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是要我這樣活着。”徐向晚望着牀帳,眼淚從眼角滑進鬢髮:“我這樣,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別?我真恨不得當時死的是我,婷兒,你知道我的心痛嗎?我每日都在後悔,每夜都夢到他,他不怪我,我才更怪我自己,我恨不得立刻就死,可是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讓該死的人繼續逍遙下去。”
徐向晚說到此處,道:“爲了報仇,我什麼都願意做,別說一個孩子,就連我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
阮筠婷擦乾眼淚,又拿帕子爲徐向晚拭淚。不願意去細想她言語中的扭曲和狠毒,柔聲安慰道:“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給你自己一些空間,放過你自己。水叔叔要你活着,是要你快快樂樂的活,而不是成爲一個爲了復仇迷失自我的人,他死的冤枉,仇也要報,可不是你這樣極端悔恨就有用的,你如此作踐自己,等於糟蹋了水叔叔的苦心,他絕不會希望見到你現在的樣子。”
徐向晚聞言,眼神有片刻的迷茫,看着阮筠婷,眼神卻找不到焦距,彷彿在看另外一個人似的:“你說,他真的會討厭我現在這樣嗎?”沉默片刻,又道:“是了,他是個大夫,雖然頂着見死不救的名號,卻真的是個善人,他醫術卓絕,這一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我卻狠毒的連自己的孩子都害死,還要利用他的死亡來爭寵。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
“晚姐姐。”阮筠婷真的不願意看到徐向晚變成現在的樣子。從前那個自信從容,遇到那麼多明爭暗鬥都可以淡然處之,遇到任何危險都想辦法化險爲夷的徐向晚哪去了?
雖然她也狠皇帝,恨不能立即殺了他,可她卻沒有徐向晚這樣扭曲的思想……
阮筠婷陪着徐向晚待了一會,白薇就端着雞湯進來。阮筠婷接過青花的蓋碗,試過了溫度,喂徐向晚吃了大半碗。待到徐向晚昏昏欲睡,她就搬了個繡墩坐在她牀邊,握着她的手靜靜的陪着她。
因爲房事過於激烈而導致妻子小產,所有男人都會懊悔不已,並且會覺得虧欠了妻子,皇帝對徐向晚想來也會如此,只是方纔她在御書房,並沒看出皇帝有任何的異樣。可見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不是她一個區區小女子能及的。就隱藏心思的功夫來說,她也是不及。
不過,出了這件事。皇帝更寵愛徐向晚,對剛剛復位的呂貴嬪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衝擊。徐向晚不用再動手做什麼,呂貴嬪已經敗了。
阮筠婷在宮裡住了一夜,次日清早纔回善堂。纔剛進門,紅豆、牛山和張義就迎了上來:
“郡主。您怎麼樣?”
“宮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見他們如此緊張,阮筠婷心頭暖暖的, “沒事,畢竟是皇上身邊的內侍來請我,我若有個什麼,他們也是要負責的。”
“就是。我就說郡主不會有事。”張義笑着指着紅豆和牛山:“他們兩個已經嘮叨一整天了。昨晚都沒睡,就是擔心郡主有個三長兩短。”
阮筠婷回了自己的小院落,因爲出了徐向晚這件事。她也沒心思再在善堂住下去,就吩咐紅豆打點行裝,他們回養心小築去。
纔剛進了養心小築的門,阮筠婷還沒等走進內宅,就聽見門口有一陣喧譁聲。隱約是安國在喊:“君大人回來了。”
阮筠婷先是一愣,隨後驚喜的笑了。提起裙襬往前院跑去。
到了正院,就看到君蘭舟身着重孝,與一位身着白袍,白鬚白髮面色紅潤的瘦高老人一走了進來。
方纔君蘭舟歸來的喜悅,被他們身上的白色衝的一乾二淨。
君蘭舟難看的臉色,足以說明問題。
“蘭舟……”阮筠婷腳上彷彿有千斤重,雙眼期待的看着君蘭舟的眼睛,多希望他說一句“沒什麼事,不要多想。”
可君蘭舟堂堂七尺男兒,在見了阮筠婷時,卻放彷彿受了委屈的孩子那般,桃花眼中立刻蒙上一層水霧,隨後他強笑着道:“婷兒,我回來了。”
事情一定很嚴重,嚴重到君蘭舟這樣鎮定堅強的人,都忍不住要落淚。
阮筠婷強笑道:“平安回來就好,你沒事就好。”她懸着的心,好歹算是放下一半,隨後笑着對那位老者行了一禮:“不知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君蘭舟這纔想起自己忘了給二人引薦,忙道:“這位是我的師尊,前一任的神醫見死不救。”
阮筠婷知道榆曲山的那一衆徒子徒孫裡,只有最優秀的纔有資格繼承神醫見死不救的衣鉢,前些日子君蘭舟見了師伯祖和師叔祖,卻不知道這位師尊是……
剛這麼想着,君蘭舟又道:“師尊他老人家已經閉關二十年了。想不到纔剛出關,回到榆曲山,卻已經出了事。”
原來是上次師伯祖和師叔祖口稱的那一位。
說話間,君蘭舟已經引着姬澄碧和阮筠婷來到正廳。
君蘭舟吩咐人上茶,隨後給姬澄碧行了叩拜大禮。
姬澄碧受了他的禮,語氣沉重的道:“想不到這一波山賊竟然如此霸道,寧可折損三千多人也不放過咱們一人,咱們這一派,如今只剩下你一個了。你放心,師尊會將所學都傳授給你。就如同培養你師父那般培養你,一定要將咱們神醫見死不救的衣鉢傳下去。”
“謝師尊。”君蘭舟又給姬澄碧磕了頭。道謝的語氣真誠,卻沒有絲毫要得師尊指點的喜悅。師門都被滅了,那麼多曾經關心過他的師叔師伯和師兄弟都消失了,他哪裡能不恨?
君蘭舟在外頭已經得到姬家也同樣遭了山賊的消息,心中百分百可以確定這件事是皇帝所爲。只是姬澄碧纔剛出關,閉關這二十年來對世間的事不太瞭解,對當朝才做了十七年皇帝的韓乾帝根本沒有印象。一些事情還是要從長計議。
阮筠婷命紅豆去爲姬澄碧安排了一間院子,又安排了最得體的下人去伺候。隨後纔回悠然堂,君蘭舟正端着茶盞愣神,茶水灑出來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