頭，嘆道：
“憑我是伊甸魔童，憑我能夠知曉你審判騎士的秘密，也能夠改變你的地位。
甚至我可以現在殺死你，黎家算什麼東西？
黎小年，黎錚，也都得死。
我是潛入了這裡，但我要從這裡離開，卻可以大搖大擺的離開。”
唐閒的話語顯得有幾分無奈，可正是這幾分無奈，讓這番狂妄的話語顯得如此真實。
黎萬業終於動容，斷然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所謂的“談生意”，以如此快的節奏，來到了最爲激烈的威脅環節。
他冷冷的說道：
“我或許會死，但你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裡。”
唐閒眼睛微眯，目中精光連閃，沉聲道：
“看來我應該正式的自我介紹一次，以免被你看輕。
面具菜刀俠就是我，那天劫走你女兒拆毀了一堆審判騎士的，也是我。
在狩獵盛會拯救了所有獵人的是我，在約佩拉平原獨自擊敗浩劫級boss生物的還是我。林肯堡壘的龍襲事件同樣是我做的。
這些金字塔堡壘，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
你們這些所謂的權力巔峰，我看着不順眼，想殺便殺了。若是你認爲你的審判騎士能夠攔得住我的話，儘可以試試。”
唐閒在黎萬業看來，一直是一個有些驕傲，但絕對不狂放的人。
但今日這番霸氣的言論，這種來自骨子裡的蔑視，讓黎萬業整個人一震。
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那個頭腦不錯卻毫無天賦的唐閒，而是一個能夠讓秩序者警惕的最強生物。
同樣於唐閒來說，這也是第一次用如此“龍傲天”的口吻說話。
還蠻爽的，雖然面上唐閒還是得演出一副唐飛機那條蠢龍的神情。
看黎萬業的神情，似乎還頗爲有效。
果然，自己平時就是太謙虛了。
黎萬業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緩緩說道：
“你不會傷害黎家人，黎錚和小年是你的朋友，而小虞，打小便迷戀你。
儘管你說了一堆，但你做的事情，卻還是英雄主義那一套。
對你好的人，你便不會傷害。
所以纔會有了劫獄救走底層鐵匠鋪老闆的事情。
所以你纔會拯救人類，乃至端掉進化區。
這些事情對你伊甸魔童應該毫無裨益，但你還是這麼做了。
呵，我的確失算了，沒想到你身爲伊甸魔童，卻具有人性。
所以別跟我來這一套，若你真的要殺了我，又何須來威脅？你嚇不住我，唐閒。”
當前坦誠度只有二十五，話中真假參半，唐閒看着黎萬業，猜到這個糟老頭子大概是真的被自己嚇到了。
但到底是領主，經歷過大場面，所以開始分析自己的行爲，想要推翻自己的話語。
他是真的希望自己如他所言具備人性，因爲這樣一來，自己就有了弱點。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唐閒撇撇嘴說道：
“你知道樹立人設來迷惑他人，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所以我選擇了帶上面具。
唐閒這張臉，是伊甸魔童。
面具帶上，我就是那個正義的面具菜刀俠。
人們會記住伊甸魔童的種種可怕。
也會高歌面具菜刀俠數次拯救人類，拯救朋友，打擊惡勢力的正義行爲。
你看，我這不是騙過了你麼？記得石碑怎麼描述的嗎，伊甸魔童生性殘忍，你這麼聽秩序者的話，那就不該提出質疑。
至於裨益，救人總是會有裨益的，他們死了的價值如果比活着的價值大，相信我，我一定會殺了他們。”
唐閒的表情帶着些許猙獰，說道：
“我只是需要一個能夠爲我發聲的代言人，一個使徒。
就像秩序者將項圈套在你們這些狗身上，你如果不願意認新的主人，那我便宰掉你，選擇宋耕朝，他若也不願意，我便再換人。”
黎萬業一僵。
唐閒冷冷的說道：
“我從來沒有把你們這些螻蟻當做朋友，黎小年也好，黎錚也罷，或者黎小虞？不過都是棋子而已。
如果好用，你們會得到你們應得的，佔據着整個棋盤最關鍵的位置，如果不好用，一大把新的棋子等着進場。
覆滅一個黎家算什麼？”
這種徹頭徹尾不帶感情，且似乎靈魂裡透着傲慢的言論，讓黎萬業動搖起來。
“我給了你女兒足夠的權力，但她如果不聽話，我隨時可以換人。
黎萬業，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如好好聽聽我的計劃，然後再去選擇繼續做人類世界的領導者，拯救人類的英雄——或者帶着黎家陪葬。”
惡魔。
饒是黎萬業見過許多冷酷殘忍之人，再見到唐閒那種不帶絲毫人類感情的眸子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感到恐懼。
唐閒三言兩語便瓦解了黎萬業的心理防線。
他的食指微微抖動着，說道：
“你說。”
“很好，你看，這纔是談生意不是麼？”
唐閒露出友善的笑容。
知道自己假裝是個魔王的套路成功了。
與黎萬業這樣的人交談，還是這種徹頭徹尾的大反派話語權更多。
唐閒給自己的演技暫且打了個九分，扣一分是怕自己驕傲：
“我要你現在立即停止所有審判騎士的製造，並且揭露審判騎士的秘密。”
黎萬業沒有說話，眼珠微微轉動。
唐閒冷笑道：
“你最好不要有我摧毀什麼就代表着我畏懼什麼的幼稚想法。
審判騎士對我構不成威脅，摧毀它們的原因，只是一個國王不希望他的王國子民太過稀少。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得聽好。你可以把這番話當做惡魔的蠱惑。不過一個聰明人就該知道，所謂神與魔，只是立場不同。”
“我在聽。”
“金字塔只是秩序者奴役人類的囚籠。
它們通過人類來搬運礦區的能源，同時學習和分析人類的行爲模式，來完善自身，以求機械體也得到進化。
天賦者和非天賦者只是秩序者用來分離人類的一種手段。
同時也是束縛人類的手段，我不怕告訴你，金字塔的外面，並沒有危險的輻射，它的環境甚至比礦區更適合人類居住。
而即便是礦區，七天死亡的最大限制，也是秩序者制約人類的手段。”
即便是黎萬業，聽到這樣的言論，哪怕不考慮真實性，也會感到驚駭，因爲過於顛覆。
唐閒知道要說服黎萬業，還得講述很多細節，他只是將框架說了出來。
“戒指也好，等級制度也好，天賦也罷，這些都是讓人類沉迷於神蹟之下的把戲。
我手裡擁有秩序者帶領大批審判騎士毀滅人類世界的資料。
這些資料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傳閱給你。
黎萬業，你應該明白，我沒有對你說謊的必要，既然是談生意，我也會擺明我的誠意。
黎家將來，依舊是至高無上的黎家，製造審判騎士，你殺害了無數人。
因爲歷史將來會將其稱之爲‘人類改變命運的必要代價與犧牲’。
因爲戰爭就是要死人的。本着這樣的想法，你肆無忌憚的大量製造審判騎士。
可如果我告訴你，從頭到尾，你都不具備審判騎士的掌控權呢？
你的戒指裡有着能夠控制審判騎士的力量。
但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戒指不是一個次品呢？真正的‘至尊魔戒’或許掌握在秩序者手中，這樣的可能性也不小吧？
你所以爲的未來，根本不會實現，你拼命的提升自己的勢力，也只是再給幕後的秩序者做嫁衣。”
面對黎萬業，唐閒的話半真半假，但方纔這番話卻並沒有作假。
在唐閒看來，秩序者如果真實存在，也的的確確是一個如同底層網絡小說裡最爲常見的幕後大佬的存在。
黎萬業睜大眼睛，唐閒的話，幾乎是讓他以爲擁有的權力瞬間成爲了泡影。
哪怕這話很有可能是假的。但對於追逐權力的人而言，即便只是一個失去權力的可能性，也會讓其深感畏懼。
唐閒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一半。
他也不着急。
“那麼你呢？你就對人類無所求？”沉默許久，黎萬業終於說道。
“我不一樣，我有着秩序者最渴求的東西，我是它畢生都想要成爲‘生命體’。我並不需要依靠分析人類行爲來進化。
我的進化……來自於殺戮。
而最優秀強大的基因，在另一個世界，所以我的確不是人類的敵人。但我可以是，如果你們執迷不悟的話。”
氣氛變得肅殺凝重。
唐閒十分富有節奏的敲擊着黎萬業的辦公桌。
許久之後，黎萬業說道：
“具體要怎麼做？”
“我得提醒你，你在我面前沒辦法撒謊。”
除了那隻活了幾百年的白鹿，唐閒的確沒有遇到任何一個能夠在自己面前掩蓋真實想法的人。
黎萬業說道：
“我正在與你談生意。我知道談生意講究誠信，尤其是自己處在劣勢方的時候。”
唐閒滿意於黎萬業的坦誠。
當然，最主要是滿意於高達40多的當前坦誠度。
他不急不緩，開始有黎萬業商討種種細節。
黎萬業越聽越心驚。
這的確是一個讓人類遷徙出金字塔的巨大計劃，覆蓋的時效也極長。
期間黎萬業一直在顧慮的，便是如果人類真的撤離，那麼會否遭到秩序者勢力的阻礙。
但這些問題唐閒也都顧慮進去了。
二人詳談了足足一小時，這個過程裡，黎萬業有些恍惚。
唐閒似乎處處爲人類着想，幾乎是想着將所有損失降到最低。
這樣的人……似乎又與剛纔那睥睨衆生的魔王有些不同。
……
……
時間過得很快，唐閒的計劃是先消除天賦者與非天賦者之間的階級差距。
至於全人類轉移百川市的計劃，他倒是一直沒有考慮。
離開的時候，唐閒果然是大搖大擺的離開。
直到唐閒走了許久之後，黎萬業的長長的吁了口氣。
他靜靜的坐着，看起來依舊如同往日一般威嚴，只是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眼中的忌憚暴露了內心的恐懼。
但這件事情，卻並沒有完結。
在唐閒離開了三十九堡壘後，黎萬業已經無心處理其他事情，唐閒帶來的消息和計劃過於震撼。
他獨自坐在書房裡，許久不曾動過。
直到書房的門再次被敲開，他才緩緩擡起頭，疑惑的注視着來人。
“打擾了，一天之內兩次被不速之客拜訪，一定很無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塞壬。”
（計劃萬字到兩萬字間……但只寫到了八千字，慚愧，且算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