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快坐吧,大冷的天還出去逛悠,也不怕着了風。”見了阮筠婷,徐向晚臉上的笑容格外溫柔和善,比方纔對老太太的要真誠的多了。
阮筠婷笑着坐下,白薇忙捧了蘋果大小的精緻手爐過來,“郡主請用。”
“多謝。”阮筠婷雙手接過,許是怕燙傷了手,手爐外頭裹了楊妃色的素面緞囊,觸手溫暖棉柔,一路暖和到心裡。
“老祖宗身子都大好了?”
“是啊。”老太太笑道:“太醫院的御醫們醫術高明,這次多虧了他們。”繡妍丹的事是不能外傳的。
阮筠婷瞭然點頭,便也配合的不提繡妍丹,轉而問起了家中之事,老太太慈愛的笑着作答,與阮筠婷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話家常,上到老爺太太,下到哥兒姐兒,連後花園裡幾株老梅都有所提及,卻一句正經事都沒有說。
徐向晚見他們二人只是閒聊,猜想徐老太太必然有要事要與阮筠婷說,聽了一會子便站起身道:“本宮也發了,要去裡頭小睡一會兒,老夫人和婷兒且聊着。”
“是。”
阮筠婷和老太太一同站起身給徐向晚行禮,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看了看外頭的景色,老太太站起身道:“園子裡的景兒不錯,不如婷兒帶着我出去走走?”
“好。”阮筠婷笑着應了,站起身爲老太太將棉氅披好,攙着她緩步出了宮門,下了臺階,繞着院當中一座積了雪的假山石散步。
此處視野開闊,是否有人在附近一眼便可看見,是絕佳的說話之所,阮筠婷便笑着道:“老祖宗有話請講吧。婷兒洗耳恭聽。”
老太太點了點頭,啦過阮筠婷柔滑細緻的小手拍了拍,道:“婷丫頭,雖說你是我的外孫女,可你母親在世之時,我最疼她,現在我也是疼惜你比親孫女更甚。雖說咱們曾經有過意見相左之時,外奶奶更有對你疾言厲色的時候,可外奶奶不論是管着你還是約束你,都是爲了你好。”
“婷兒知道。”阮筠婷笑着點頭。
老太太停下腳步。拉着阮筠婷的雙手壓低了聲音說:“那玉佩,你就交出來吧。”
老太太的手乾燥溫暖,握着她的手很是用力。傳達着認真和堅決的意思,阮筠婷心思飛轉,不知道老太太突然來做說客的緣由。
見她沉默,老太太焦急的道:“傻孩子,你怎麼不開竅呢。玉佩是身外之物,要緊的是你這條小命啊。皇上現在大張旗鼓的將你請進宮裡住,已經明白的擺開陣勢,玉佩他是志在必得了。你若是不交,焉知他不會如當年對待你母親那樣對待你?振國司那種地方哪裡是你能受的了的?就算你能逃得出振國司,難道這一輩子都要受他的追捕。有了心愛的人也不能相守,爲了不牽累他還要硬下心來離開他遠遠的?你母親的老路,外奶奶絕不能看着你走啊!”
老太太說到最後。已經是禁不住落下淚來,阮筠婷聽到後頭幾句,難免動容。原來當初母親離開父親,竟然是爲了這個。是了,阮凌月先是被關在振國司。後來悄悄離開徐家,在外頭遇到端親王和水秋心。隨端親王到了西武國,兩人着實做了一年的夫妻,對於凌月這個現代人來說,古代的宮廷和陳規舊俗雖然難以忍受,爲了愛人也不是不能忍受,沒道理不聲不響就離開了,原來是因爲這個……
阮筠婷難過的低着頭,然玉佩她是絕對不能交出來的。雖然對玉佩的事情並非百分百了解,可這麼多人想要它,就足以說明它的珍貴,她怎麼可能便宜了皇帝?再說萬一她將玉佩交出來皇帝仍然不肯放過她呢?
“外奶奶,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前一陣子,我真的不留神把玉佩給丟了。”阮筠婷很是無奈的苦笑:“皇上早就來跟我要過玉佩,說那是皇家之物我一個它國郡主不宜保留,這道理我也知道。可丟了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拿得出來。”
老太太仔細觀察阮筠婷的表情,見她的模樣並不似說謊,而且阮筠婷也沒必要爲了個對她沒有用處的身外之物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上,就已經信了九成。
“哎,那如何是好。你總要找機會與皇上說明白。”老太太向前走了幾步,沉思着道:“丟了,莫不是被那個人偷了去?”
“那個人?”阮筠婷疑惑的追上來。
老太太一愣,回過神來,連忙搖頭:“沒有什麼。既然不在你身上,那也是一樁好事,省得麻煩上身了。你記得一定要找機會與皇上說明白了,也了去一樁心事。”
“是,老祖宗,婷兒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也該回府去了。”老太太笑着拍拍阮筠婷的小臉,轉身離開之前竟說了聲:“謝謝。”
阮筠婷訝然。老太太竟然會對她道謝,道的是哪門子的謝啊!
老太太心中卻是明鏡一般,繡妍丹的存在目前只有她和韓斌家的主僕以及阮筠婷知道。若阮筠婷存半分的歪心思,在韓斌家的面前咬死了不准她用,等她歿了在想辦法將那藥據爲己有也不是辦不到,可她卻沒有那麼做,當初她爲了裕王爺來求藥,還威脅過她,她當時氣的恨不能抽這丫頭一頓家法解恨。到現在,阮筠婷對待她如同對待裕王爺一樣,她便知道,她是真的尊重每一個生命,並非對繡妍丹有圖謀,更非演戲。
老太太離開後,阮筠婷心情就不如方纔的輕鬆,一個人呆在偏殿裡找了本書看,卻是看了兩三行就不知想些什麼去了。
寢殿中,白薇輕柔的爲徐向晚理順了長髮,上了茉莉花的頭油,擔憂的道:“那徐老夫人也不知對端陽郡主說了些什麼,郡主原本開開心心的,現在卻連屋門都不出來,也不知自個兒在憋悶着想什麼。”
徐向晚聞言扶正鳳釵的動作頓了一下,“想來也沒什麼好事。婷兒生在那個環境,如今好容易脫身了,可親人之間的關係卻是剪不斷的,這也是無奈的事,就如同本宮,如今是姬家人,卻和姬家人不親,徐家的人呢,又拿本宮當外人。”
“是啊,外人瞧來娘娘娘是準皇后了,風光的很,卻不知風光之下娘娘的辛苦。”
徐向晚站起身,望着牆角案几上白色梅瓶中含苞待放的紅梅,嘆了口氣。皇上對她的恩寵是一把雙刃劍,自賜給她姬姓,她明裡暗裡憑白多添了多少的危險?徐凝夢是被她成功的壓下去了,若是壓不下去,現在進冷宮裡的就是她了。
對皇上,她真不知道是厭惡和惱恨多一些,還是感激多一些。
“白薇,你去給郡主添茶,想法子勸她去找君大人散散心,別讓她憋悶出病來。”徐向晚在窗前的美人榻坐下。
白薇笑着點頭退了下去。
徐向晚滿心愁緒的憑窗而望,不多時就看到阮筠婷披着雪白的狐裘在白薇的跟隨下出了門,顯然是去迎香苑了。
她真的好生羨慕,阮筠婷能與心愛的人每日見面,相依相知。她這一輩子恐怕都只能在夢裡幻想了。
在君蘭舟這裡和他下了一下午的五子棋,阮筠婷心情大好,晚飯時候還在迎香苑和君蘭舟一同用了飯,眼看着要到戌時,她不得不回去的時候,外頭卻有個眼熟的小宮女急匆匆的跑來,在門口給阮筠婷行禮:“端陽郡主萬安,婉妃娘娘命奴婢將這個給您送來。”說着雙手碰上一個牛皮紙的信封。
阮筠婷點頭,給了賞錢打發那宮女下去,將臘封的信拆開來。就着牆角八角宮燈明亮又柔和的燭光細細讀了一遍。
隨即隨手將信遞給君蘭舟,在他身邊坐下:“你看看吧。”
君蘭舟認真看着,間或將重要內容低聲讀了出來:“……爲父已盡力周旋,然大梁國以交戰之際不通貿易爲由,拒絕西武國使臣進入樑國境內……爲父不在身旁,你且萬事小心,提防皇帝圖謀蝠文玉佩,有事與蘭舟商議……”
君蘭舟看完,起身走到一旁,取下宮燈的燈罩,就着燭火將信點燃。看着信紙燒的只剩下灰,回到阮筠婷身邊道:“我送你一段?”
“也好。”
兩人並肩走在冗長黑暗的宮道上,君蘭舟低聲分析道:“看來皇帝這段日子不限制咱們的自由,不切斷咱們與外界的通信,正是爲了穩住端王爺。”
“是啊。如果父王無法與我聯繫,又知道我被困在深宮之中,說不定會帶兵打過來的。”
“可現在,皇帝的計謀得逞了。端王爺既然來信告知,暫且就不會有任何行動了。”君蘭舟眯着眼,道:“咱們入宮已經住了十多日,皇上要玉佩,有所作爲應當就在這幾日。只不知他會用什麼法子,你要多防範纔是。”
阮筠婷點頭,正色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我無礙的,他給我安排在這個住所,無非是想借機羞辱我罷了。”
正聊着,迎面卻見一個小太監快步跑來,見了兩人行禮道:“端陽郡主,宮門外來了一人要求見您,德公公吩咐奴才來通知您一聲,讓您速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