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霜帶着僕從親自來到養心小築來接阮筠婷時,阮筠婷正在吃姬澄碧剛剛親自熬給她的藥。
望着白瓷碗裡黑濃的藥汁,弊端充斥着那令人作嘔的惡苦味,阮筠婷苦笑着問:“姬老神醫,這藥我必須吃嗎?平日我吃的藥也沒有這麼難聞的。”
姬老神醫聞言面帶慍色,“你是不相信老夫的醫術?”
“不不不,當然不是。”連日相處下來,阮筠婷發現姬澄碧十分的驕傲,對於旁人的質疑他是一丁點都受不住,若是有半分讓他覺得自己被懷疑,說不定馬上就走人的。
姬澄碧看着阮筠婷漂亮的小臉上五官都要皺到一起去了,心頭一軟道:“這藥吃了對你沒壞處,還會對蘭舟有好處,甚至對你水叔叔,對我都有好處。”
“啊?”阮筠婷楞了一下。
什麼事情會對她沒壞處,對蘭舟、水秋心和姬澄碧都有好處?
阮筠婷想了想,突然就想起之前君蘭舟告訴她通過診脈可以看出他已經不是處子,這一手不是每一個大夫都做得到,但是神醫”見死不救”以及他的傳人肯定做得到。
難道姬澄碧已經發現了她和君蘭舟……?阮筠婷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這藥難道是保證她生兒子之類的藥?對君蘭舟好,對兩位長輩也好。若是她能剩下君蘭舟的兒子,水秋心和裕王爺他們泉下有知,必然開懷。
思及此,阮筠婷心一橫,捏着鼻子就把藥灌了進去。嚥下最後一口時,她險些噁心的都吐了出來。
姬澄碧連忙阻止,“別吐,藥量不夠可就不靈了。”
阮筠婷聞言。連忙忍住了,才端起茶杯來漱口,紅豆就來回話:“郡主,徐老夫人請您去呢。”
阮筠婷漱口後道:“聽說是什麼事情了嗎?”
紅豆道:“老夫人派了二奶奶帶着人親自來接您,說是要請您回去吃團圓飯。”
阮筠婷瞭然,“必然是三太太回府了。來吧,你先替我更衣。”
從養心小築去往徐府的路上,阮筠婷和王元霜一直都低聲笑談着家裡的瑣事,阮筠婷也將最近府裡的情況有個大致的瞭解,不至於一會見了老太太惹了她老人家不高興。還是規避一些話題。
徐府門前此刻極爲熱鬧。阮筠婷纔剛踩着紅漆的木凳子下了車,一擡頭,就瞧見穿了件大紅色圓領對襟妝花褙子的徐凝巧也扶着君召英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相見。阮筠婷自然露出一個親善的笑容,加快腳步走過去。
誰知徐凝巧卻好似沒看到阮筠婷一般,回身吩咐乳孃抱着寶兒,先行入府了。
阮筠婷眨了眨眼,腳步放緩。無奈的笑了。
王元霜和君召英都覺得很尷尬。
“婷兒妹子。”君召英撓了撓頭,大步迎了上來,“你別往心裡去。”
阮筠婷撲哧笑了:“我哪裡會往心裡去,七表姐這是心疼你呢。從前我們姐妹關係可親後了,如今卻因爲你,嘖嘖。男色誤人啊。”
“什麼男色。”君召英脹紅了臉,聲音吶吶若蚊嚶。
王元霜本來還擔心阮筠婷下不來臺,如今見她竟然將這件事打趣過去了。心也放了下來,笑道:“快些進去吧,老太太一定等急了。”
三人就說說笑笑的進了院子,上了代步的小馬車到了鬆齡堂。
鬆齡堂中很是熱鬧,可以說徐家自從連番受挫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了。
阮筠婷剛走進院子,都可以聽得見屋裡傳來的笑聲和交談聲。
韓斌家的見了阮筠婷。忙下了臺階行禮:“郡主,七姑爺。”
“韓媽媽,好久不見。”阮筠婷笑着攜了韓斌家的的手。
韓斌家的自來就很喜歡阮筠婷,阮筠婷認親之後成了身份金貴的郡主卻從來都沒有將自己的架子擺起多高,還是對她如從前那般尊重親厚。加上老太太喜歡她,主子的喜歡,自然也是她的喜歡。韓斌家的看阮筠婷的眼神就充滿了尊重和喜愛,還有一些老人對於孩子的疼愛。
王元霜看的很不是滋味。
韓斌家的在徐家雖然只是個下人,徐家大戶人家,不會亂了尊卑,可在老太太面前如此說的上話的人,只有她一個,有的時候她說話都未必有面前這個婆子管用。所以不論是主子奴才,對韓斌家的都很尊敬,對她說的話幾乎稱得上言聽計從。
因爲這些尊敬,韓斌家的難免就顯得與衆不同了一些。
可這與衆不同的人,卻對阮筠婷如此刮目相看。且還不光是因爲阮筠婷是西武的郡主。
幾人各懷心思進了屋。
繞過屏風,君召英先是不贊同的看了一眼徐凝巧,見徐凝巧嘟着嘴把頭一扭,無奈的嘆了口氣,和阮筠婷一起給老太太、二太太和三老爺三太太行禮。
阮筠婷的目光,則不自覺的看向三太太。
這還是從前那個蠻橫不講理,凡是都喜歡拔尖兒且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女人嗎?如今的三太太鬢髮已經花白,老化的明顯不符合這個年紀。面上不施脂粉,只不過身上穿的和頭上戴着的都是几上檔次的好料。珠光寶氣的,奪走了她的容光。
阮筠婷發現,三太太看人的時候眼神有些不一樣了。好像少了從前的挑剔和專營,多了一些思考和寬容,就好像一潭沉靜的湖水,連扔進去個石頭都激不起漣漪。
似乎是察覺到阮筠婷的視線,三太太看了過來。
二人四目相對,不等阮筠婷有所反應,三太太已經先微微笑着頷首。
阮筠婷便楞了。
三太太很是驕傲自負,她方纔對她頷首還好說,爲何她的笑容裡,充滿了示好之意?
阮筠婷不是不識擡舉的人,即便心裡有疑問,也仍舊行禮,喚了一聲三舅母。
三太太連忙起身,笑着雙手將她攙扶起來:“郡主不可多禮。”
大有真實的關切掩藏在其笑容之中。
阮筠婷心情複雜之極。她做過她的母親,也是殺了她的仇人。今生爲了種種恩怨,她落到現在的下場,喪子,喪女,夫君雖然沒有喪失,卻也跟沒有一樣。
其實阮筠婷現在已經不恨她了。該報復的,她都做了,三太太也承受了應有的懲罰,或許這一輩子都要在自責和悔恨中度過。
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阮筠婷卻覺得,一個人的生與死,全在自己的選擇之間。既然三太太對她示好,且她對他的恨意也漸漸被時間沖淡,那麼就讓她繼續活着,去承受自己造成的後果,去走完她該走的人生路,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阮筠婷心念電轉,其實也不過是一瞬間,“多謝三舅母。”笑容溫和。
三太太的新更加放了下來,連連點頭,拉着阮筠婷去坐下,還親自接過韓斌家的端上的茶遞給阮筠婷。
看着這一對曾經的冤家現在和好如初,老太太心裡歡喜的很:“看看,這纔對啊,家和萬事興。老三,你今日做的很好。”
三老爺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有一些事情已經想通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仕途何時才能更進一步,或許今生也沒有什麼能力和二哥大哥相比,但總歸不能給自己的後代留下了話柄。這麼大的歲數了,因爲他移情別戀而不要髮妻,傳出去會叫人笑話。況且見了三太太之後,他也想起了一些曾經他們在一起的快樂生活,他們也着實有過一陣紅袖添香的日子。
所以他順從了老太太的說法,帶着兒子,親自去了君家,將三太太接了回來。君家大爺和大奶奶當家,軍老夫人已經不管是,不過他們對三太太太能回徐家還是早就抱有希望,今日更是樂見其成,他纔會沒有費力,把妻子接了回來。
現在看着一家人其樂融融,三老爺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衆人七嘴八舌的閒聊,場面極爲熱鬧。說着說着,就說到了三房姑娘們的婚事。
老太太笑道:“……不過咱們婷兒纔是最有福的。”
“是啊,誰能想到那君蘭舟君公子,竟然是裕王爺的庶出長子啊!現如今君公子入了宗譜,與咱們婷兒門當戶對的,而且端王爺又疼惜女兒。”王元霜說到此處,對着阮筠婷擠眉弄眼的,彷彿是在提醒他當日在後門的時候她看到的那一幕:“我早就說過婷兒是有後福的。”
阮筠婷便眯着眼睛笑。
她剛纔喝了口茶,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心臟也突突的跳。
似乎是發現她的臉色不大好,老太太關切的問:“婷兒身子還沒好嗎?”
阮筠婷笑了一下,道:“還好,最近都是蘭舟的師尊在爲我調養,應該無大礙。”
這一句話又極其千層浪,君蘭舟是”見死不救”的傳人,他的師尊是何人已經可想而知,定然也是醫術超絕,一個人,能結交”見死不救”,嫁給”見死不救”的傳人,還能結交前一代的”見死不救”,這已經無上的榮幸和幸運了。
阮筠婷見衆人都在議論,心中也對君蘭舟繼承了水秋心的衣鉢與有榮焉,可是心頭這種難受是怎麼一回事?阮筠婷不自覺地握緊了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