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召英看着面前的婦人,那身形怎麼瞧都透着一些熟悉,只是她的面目太過平凡,神態也小家子氣了一些,不像阮妹妹那般從容大氣。
君召英又一次失望的搖了搖頭,瞧見阮筠婷背上的小蓯,隨口問:“這孩子多大了?看這位大嫂的年齡,應當還有別的孩兒吧?”
阮筠婷靦腆的道:“回官爺的話,我早些年身子不好,我家相公說我不適合生養,一直給我調養着,好容易趁着三十歲前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
說起身子不好,君召英難免想起阮筠婷,同情的嘆了口氣。
這時搜擦的四名捕快已經到了院子裡,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一旁的捕頭笑道:“那周嫂子也是有福氣的。能嫁給個神醫。調養也方便。”
“是啊。”
“神醫?”君召英眼前一亮,看向捕頭。
捕頭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周嫂子的男人是咱們縣城有名的神醫,背地裡人都叫他周神仙。”
“周神仙,周神仙……周?”君召英默唸幾遍,隨即焦急的問:“這個周神仙多大歲數?生的什麼模樣?”
“周神仙高高的個子,憨厚的長相,花白頭髮,看着也有四十出頭了。”捕頭看向阮筠婷:“請問周嫂子,周神仙貴庚了?”
阮筠婷仍舊低垂着頭,怯懦的道:“回大人,我家相公今年三十有九了。”
三十九歲啊……君召英失望的低下頭,不過個子高,還是花白頭髮,又是個神醫,“罷了,姑且去瞧瞧吧。勞煩捕頭帶路,咱們去百草堂會一會這位周神仙。”
“是,大人這邊請。”君召英在一羣人的簇擁下走向門前。
阮筠婷揹着小蓯相送,繞過影壁時,小蓯卻娃的一聲哭了。
孩子的哭聲惹得衆人回過頭。阮筠婷幫顛着小蓯哄着:“乖乖,不哭不哭。”
君召英眯起銳利的眼,他突然反應過來,從他到來起,並未曾聽這婦人叫過孩子的名字,也沒聽她多談自己的孩子。
一般的女人。有孩子的不是都特別喜歡與談論這些嗎?至少他家巧兒是如此。如果因爲見了官,膽怯不敢多言,那麼至少名字不會刻意避開吧。
阮筠婷這會子正着急。孩子突然哭了,不是餓了就是拉尿了,怎麼君召英還不走。
君召英問:“大嫂,你家孩子叫什麼名字?”
阮筠婷被問的一愣,旋即立馬反應過來。念頭閃過,疑惑的道:“叫乖乖,大人,怎麼了?”
君召英臉紅了,“哦,沒什麼。”原來人家剛纔叫的就是孩子的名字。
君召英失落更甚。與捕頭和四位捕快離開了。
阮筠婷回屋將小蓯放下,原來是尿了,給他洗了澡換了尿布。又餵了奶,小蓯就乖乖的睡了。
阮筠婷這纔有功夫細想方纔的事情,難免驚出一身冷汗。
好在她聽了蘭舟的話,把鳳尾焦琴和火槍都給姬老神醫帶走了。如果在屋裡搜出這兩樣東西,今日會是什麼結果?她被抓回去?被送回皇帝的牀上?
如果君召英肯爲她着想。自然會答應她的請求,可惜她對君召英沒有信心。
阮筠婷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不知道蘭舟怎麼樣了,不過君蘭舟聰明絕頂,要想應付君召英,想來也不會露出破綻。
只是,皇帝開始大範圍的派人搜查,就說明君蘭舟分析的不錯,韓肅果然是發現端倪了。
雖說全國搜捕宛若大海撈針,但他們終歸是要躲避。
孩子一天天大了,總不能讓小蓯生活的也不能見光。
思及此,阮筠婷面上有了凜然之色。
看來,需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了。
正沉思着,房門被推開,君蘭舟走了進來。
阮筠婷忙迎上去:“你見到英哥兒了?”
“見到了。”君蘭舟笑着擁阮筠婷的肩膀和她並肩坐在牀沿,先不與她說話,抓了她的雙手來診脈,確定無恙後,道:“放心,我若誠心瞞着他,即便每日朝夕相處,他也找不到破綻。”
“這我相信。”阮筠婷靠着他的肩膀,嘆息道:“只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
“後悔?”君蘭舟已經隱約猜得到她在想什麼,柔聲道:“後悔什麼,你並沒有錯。”
“不,這是我的錯。”阮筠婷低聲道:“是我思慮不周全,才導致了今日的結果。當日咱們出來時,我就在想韓文淵早晚有一日會發現咱們並未真的死亡,到時候他要大海撈針就讓他撈去,找個幾年,咱們躲過去了也就罷了。”
阮筠婷擡起頭,望着君蘭舟:“可是,今日在見到英哥兒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做錯了。”
“你沒有錯。”君蘭舟親吻她的額頭,“是我做的不夠好。如果我足夠強大能夠保護你,就不用讓你擔心害怕,你也不會只想着逃離那個地方。”
阮筠婷的心裡像被沾了蜜糖的柔軟羽毛刷過,君蘭舟就是這樣,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埋怨旁人,何時都是首先自省。
阮筠婷道:“如果韓文淵氣咱們的欺騙,恨不能殺之而後快,說不定會以徐家人作爲要挾引咱們回去,甚至會陳兵西北邊關……還有王府那些下人,咱們雖然都安排妥當,確保他們不會受傷,又確定韓文淵會發給他們遣散金才放心離開。如果他真的狠下心,要把那些人都抓回去,一天處斬一個等咱們出現該如何是好?”
阮筠婷越想越覺得她這個“死遁”的主意,當真是平生出過的最笨最不負責任的一個。
君蘭舟笑着安慰她:“哪裡就有你說的那樣嚴重了?你看,英哥兒帶了人來搜查,並未曾凶神惡煞過,他的確是奉了命在找尋咱們,但我打探過,從那些捕快的言語中得知,他們也並不知道英哥兒在找什麼人,只說上頭在找重要的人罷了。可見,皇上短期內還不會動手。”
“若他失去了耐心,就難說了。”阮筠婷苦笑。
“別擔心,就算他失去耐心,也要他先解決了繡妍教和百草堂在民間給他造成的壓力之後纔有心思對付咱們。再說了,朝中還有四位輔政大臣在,就算皇帝要陳兵西北,這一次怕也不那麼容易,他的確可以一意孤行,不聽大臣的勸阻,可他登基之前已經做過許多肆意妄爲的事情,在這麼下去,還如何能收服朝臣之心?”
阮筠婷心下稍定。她知道君蘭舟說的沒有錯。
“罷了,咱們就趁現在好生想辦法就是了。”
此時的慈安宮中,太后正在見客。來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徐老太太。
太后笑着對老太太道:“……徐老夫人難得入宮來一次,怎麼也不嘗一嘗哀家吩咐人給你上的點心?”
老太太笑着看了看左右,動作之時,頭上兩側的丹鳳朝陽赤金大簪映射着透過窗棱紙照射進來的陽光,刺的太后眯起眼。
太后的心裡,對徐老太太還是有一些敬重的,畢竟她是鎮寧公主的外孫女,又是個傳奇人物。
老太太笑着道:“多謝太后垂愛。只不過老身這些日身子不大好,沒心情也沒胃口用點心。”
太后臉上堆滿了關切的笑容:“徐老夫人上了年紀,可要多注意身子,像徐家這樣的功勳之族,皇上和哀家都頗爲重視。”
“多謝太后。”老太太起身行禮,隨後坐回原位,道:“老身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件事一直都不明白,憋悶在心裡頭難受的很,還請太后不吝賜教。”
太后心裡就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老太太不等太后言語,道:“其實,縱火之人老身心裡隱約有數,只是皇上到了今日還遲遲的不肯處置,我心裡頭不平衡罷了。婷兒是我的外孫女,蘭舟是我的外孫女婿,這對孩子都是聰明伶俐的好孩子。”
老太太望着太后,笑了一下:“其實太后也知道,他們都是好孩子,並無什麼該死的大罪。若是有錯,最大的錯誤就是偏信了皇上,助他到今日之後,又要時時刻刻面臨婷兒被搶走的危險,這纔是誅心之痛。或許,他們真的有錯?那也是錯在偏信偏聽罷了。且人也都沒了,再討論對錯也無意義。大梁國總要給天下人一個說法纔對,靖王府的火可不是自己燒起來的。”
“徐老夫人今日前來,就是要與哀家說這些的?”阮筠婷那個狐媚子將皇上迷的團團轉,她都還沒有多說呢,現在徐老太太卻是有話說,真真好笑!
老太太見太后眉頭輕鎖,語氣和緩笑容滿面的道:“太后切不要多想。今日我來,只是以一個老祖母的身份,與另一個孩子的母親對話。過了今日,我出了這個宮殿,事情您與皇上該如何處置還是如何處置。給天下人交代的事,畢竟還是要您來做。”
太后強壓着怒氣,因着邊關還要靠徐家,只能忍耐,笑着頷首。
老太太又道:“其實,火燒靖王府的人早就有下落了。這件事不光我知道,天下的人都知道。老身只是想提醒太后,千萬要相處個完全的應對之策纔好。否則叫西武國的人知道了真想,到時候又要如何議論咱們大梁國?難道大梁的氣量竟如此之小,竟容不下他們兩個孩子嗎?”
老太太心裡頭有保障。韓肅現在焦頭爛額,動不到徐家,且西武國此番與大梁國算是結樑子了,邊關戰事只要一吃緊,徐家就沒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