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母后就是爲了讓他同意選秀才會絕食了三日,不吃不喝的將自己餓出病來。韓肅很是無奈。他覺得這世上已經沒有懂得他感情的人。連自己的母親也不願意去懂,更何況是阮筠婷?
可是,懂與不懂,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自他爲了得到能有擁有阮筠婷的強勢力量而踏上這條路起,就已沒有回頭的路。
後宮就後宮吧。
這是阮筠婷自己找的。
從前他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時候她不願意跟他,到現在他不得不選秀以充實後宮,她只能做爲後宮中的一員,到時也是她獨自垂淚。
韓肅這樣想着,卻彷彿已經看到阮筠婷落寞的眼神,不,他不會忍心的。
韓肅心中百轉千回之時,太后一直在看着越發英俊挺拔的兒子。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寡婦會如她這般幸運了,她的兒子是世上最爭氣的兒子,報得父仇,穩坐江山,他讓她驕傲,讓她揚眉吐氣,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做了太后的一日。
不過,兒子這樣患得患失複雜的眼神是爲了誰?還是阮筠婷嗎?
“文淵。”太后猶豫的喚了一聲。
那慈愛的聲音,讓韓肅想起了從前在王府,他們一家三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時父王建在,母親還是父王的唯一,他則是他們引以爲傲的世子。
是什麼讓他的生活變了?從父王因爲阮筠婷身上的蝠紋玉佩,怕他惹上麻煩,生生拆散他們開始。
“文淵。”
太后擔憂的又喚了一聲。兒子那呆滯的眼神,讓她覺得害怕。
“母妃?”韓肅回過神,緩緩的蹲在太后的牀邊,這才驚覺他們現在是在慈安宮中,他已經君臨天下。而母妃也成了太后。
“母后,您好生養着身子,不要在爲了那些有的沒的的亂操心。兒子平日朝政繁忙,若還要爲您掛心。會很累的。您就算爲了照顧兒子,也要好生的讓自己身子好起來,要聽太醫的話,要按時吃飯用藥。”
他又改了稱呼。讓太后明白他已經恢復了正常。
可他短暫的失神。還是讓太后慌了。
“孩子,你就那麼喜歡阮筠婷,偏要與她在一起嗎?”
“母后,她是我這一生唯一愛的女子。得不到她。我永遠不會甘心的。”
這句話,卻讓太后想起了裕王韓蕭雲在世時,他第一次與她坦承他當年肯娶她。唯一的原因是她長的與初靜長公主很像。而且他這一輩子唯一愛着的女子只有長公主一人。
“該說你們爺們深情,還是薄情呢?”
太后眼淚在眼圈裡打轉,“阮筠婷有什麼好?她已經嫁爲人婦,在過半年就要做娘了。你連這樣都不肯放棄她嗎?一個一心愛着她自己丈夫的婦人,究竟有什麼好!”
“是,她是不愛朕!”韓肅的情緒有些失控,站起身負手來回踱步。狂躁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語調:“她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君蘭舟,只有她肚子裡的孩子!她現在對朕失望,不理會朕,可是越是這樣,朕就越不可能放開她,朕一定要得到她!”
“你這樣下去,最後受傷的還是隻有你自己啊。”太后搖着頭,嘆息着說:“放開吧,孩子,你如今已經不是一個王爺,你是天下之主,在其位謀其政,不論爲何,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堅定的走下去。你要知道,隨時都有人覬覦你的位置,有人不服,要看你怎麼跌的好看。你該將所有心思都放在朝政上,放在如何安撫民心,如何四海昇平。而是不是一個得不到的女人身上。”
太后這些日都沒有進食,又吃了託田玉庚遞進來的那種藥,體力差得很。連着說了這麼多話,她已是氣喘吁吁,仍舊忍不住勸說獨子:“放手吧,若她心裡有你也就罷了,她心裡沒有你,你抓着不放,只會傷人傷己。感情之事速來強求不得,須知該放開的時候就要放開。”語氣稍頓,太后自嘲道:“就如同哀家一樣。你父王一心只想着別人,哀家若放不開,或許早就不在這世界上了。”
韓肅想起當日太后受過的傷害,險些就求死尋找解脫了。
可時間會沖淡一切,她還是放棄了父王,從失敗的感情中走了出來,並且尋找讓自己快樂的方式。
或許母親纔是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母后。”韓肅蹲在太后的牀前,將頭枕着太后的腿:“您受苦了。是兒子無能,沒有保護您。”
“不。”太后笑着道:“你做的已經足夠好。只是,哀家希望你能學會對自己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不要讓自己像你父王一樣,一輩子爲情所困。感情上,傷的最深的總是付出的最多的那個,你明白嗎!”
“朕明白。”韓肅苦笑着,“但朕做不到。”
他眼裡似乎有水霧,又似乎是太后的眼花看錯了。
再看向他時,他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英朗不凡,氣勢迫人,眼神銳利,周身王者風範。
“母后好生休息,兒子還有摺子要批,先行告退。”
“去吧,別太累。”
看着韓肅挺拔的健碩的背影,太后幽幽的嘆息了一聲,許是藥勁上來了,她疲憊的擡不起眼皮,吃了幾口宮女餵給她的米湯就不知不覺得昏睡了。
韓肅原本以爲太后想開了,自然會進食,會好起來。誰知她竟然昏睡了三日。再醒來時已經是臉色慘白,雙眼凹陷,彷彿瀕死之人。
韓肅這下子真的急了,下了嚴旨,若是太后有個閃失,他不僅要他們的腦袋,還要他們全家給太后陪葬。
太醫們嚇的噤若寒蟬,小心翼翼的給太后醫治着,卻只敢用保守的方子,不敢用藥過猛傷了太后的根本,連着幾日。太后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多,清醒時也是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切的發生阮筠婷都是從傳言中得知的,老百姓甚至有人在傳,說大梁國今年的年景不好。皇家連連辦喪事。說不定太后又要不成了,還不知道下一個輪到誰。流言蜚語傳的越來越兇,主角也從皇室成員轉變成黎民百姓,彷彿有一場大災難就要降臨了。
小小的韓祁不知是聽哪一個僕婢說起此事。嚇得兩晚沒睡好覺,阮筠婷聽了下人回報,還以爲他生了什麼重病,連忙火急火燎的讓君蘭舟去給他診脈。聽君蘭舟說韓祁只是沒睡好還心生憂慮,才鬆了口氣。
“那些都是謠言,是假的。騙人的。”阮筠婷摟着韓祁的肩膀:“祁哥兒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能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韓祁委屈的嘟着嘴,不過精神卻好了許多,一聽到那些所謂災難是假的,他立即活分了起來。
阮筠婷讓紅豆帶他去一邊玩,問身邊的君蘭舟:“太后的病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謠言,怎麼越來越懸,別說祁哥兒害怕。就連我聽了都覺得背脊發涼。”
“你怕什麼。”君蘭舟摟着阮筠婷的肩膀,讓他靠着自己:“你現在就好生的安心養着,什麼都不用想,你只要知道這世上天塌下來都有我先爲你頂着就足夠了。”
“你爲我頂着,天也還是會塌下來啊。”阮筠婷撒嬌的摟着他的脖子。
君蘭舟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腹部,五個多月的身孕,孩子早已有了胎動。
君蘭舟就笑着道:“好兒子,你看看,你孃親又撒嬌了,她羞不羞啊。”
阮筠婷失笑的捶他的肩膀:“你亂說什麼,叫孩子聽了去!還有,誰說他是兒子,我偏要女兒。”
“好好好,都依你,就算這胎不是女兒,下次我們也可以努力生個女兒嘛。”
“誰還要跟你再生啊。”阮筠婷疲憊的靠在他肩頭。
“累了?”君蘭舟低頭輕吻她額頭。
“有點。”阮筠婷掩口打了個呵欠:“最近除了吃就是睡,我都快成豬了。”
最近連着進補,她的確豐腴了許多,臉頰豐滿了,面色紅潤,容光煥發遠勝從前。
君蘭舟橫抱起他,往臥房走去:“你現在這樣剛好,最好生產之後還是這個分量纔好。”讓她躺好,爲她搭上薄被,隨後坐在她旁邊:“你不知道,師尊都開始在研究你的月子餐食材了。他老人家雖然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心裡卻是真的關心你的。”
阮筠婷握着被角:“你怕我生師尊的氣?跟你說,其實我從來沒有氣過師尊的做法。他做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一夕之間家毀人亡的狀況,師尊是神醫,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慾,他會忿恨難當也是在所難免的。皇宮守備森嚴,他又不可能單槍匹馬的闖進去,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君蘭舟握着她柔軟細滑的手湊到脣邊親了一口,“婷兒,你真好。”
阮筠婷眼皮已經沉重的擡不起來,“那你的好婷兒想小睡片刻,你能陪她嗎?”
“榮幸之至。”君蘭舟脫靴上榻,纔剛摟着阮筠婷躺好,外頭卻傳來紅豆的聲音。
“王爺,王妃,清歌郡主求見。”
君蘭舟一隻手已經習慣性的伸進了阮筠婷的衣襟,握住她左側的豐盈,興致方來,就被打斷了。
阮筠婷仍舊很困,頭腦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是清歌郡主,她還是撐着雙臂要坐起身。
君蘭舟擁着她躺下:“你睡你的,我出去看看。”
阮筠婷搖頭:“一定是爲了跟嵐哥兒的婚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哪裡能不理會?”西武國使臣提出端王世子與清歌郡主的聯姻之後,又提起了好多次,韓肅每一次都只說“朕會考慮”,就將事情搪塞過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拖延。
四位輔政大臣如今雖然很強勢,也覺得西武國與大梁國的聯姻他們應該支持。可皇上不高興,他們也沒有必要爲了這麼點事惹了韓肅記恨,幾位輔政大臣都頗有默契的不參與此事。
阮筠嵐見皇帝如此,便發動了在大梁國的一些暗中的力量,聯絡人脈,上奏對皇帝陳述利弊。闡述聯姻的好處,可韓肅仍舊是沒有反應。還以太后病重心思煩亂爲由要將此事再繼續拖延。
阮筠嵐住在會同館,已經連續幾日沒有露面,想來也是爲了這件事在繼續奔波。
清歌郡主來訪。也必然是因爲這個緣由。
君蘭舟見阮筠婷執意要起身,心裡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出現的韓清歌就有了點反感。這女孩子對愛情執着,性情直率很好。可是不論有什麼事都找阮筠嵐的姐姐來解決,就未免太嬌氣了。同樣是女人。他就沒見他的寶貝婷兒有這麼依賴誰,她遇到事情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的。
阮筠婷隨君蘭舟出去,還沒等走進花廳的門,就聽見屋裡頭傳來低低的抽噎。
阮筠婷擔憂的看了一眼君蘭舟。
君蘭舟道:“別擔心。沒準是拌嘴了呢,咱們去勸勸就好了。”
“嗯。”說是這麼說。阮筠婷還是難免擔心。
果然,剛一進門。就看到穿了一身鵝黃色對襟妝花褙子。下着豆綠色紗裙的韓清歌已經哭成了淚人兒,一雙眼睛腫的想核桃。
見了阮筠婷,韓清歌連忙站起身,小跑步就要來抱阮筠婷。
君蘭舟用胳膊攔了一下,道:“她身子重,你留神點。”
韓清歌委屈的癟嘴,哽咽了一聲。“姐姐,姐夫,你們幫我做主啊。”
“怎麼一回事,你跟姐姐說。”阮筠婷掏出帕子爲韓清歌拭淚。
韓清歌道:“我和筠嵐的婚事皇上還不應允,今日一早,我着急了,去求父王,父王卻說這事情難辦,勸我打消嫁給筠嵐的念頭。”
說到這裡,韓清歌已經泣不成聲:“我第一次見筠嵐,就喜歡他了,到現在我們經歷了那麼多,我對他還是一如既往,外頭的人或許笑話我的人也有,可我都不在乎。上次皇上要把我許給繡劍山莊的伏鄂,我都沒有應允,在父王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好不容易纔讓那件親事作罷了。我爲了和他在一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是,他一有事就要甩開我,上次他離開時就說我們完了,這次又是!”
韓清歌抱怨了許多,阮筠婷聽到最後才知道是阮筠嵐又說要與韓清歌分手。
“他怎麼說的?你與我說明白,我回頭幫你罵他。”
“就是我跟父王說,讓他去求皇上,父王說皇上不會應允,我就去找筠嵐,可是沒說幾句,他就對我兇巴巴的,還吼我,說我不懂事。”韓清歌低下頭,眼淚流的更兇了。
“我是不懂體諒,不懂事,可我也是爲了我們兩個的將來,他見我這樣焦急,不但不安慰我,還對我那樣,話不投機,就說我若不高興就不要嫁給他。這次可是他來求娶我啊!”
阮筠婷嘆了口氣,她還以爲是山崩地裂的大事,原來只是嵐哥兒和清歌拌嘴了。
阮筠婷就笑着安慰她,又哄她。韓清歌總算是止住了眼淚。
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霧濛濛的,“姐姐,你說皇上真的不會同意我和筠嵐的婚事嗎?”
阮筠婷面色沉重,道:“聖意難測,我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允許。只是看現在的情形,恐怕真的很難。這段時間嵐哥兒一直在發動人脈給皇上進言,我相信你父王也在其中做過不少的努力,只是還沒有發生效用。皇上如果真的有心,怕是早就同意了。他如今明白是在拖着。”
“是啊,皇上每次都說要考慮幾日,幾日後再請旨,他還是說要考慮。”韓清歌咬了咬嘴脣,怯怯的拉着阮筠婷的手:“姐姐,我能求你幫個忙嗎?”
君蘭舟早已經在一旁聽了許久,對遇事只會哭,還有些叫驕縱的韓清歌已經很不喜歡了。在看她現在的表情,君蘭舟微笑着搶在阮筠婷之前回答:
“郡主,婷兒現在有身孕,不易於太過勞累,也不易於做太繁瑣的事情,她怕是幫不了你。”
“我都還沒說要求姐姐做什麼,姐夫就這麼護着?”
“如果是要婷兒去求皇上,還請你免開尊口。”君蘭舟絲毫不退讓。
韓清歌臉上原本的笑容就漸漸退去了。
“爲什麼不能?姐姐與皇上的關係天下人都知道,她一句話就能辦成的事,爲什麼偏要看筠嵐在東奔西走?”
阮筠婷原本是很疼韓清歌的,覺得她雖然驕縱,可也率直善良。
想不到她竟然如此的自私。
阮筠婷道:“清歌,我的確不能去求皇上。還有,你說我與皇上的關係天下人皆知,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韓清歌被拒,又委屈又生氣,並不回答阮筠婷的問題,嗚咽着又哭了:“你算什麼姐姐,如果不是因爲你與皇上結樑子,皇上也不會爲難我們,到現在讓你說句話你都不肯,你不在乎我也無可厚非,可你連筠嵐的幸福都不在乎了,由你這樣的姐姐嗎,你……”
“送客。”阮筠婷聽不下去,回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