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前,侍奉我皇爺爺的侍衛總管告老離宮,竟順走了玉佩,你皇爺爺經過多番排查,確定玉佩就在他手中,連夜拍了振國司的暗部去尋回玉佩並滅了那侍衛總管一家滿門共一百七十餘口,但是,玉佩仍舊不知所蹤。”
韓肅聞言疑惑的道:“可玉佩不是由皇爺爺交給了您,您又給了我嗎?”
“是,世人只知道玉佩出現了三次,卻不知道最後一次出現纔是最關鍵的一次。”
韓肅早聽的入神,況且自出了君蘭舟那件事後,能與父王心平氣和的說話已經是奢侈,如今他彷彿又回到年幼時認真聆聽父王的教誨,模仿他的言行,將他當作偶像那般崇拜。
裕王爺笑着道:“玉佩的第四次出現是二十三年前,在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身上。有了前幾次玉佩失竊的經歷,你皇爺爺便也仔細起來,只是令人監視着,並不急於取回。誰知,這小姑娘十三歲的時候,竟然找到了寶藏。”
“什麼?!”
“她拿了‘千里眼’來把玩,那可是當年繡妍娘娘所造的東西。若不是找到了寶藏,她如何能得此物?可她一直都在你皇爺爺的監視之下,從未離開過大梁城半步。你皇爺爺認定一定是有什麼細節被他疏忽了,便更加密切監視,然監視了一年仍舊無果,索性將她拘了來嚴刑拷打逼問,那小姑娘一口咬定‘千里眼’是她自己做來玩的,並不是找到什麼寶藏。你皇爺爺便奪回了她身上的玉佩。因爲她也是出身大家族,關了一段日子就放了她回去。仍舊監視着。可是,翻年,她便離家出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內。直到九年前,她的一雙龍鳳胎兒女回到了大梁她的母家。”
韓肅細細想着裕王爺的話。聽得“龍鳳胎兒女”這一句時,突然恍然道:“父王,你說的難道是筠婷的母親!?”
“正是。那小姑娘,就是鎮寧公主的外孫女徐老夫人的幺女,閨名喚作採菱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韓肅喃喃自語,好多從前想不通的事情,到現在都找到了答案。
“所以,那玉佩給了筠婷,父王也並未反對。因爲您猜想她或許能找到寶藏?”
“是。”
“那此事。皇伯伯也是知情的?”
“自然知情。”
“可是藏寶圖和鑰匙這等重要,爲何皇爺爺將鑰匙交給了您不給皇伯伯?藏寶圖現在又在何處?是在皇伯伯那裡嗎?”
裕王爺聞言面色一黯,似是斟酌了片刻。才道:“這是將來你早晚會知道,好吧,父王告訴你,但你需記得,往後就當作不知道。可曉得?”
“是。”韓肅深知其中必然有蹊蹺。慎重的點點頭。
裕王爺道:“藏寶圖和鑰匙的確是要傳給歷代君王的,你皇爺爺當年將藏寶圖傳給了太子。鑰匙因爲一直都在徐採菱手中,也不急着找回,後來太子謀反,太子一脈流放的流放,株連的株連。太子爺在流放途中慘死,那藏寶圖,卻也不知所蹤了。沒有了太子。你皇爺爺便屬意我來即位,將鑰匙交給了我。可你知道,我閒雲野鶴慣了,便以江山拱手相讓,助你皇伯伯登上皇位。你皇伯伯與我素來親厚。左右藏寶圖早已經丟失,他留着鑰匙也是無用。索性放在我這裡,以示兄弟情誼和信任。你是我的長子,我自然疼你寵你,所以那鑰匙,我交給了你。誰知老天自有安排,你與徐採菱之女相識,將鑰匙又給了阮筠婷。繞了一圈,鑰匙又回到了她那一脈的手裡。”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所有的雲霧都撥開,韓肅雙眼發直的看着空氣中不知名的一處,不可置信的道:“難怪當初我要筠婷,父王說什麼都不同意,我就在想,以我的身份,要個女子也沒那麼難吧?原來竟是因爲那鑰匙,因爲我將鑰匙給了筠婷,父王與皇伯伯又在監視她,你,你不願我與筠婷扯上關係……”
韓肅閉上眼,痛苦的低喃:“竟然是因爲我對筠婷的愛,絕了我與她的緣分……”
韓肅頹然的低下頭,他該嘆是造物弄人嗎?原來當初他深感甜蜜的那段日子裡,早已親手爲自己和筠婷埋下了分別的種子!
望着韓肅痛到極點的模樣,裕王爺心疼的嘆息。他的兒子與他一樣,都是癡情種子。他對阮筠婷,怕是與他和靜兒一樣,一聲難以忘懷了。
裕王爺站起身,到了韓肅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事已至此,在多想也無益處。大好男兒,怎可醫生都捆在一個情字上?文淵,你莫要學我,做一輩子的癡人。”
韓肅擡頭,苦笑着看向裕王爺,突然覺得從來自己都不願意理解的一些東西,在驟然間想通了。父王對那女子的癡愛,或許也與他對阮筠婷的相同?
“父王,你,是不是對蘭舟的孃親始終難忘?”
裕王爺一怔,想不到兒子突然與自己說出這麼一句。望着他了然的澄澈目光,他始終難忘的那段不爲世人所容的感情,似乎被自己的兒子理解了。
“我之於靜兒,你之於阮氏,又有什麼不同?孩子,你雖並非我最愛的女子所出,但父王對你的愛不會少。你是最讓我驕傲的兒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父王……”韓肅動容的道:“從前我不懂,但現在我與雪菲,或許便是你與母妃那樣吧,能夠相敬如賓,卻永遠無法讓她住進我的心。”
“你母妃她……很好。是我不好。”
有了這一句,韓肅對裕王爺曾有的怨氣瞬息全無,父王不是對母妃不好,他只是無法愛上她而已,就如他,也不是不對戴雪菲好,而是無法愛上她。
阮筠婷這廂目送君蘭舟送蕭北舒離開的背影走遠,方嘆息一聲下了臺階,手指輕撫脖頸,細細的傷口仍舊有些刺痛。她不過這麼一點小傷尚且如此。不知蕭北舒那樣深可見骨的刀傷會如何難以忍受呢。
思及此,阮筠婷對蕭北舒又多了些愧疚。
舉步走到馬車旁,提起裙襬剛預備上車,卻聽背後有人喚她。
“阮姑娘留步。”
阮筠婷疑惑轉回身,就見一身着黑色勁裝的青年來到她跟前,拱手恭敬行禮:“阮姑娘,我家王爺有請。請您移步到側廳。”
“端王爺?”
“正是。”青年側身做請的手勢:“姑娘請。”
阮筠婷本想回絕,她與端親王並不相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她卻是個尋常閨閣女子,到底沒有什麼交集。當初他贈她繡妍丹,是因爲他的手下打傷了她,等於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今日解圍,端王爺更是至她生死於不顧,她只不過是被捎帶救了罷了。原本不是同一階層的人,何必相見?
不過正因爲不是同一階層,她才無法回絕。只能聽命,微笑道:“既如此,勞煩這位侍衛大哥帶路。”
阮筠婷的笑容讓青年紅了臉,轉身拘謹的走在前頭。
阮筠婷緩步跟在後面,穿過月亮門,又走過光線昏暗的小花園,不多時就到了端親王所在的側廳。
青年在門前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阮筠婷望着那扇透出燈光的雕花木門,猶豫片刻,輕輕釦門。幾乎是立即,房門被拉開。端親王站在門前,對她和藹的微笑:“阮姑娘來啦,進來吧。”
“是。”
屋門敞開着,端親王在外廳八仙桌正對着房門的位置落座,阮筠婷則站在一旁,福身行禮,客套道:
“今日多謝王爺搭救。”
端親王挑眉,仔細打量女兒的面色,方纔他表現的明明是一副見死不救的派頭,丫頭估計生氣了,話都是走過場的。
“舉手之勞罷了。姑娘何必道謝。請坐吧。”伸手做請的手勢。
“謝王爺。”的確是舉手之勞,甚至連“勞”都沒有,差點犧牲了她。阮筠婷見慣了徐老太太動輒犧牲自家孩子的情況,現在也到不很生氣,只暗地裡撇嘴,在端親王對面的位置坐下:
“不知王爺找我前來有何要事?”
端親王微笑着拿起五彩十樣錦的琺琅彩茶壺,親自爲她斟了一杯茶,藉着偵察的機會不着痕跡的打量她。
她與她母親的容貌有七分相似,可神韻卻是完全相同。在塵埃落定之前,他不願意表現出任何異常讓阮筠婷懷疑。但是有些事,沈身爲父親仍舊不得不多說兩句。
放下茶壺,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與姑娘有緣,找你來閒聊兩罷了。我見姑娘年輕,涉世未深,保留着一顆純然的赤子之心自然是好的,可狗戴帽子都當作朋友,卻是對自己的傷害和貶低了。須知道‘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交一片心’啊。有些人不值得的相交的,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疏遠了也就罷了。”
端親王說這番話,完全是出於父親爲女兒考慮的角度。用詞雖然直白了些,但全是肺腑之言。
可阮筠婷聽了這些話,感想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