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異常必有妖,阮筠婷狐疑的眨了眨眼,禮貌的微笑了一下,轉回身繼續與韓初雲閒聊。端親王做什麼表情都是他自己的問題,與她無關。
端親王微笑着看了阮筠婷俏麗的側臉半晌,又坐直了身子,環視全場一週,找到了徐家的位置,越過衆人,看到坐在徐家哥兒們最後一排,正把玩着手中摺扇的阮筠嵐。他的笑容,越發的神秘愉悅。
正當此時,大太監德泰登上高臺,揚着尖細的嗓子唱了一聲:“皇上駕到!仁賢皇貴妃到,柔恭皇貴妃到!”
話音落下,全場衆人立即起身,齊齊行禮。
阮筠婷迅速看了一眼御階之上,只見皇帝一身明黃,左手邊站着的是仁賢皇貴妃徐凝夢,右手邊則是原來的呂貴妃,徐向晚等其他嬪妃,都如滿朝文武那般滿跪下相迎,口稱萬歲。
仁賢皇貴妃和柔恭皇貴妃也行禮。
皇帝一擡手,頗具威嚴的道:“免禮平身。”
“多謝皇上!”衆人的聲音迴盪在御花園中,頗有氣勢。
徐老太太和呂國公,分別瞧見自家出來的女子能站在皇帝身旁,成爲後宮之首位,皆很歡喜。
接下來便是每年例行相同的冗長的祝禱詞,皇帝之乎者也的高聲誦完,便吩咐開始歌舞。裕王爺則坐在西武國使臣位置的對面,與端親王遙遙的敬酒對飲。
小學部的採蓮舞表演的極爲順利,徐凝霞這一次沒有躺倒在地上,九個妙齡女子的曼妙舞姿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三太太得意非常,老太太也是滿意的點頭。不論怎麼說,徐凝霞如今代表的都是徐家。
九名姑娘退下,阮筠婷遠遠的看見二皇子韓俊竟然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到了徐凝霞跟前,一路送徐凝霞回了徐家,兩人還笑談着什麼。
阮筠婷皺眉。下意識的看向三太太。
三太太的目光,正癡癡忘在二皇子的身上。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與徐凝霞的親近。三太太的眼神中有期待,有心疼,更有隱忍和委屈。
這一刻,阮筠婷覺得三太太作爲一個母親,也是個可憐人。她雖然不能原諒三太太害死自己,卻無法不理解一個母親被生生奪走了孩子卻不敢聲張的憤恨和委屈。她之所以性格扭曲到要害死她。也是情有可原吧。
阮筠婷沉思之時,喬舒亞、雅格穿着黑色的修士服走到了御階之下。行禮,以不很標準的官話問候了萬歲。
教會有聖水能夠用治百病的消息,在上一次徐向晚痊癒之後已經不脛而走。加上皇帝有意要利用教會來制衡民間的繡妍教,如今喬舒亞和雅閣的地位。在大梁國已經更上一層,教會的教衆如今也有百餘人之多了。
端親王雷景煥見大伊國的兩人到了,便站起身,笑着道:“大梁國皇帝陛下,小王聽說貴國有一才女,能撫羽管鍵琴,且能夠彈奏旁人不能彈奏的曲子。不知道小王可有耳福一聞?”
今日大梁國御花園的晚宴事先早就排練的妥當,其中細節也大多數都報備在案,皇帝早聽聞這一次西武人點名要阮筠婷彈琴。也知道山長已經將阮筠婷帶來了。遂笑着點頭,“既然端王爺有此雅興,朕豈能撥了你的興致?”低頭看向兩名金髮碧眼的洋人:“兩位大和尚,你們的羽管鍵琴可帶來了?”
“回皇帝陛下的話,琴早已經搬運來了。”
喬舒亞說話時,外頭已經有數名小太監用一兩四輪的木製平板車將笨重的羽管鍵琴推進了御花園。
當初西武國使臣攜大伊國的和尚帶着羽管鍵琴來到大梁國。曾經還向大梁國的皇帝和才子們下戰書,皇帝廣招樑城才子撫琴的事情人盡皆知。文武百官當日在殿上的,自然見過羽管鍵琴,聽過阮筠婷的演奏。而今日到來的家眷們,對此事有所耳聞,不去教堂的也當真都沒見過此琴。
所以小太監推着羽管鍵琴進來的時候,御花園中衆人,包括高臺上的娘娘們也都是伸長了脖子,紛紛低聲討論這琴爲何如此笨重,如何能好聽之類。
眼看着小太監將琴擺放好,也放好了琴凳,端親王笑着道:“啓稟大梁國皇帝陛下。雖然我西武國不大,可才子倒也是有的,今次,我帶來一人,既是我的義子,又是我西武國今年起常駐於大梁國的使臣。此人年少,才華出衆,小王想不如讓此人與貴國的那位才女合奏一曲,如此才最能彰顯大梁國於西武國的友誼,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說是彰顯友誼,實質上明擺着是西武人不服氣,要與樑國人鬥琴罷了。
端親王明白的下了戰書,皇帝哪有不接的道理?當下擺擺手,道:“如此甚好,阮氏。”
阮筠婷站起身,繞過排列整齊的桌案走到正當中,翩翩拜下:“參見皇上。”
皇帝對阮筠婷的琴還是很有信心的,笑着道:“既然西武國的端王爺有雅興,你便於端王爺的義子一同彈上一首娛興吧。”
“遵旨。”阮筠婷站起身,垂首站着。
端親王這廂笑的極有深意,對身邊的隨從吩咐了幾句。那隨從點頭,一溜小跑的離開御花園。
不多時,就帶着一人進了月亮門。
御花園中之人無一不好奇端親王的義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包括皇帝在內,都奇怪的的望着。阮筠婷也很好奇,會彈奏羽管鍵琴,說不定端親王還認了個大伊國金髮碧眼的乾兒子呢。
思慮之間回過頭,原本好奇的目光,在看到那漸漸走近的人時,變作了驚愕。
不只是阮筠婷,皇帝,裕王爺,君家人以及曾經在小學部讀過書的奉賢書院學子都愣住了。
那人身着一件緋紅色原綢遍地金蟒的窄袖長衫,長髮整齊挽在頭頂,戴純金嵌白玉芙蓉冠,裝扮華貴中帶着清雅,襯着絕世面容,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眼,雖然左臉頰上那道兩寸長的疤痕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但他笑容清淺,姿態從容,隱有謫仙臨凡的瀟灑之姿。會讓人自然而然忽略掉他面部的瑕疵,覺得此人理應呆在畫中,爲何走了出來?
“西武國禮部侍郎君蘭舟,參加樑國皇帝陛下。”君蘭舟左手撫胸,欠身,行得是西武國的禮,直起身時,對着已經呆滯的阮筠婷展顏一笑。
阮筠婷這會子腦海中一片空白。自從那日歸雲閣一別,君蘭舟就消失不見了。她去教堂問過,喬舒亞說裕王爺並沒有派人去搜查教堂,但是君蘭舟也只是回去了一趟便離開了。
阮筠婷還爲了此事難過了一陣子,君蘭舟到底還是離開樑城了,同時還有些生悶氣,君蘭舟離開,竟然連個信兒都不給她,枉她還爲他擔憂,後來,她就只剩下欣慰和隱隱的擔心了,她知道,以君蘭舟的聰明和性格,離開了樑城只會過的更自在更瀟灑。
她如何也想不到,兩人再見,竟會是在皇宮中,在御花園羣臣的面前,君蘭舟的穿着從粗布斷褐變作了錦衣華服。人也從君家曾經的下人,變成了西武國的大官。禮部侍郎,西武國的三品官,還是端親王的義子!
韓肅面色陰冷,似笑非笑。
裕王爺險些衝出來抓住君蘭舟的領子指責——難道這就是你報復父王的手段?你是我的孩子,身爲我大梁國皇室的血脈,難道你忘了自己是姓韓的?怎麼會投在西武國,成了雷景煥的義子!這麼好兒子他認不到,竟白白的便宜了外人!
皇帝險些捏碎了手中茶盞,他聖旨有云,君蘭舟此生再不得入樑城,可如今,君蘭舟成了端親王的義子,西武禮部侍郎,而且還取代了曾經西武國常駐在樑國特派使臣的位置。不但可以堂而皇之的入城,還有正當理由留下!
這無疑是君蘭舟對皇室知情人的最有力的還擊和羞辱,樑國的王爺他不認,樑國的官他不做!
衆人心思百轉千回,然而時間只是過去一瞬罷了。
皇帝慣於玩弄權術,自然懂得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表現如常。
“平身吧。”皇帝笑着看向端親王:“端王爺的義子果真儀表不凡啊。”
“多謝樑國皇帝陛下的誇獎。蘭舟,你這便與這位姑娘合奏一曲吧。”端親王吩咐。
君蘭舟行禮,笑道:“是,父王。”
一聲父王,猶如刀子捅在裕王爺心尖上,閉了閉眼,裕王爺好似瞬間蒼老了十歲,心中苦嘆:靜兒,你我的孩兒,竟然如此恨我,不願認我,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君蘭舟眼角餘光看見裕王爺此舉,心中一痛。
但是痛的同時,卻有一種暢快升騰而起。笑着走向阮筠婷,道:“婷兒,這便開始?”
阮筠婷從呆愣之中回過神,低聲問:“你是不是欠我個解釋?”
“是。改日我會向你賠罪,如今還請你給我留幾分顏面。”君蘭舟泛着瀲灩波光的桃花眼中閃過促狹,聲音壓的更低了:“這羽管鍵琴,我就是在教堂的時候跟喬舒亞照着你的曲譜學了一些,只會一首而已。你可不要讓我丟了體面。”