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月夕節的晚宴時預備開在御花園中的,誰料想天公不作美,過了晌午天空就烏雲密佈,不多時雷聲大作,下起雨來。小雨連連綿綿下了一個下午,當傍晚仍舊沒有住下的意思,皇帝便將晚宴臨時挪到了臨近御花園的榮華殿。
阮筠婷穿了身晴空色的對襟圓領素面褙子,打扮的隨意又不失優雅華貴,行走間發間珍珠丹鳳步搖晃動,顯得搖曳生姿。阮筠嵐則着寶藍色繡青山流水的窄袖雲錦外袍,頭戴白玉冠,與阮筠婷並肩而行。因爲身份關係,身着白色素緞外袍的君蘭舟緊隨其後,在他們身後的,是穿着侍衛服飾的牛山和張藝。
一行人一踏入榮華殿,殿中的喧譁聲便淡了下去,到場臣子及其家眷的各種目光一直追隨着他們。
“參見樑國陛下。”到了殿前,一行人行禮。
皇帝笑着點頭,揚聲道:“賜坐。”
“謝陛下。”
阮筠婷和君蘭舟拜見過皇帝,轉而去了徐家人的跟前。今日到場的有徐老太太、二太太,三老爺,二爺夫婦和四爺夫婦。
“婷兒(筠嵐)給外祖母請安。給二舅母、三舅舅請安。”阮筠婷和阮筠嵐異口同聲行了禮。
君蘭舟則帶着牛山和張藝微笑着站在一旁。
老太太等人頗爲意外,卻也欣喜,心道當真沒有白養了他們這麼多年,七嘴八舌的問候,紛紛起身還禮。
老太太沖着阮筠嵐伸出手:“嵐哥兒什麼時候回來的,快來給外奶奶看看!”年歲大了,又經歷過那麼多的分分合合和生離死別,如今最喜歡的就是孩子們都在身旁。這麼多日不見阮筠嵐,着實想念了。
阮筠嵐笑嘻嘻的起身,到老太太身邊蹲下:“我纔回來。爲了來參加月夕晚宴的。”
二太太就歡喜的笑:“如今嵐哥兒長大成人了,越發的健碩了。”
阮筠婷湊趣道:“是啊,嵐哥兒這次回來我發現他長高許多。”
幾人熱絡的說話時,君召英扶着懷了近八個月身孕的徐凝巧走了過來。
二太太乍一瞧見,連忙離席去接,低聲責怪道:“怎麼不好生坐着,亂走什麼?”
君召英衝着徐凝巧做鬼臉,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模樣。
徐凝巧一手拉着君召英,一手拉着二太太,笑道:“哪裡就那麼金貴了。習武之人沒有那麼多講究。我瞧着咱家這邊熱鬧的很,忍不住來湊趣。公婆那裡已經回過了。”
“那就好。”二太太轉回身,對君大老爺夫婦頷首微笑。對方同樣回以微笑。
阮筠婷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徐凝巧了,好像上次吃飯時,才說她懷了身孕,如今卻已經大腹便便,時間過的真是快!
“巧姐兒!”
羅詩敏和阮筠婷一同去迎接。徐凝巧笑道:“咱們家這麼熱鬧,我們怎麼可能不來?”
衆人便是笑。
大殿中原本就觥籌交錯,衆臣隨意笑談暢飲,徐家這裡的情況也不足爲奇,不過皇帝有心觀察此處,無論隔着多遠。只要他想,這些人交談了什麼他就都能知道。笑着叫過德泰,耳語了幾句。
不多時。阮筠婷就看到德泰弓着身子到了跟前,行禮道:“郡主,世子爺,換上說了,既然郡主和世子爺與外祖家的人在一塊歡喜。那麼就在此處入席吧,奴才立即吩咐人。將給您幾位預備的桌席挪過來。”
阮筠婷笑道:“多謝皇上,還是皇上想的周到。”說着從袖中拿出在別苑就預備好的大封紅,悄悄以袖子遮住遞給德泰,“這麼久以來,全靠德公公照顧。”
“哎呦,郡主,這可怎麼說的好。”德泰眉開眼笑的將封紅收在袖袋裡,連連給阮筠婷道謝:“奴才多謝郡主和世子爺的賞了。這就去吩咐人辦事了。”
“有勞公公。”
不多時,便有一隊小太監,將原本擺在皇帝身側的圓桌連桌帶瓜果美酒都擡了過來。來回兩趟,杌子也都搬了過來。
阮筠婷便於阮筠嵐、君蘭舟,挨着徐家人坐下,牛山和張藝,則是站在阮筠婷和君蘭舟的背後。
閒了下來,阮筠婷纔有時間打量周圍的來賓和佈置。榮華殿四周大紅的柱子上都裝飾着紅綢,皇帝帶領着婉妃和柔恭皇貴妃坐在主位,下手邊的則是一些皇室宗親,值得一提的,是戴雪菲也在其中。
“文淵不是禁了她的足嗎?”阮筠婷以檀香扇掩口,低聲對君蘭舟說。
君蘭舟笑道:“就算禁足,裕王一脈也總要有人來的,今日是例外。”
阮筠婷便瞥了下嘴。從前對戴雪菲談不上討厭,如今卻已經是厭煩了。
不多時,絲竹聲響起,有身着楊妃色舞衣的少女嫋嫋婷婷成羣而來,阮筠婷已經久不去書院,不過仍舊認得出這些有許多是小學部的人,月夕節會有奉賢書院的舞蹈表演和與西武國的鬥志比賽,已經是往年慣例。
只不過這一次,她換了個立場,成了樑國人口中的西武蠻子。
“郡主。”這時,有名小太監端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個天青色的蓋盅過來,行禮道:“郡主,這是婉妃娘娘特地吩咐給您的血燕窩羹。娘娘說您身子不好,理應多進補。”
小太監說着,將蓋盅放在了桌上。
阮筠婷只覺得窩心的很,擡起頭看向皇帝身旁的徐向晚。
徐向晚今日穿正紅色的交領大衣裳,頭戴金累絲的三頭鳳釵,明豔照人,風華無雙,儼然已有正宮風範。
阮筠婷微笑,掀開了蓋盅的蓋子,一股清香味夾雜着一種說不出的淡淡幽香撲鼻而來。
就坐在阮筠婷背後的徐凝巧聞見了,笑嘻嘻的轉回身:“這是什麼味兒,好香。”
阮筠婷原本是不想拂了徐向晚的美意,可徐凝巧畢竟是個孕婦,嘴饞一點也是有的,再說是自己的七表姐,她也不能吝嗇以蓋盅燕窩,便笑着將蓋盅端給徐凝巧:“七表姐,你嚐嚐。”
徐凝巧不好意思的雙手接過來。
二太太就輕點女兒的額頭,嗔怪道:“瞧你饞的。”
徐凝巧理直氣壯的道:“又不是我饞,是您未來的外孫饞啊,再說婷兒也不是外人。”
君召英聞言哈哈大笑,附和着:“就是就是,我們巧兒纔不饞,快吃吧。”說着話轉回身對阮筠婷微笑。
阮筠婷也回以微笑,收回目光時,卻見君蘭舟眼睛盯着大紅桌巾上牡丹盛開的刺繡發愣。
“蘭舟?你怎麼了?”
君蘭舟不理會阮筠婷,而是蹭的一下起身,劈手躲過徐凝巧手中的蓋盅。
他的身法極快,像是一道白色的閃電,嚇的徐凝巧哎呀一聲。君召英連忙扶着嬌妻,呵斥道:“蘭舟,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一盅燕窩!”君蘭舟也不是小氣的人,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他最瞭解君蘭舟不過了,如何能爲了阮筠婷來跟一個孕婦搶燕窩?
這邊一有動靜,殿中衆人的目光便都看了過來。
君蘭舟面色嚴肅,將蓋盅放在桌上,沉聲道:“有毒。”
“什麼!”
君召英駭然驚呼。
宴會原本就是吃吃喝喝,一句有毒,讓所有人駭然,驚恐如漣漪一圈圈漾了開去,整個榮華殿中已是一片唏噓,礙於皇帝在場,衆人才沒有喧譁。
皇帝站起身,他身後的呂妃、徐向晚,以及皇室宗親一同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君蘭舟一直桌上散發着清香和莫名香氣的燕窩,道:“皇上,婉妃娘娘賜給郡主的這盅燕窩有毒。”
徐向晚一下子白了臉,“婷兒!”快步到了阮筠婷跟前。
阮筠婷忙拉住徐向晚的手,以示信任和安慰,“這燕窩不是婉妃娘娘親自下廚做的,從膳房到這裡要經過多少個人的手還未可知,我相信婉妃娘娘不會如此。”說到此處,阮筠婷認真的看着皇帝:“不過皇上,有人蓄意挑撥大梁國和西武國的關係卻是真的。”
在坐之人都不是傻子,如果阮筠婷中毒身亡,以西武國端親王的性子,必然不會答應,說不定南邊戰事未平,西武蠻子又摻和一腳,樑國屆時腹背受敵,豈不是危險?
皇帝臉色驟變。
“來人!”
“皇上。”
“給朕宣太醫院的李太醫來,驗證此燕窩是否真的有毒。”皇帝看向君蘭舟,道:“若是沒有毒,而是君大人信口雌黃,那朕絕不會姑息。”
君蘭舟聞言一笑,道:“此毒名喚千日醉,需經過沸水沖泡才能起,奇效後毒素持續期間,會散發一種似花非花的異香,中毒着如其名,昏迷千日衰竭而死,這種毒,是我師叔祖蘇十三娘子毒經商記載的,師傅曾經與我說過幾次,我印象深刻,不會錯認。”
提起蘇十三娘子,大多數人都知道是毒仙,與神醫見死不救原本系出同門,而君蘭舟是現任神醫的徒弟也並非秘密,他的話,其實已經取信了大多數人。
皇帝面沉似水,德泰則是吩咐小太監,給他搬來一把圈椅,皇帝施施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